一个死了娘,暗地里有不得宠的姑娘,有什么可怕的。
说话间,婆子攥千雁的胳膊更紧了,把对杜云彤的气,都撒在了千雁身上。
吕老夫人为了她的嫁妆,整日里一副和蔼慈祥的祖母形象,生怕她受一点委屈,把杜姑娘活生生养成了大小姐的性子,只要她不顺心了,就有人要倒霉,这会杜云彤也不客气,她紧蹙着秀气的眉,斜睨了婆子一眼,慢慢悠悠的走了过去,“是吗,可我就听见你吵了,吵得我心烦。”
“这可不是我……”
还未等婆子说话,干干脆脆的一巴掌狠狠的抽了过去,“放肆,区区一个使唤婆子,敢顶撞候府嫡女,敢来侯夫人灵堂前作威作福,敢打骂侯夫人的陪嫁丫鬟,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婆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上就被按了三条要命的罪状,她小腿开始哆嗦,捏着千雁的手也松开了。
杜云彤轻轻柔柔的笑出了声。
十几岁的小女孩,娇莺初啭的嗓音,听起来实在没什么威胁力,可话说的够狠:“我看呀,就是祖母太仁善了,不稀罕惩治你们这帮刁奴,养肥了你们的胆子,都敢骑到主子头上来了,等回头我到祖母那,好好说说,让祖母把你一板子一板子打死。”
说完,她还小声地嘟囔:“祖母这么疼我,肯定会答应的。”
豆大的汗从婆子那张老脸上滚落,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猛劲儿的磕头,“姑娘是老奴的不是,老奴一时鲁莽,求姑娘看在老奴伺候老夫人多年的份上,绕老奴一命!”
这个世界,命如草芥。
杜云彤看着她,再想想自己的处境,有些难过。
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说的就是她了,保不齐哪天吃吃饭就被毒死了……
算了。
杜云彤自小生活在提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现代,对生命有着敬畏之心,别说是一条人命,就是小猫小狗,她也不能说弄死就弄死。
正当杜云彤打算放过婆子时,不经意的对上了婆子充满恨意的眼睛。
……
杜姑娘说的是,这世上,没人想放过她。
“行了,你就在这跪着吧,烦死了。”
让婆子在这跪着,不单单是为了解气,也是为了告诫吕老夫人和小吕氏,再怎么着,她现在是候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侯门公爵,无论私下做事多么肮脏,别摆到台面上来,脸面这种东西,总是要顾一顾的,吕老夫人再怎么不喜欢她,侯门的规矩摆在那里,见了她,也是一口一个我的心肝肉。
算计儿媳妇嫁妆,真闹开了,对谁都不好,传出去了不让人笑掉大牙,杜云彤估摸,有了今天的事,天水院又能消停几天了。
这么想着,杜云彤转身回房,刚走了两步,她的视线落到了天水院的小后门,那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此刻树叶随风动,飞鸟鸣不止。
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几日来,杜云彤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的监视她。
就像今天,好好的,树上的鸟怎么都飞起来了。
杜云彤脑补了一下杀手暗藏在树上,伺机取人性命的武侠桥段。
她被自己逗笑了。
怎么可能呢?
就算黑化后的杜姑娘恶贯满盈,也是被一身戎装的定北侯,光明正大杀死的,况且现在,她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暗杀什么的,也太扯了。
回了屋,杜云彤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千雁,有点好奇,她娘许如清,虽说性子文弱,但毕竟是相府千金,身边的仆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孬,心思都是极通透的,可逆来顺受这个劲儿真是要命,针扎在身上了,也不知道喊疼。
吃枣药丸。
“那婆子说你贱骨头,你就忍着?你的脸不要,我的你也不要?”
杜姑娘原本就是骄纵性子,杜云彤又不傻,自然不会搞什么主仆一家亲的戏码,她的冷言冷语传到千雁耳朵里,狠狠的敲了一声警钟,千雁猛地跪在地上,声音轻颤道:“婢子知罪了。”
杜云彤抬手扶起她,“你记住,只要我在这候府里一天,就没人敢动你一下,谁动了你,就是想要我的命。”
千雁单薄的肩微微一抖,眼底由原来的盈盈似水,变得坚韧决绝,“婢子定护姑娘周全。”
杜云彤也没心思听她宣誓,“我娘死的蹊跷,这笔账,我是一定要和她们算的,往后的日子,我们也要互相帮衬。”
许如清对她是真的好。
临死之前,许如清将能想到的事都交代了一遍,甚至弥留之际,还拉着杜砚的手,声声恳求他,要他善待她唯一的女儿。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许如清爱着的不是她杜云彤,她也没办法对许如清莫名其妙的死坐视不管。
穿越到大夏朝,不是她情愿的,可许如清的母爱,她的确在享受,因此,她必然要承担起许如清女儿的责任。
黄泉路上,她要用小吕氏的血,去祭奠许如清。
杜云彤道:“千雁,把铺子的账本都拿来,我想看看。”
千雁福了福身,道:“婢子这就去。”
许如清留下的铺子一直都是从娘家带来的人在打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天水院二门外的小厮,都是许家的家生子,这些人对许如清自然是衷心耿耿,可如今许如清一死,这些家仆的心就跟着散了,这也是为什么原著里,杜姑娘的嫁妆能那么轻易的被吕老夫人全盘接手,落得个那么凄惨的下场。
杜云彤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将这些人心和嫁妆都牢牢抓在手里。
这样一来,候府,吕老夫人,小吕氏,还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她可没有扶贫的爱好。
没一会的功夫,千雁拿回了账本,半个人高,详细的记录了这些年的收入支出。
杜云彤看了两三个时辰,发觉大部分的支出都在候府的家用上,光是花在老夫人身上的,就有一大半。
草他妈的。
恩......她现在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可不能说脏话。
第3章
夜色渐深,杜云彤放下手中的账本,又回到灵堂守灵。
侯夫人病死,正常情况下,杜砚的侍妾与庶子女们都需要过来守灵的,可许如清已死,靠山相府已倒,小吕氏自以为不过数日,杜砚便会把她扶正,故而面子上的工作也懒得做了。
偌大的灵堂里,只有杜云彤一人。
千雁上前来低声地问:“那婆子还跪着呢,姑娘怎么处置?”
杜云彤懒散的抬头,道:“老太太和小吕氏那边没来人?”
千雁回道:“姑娘今儿早三条罪状摔在她身上,不让她给夫人陪葬,已是宽宏大量,旁人哪里会给她求情。”
这大长夜的,灵堂里这么冷清,杜云彤感觉不是滋味,她想了想,开口道:“让那婆子回去吧,顺便让她问问,荣哥儿身体可好些了?若好些了,便让他过来守灵吧,毕竟是家里的男丁,这不敬嫡母的名声传出去了,对他以后的仕途可不太好。”
小吕氏心疼自己儿子,说杜荣身体不好,一直没来守灵。
杜云彤本来不想计较,不想让这些人污了许如清的眼,可现在,杜云彤要让小吕氏知道,她的身份,她一对儿女的身份,究竟在哪里。
果然不出杜云彤所料,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吕氏便领着一双儿女灰溜溜的来了。
杜云彤跪在灵堂里,不理会。
小吕氏咬着牙,带着儿女跪在了一旁。
一般来讲,主母死了,为了面子上好看,妾室们怎么样都得半真半假的哭上一哭,庶子庶女们也会假装悲伤,可小吕氏和那双儿女,一个个阴沉着脸,不像是守灵,倒像是上了刑场等着砍头。
杜云彤还是不理会。
小吕氏很快就憋不住了,她阴阳怪气的开口:“姑娘今个好威风,亲自动手打了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大家闺秀,还是别太粗鲁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哪个好人家会要。”
杜云彤眉梢轻佻,十分困惑,不懂小吕氏一个妾室,究竟是哪来的勇气说这种话,因为她的儿子吗?
破败的候府,就算承袭了爵位,又有什么用?
眼皮子这么浅,脑子看着也不太好用,凭她自己,会害死许如清?
种种疑惑攒在一起,让杜云彤不由得怀疑,或许小吕氏身后,还有一个幕后推手。
不管是谁害死了许如清,小吕氏是一定掺了一脚,就凭这,她不会让小吕氏痛快的。
杜云彤斜睥着小吕氏,道:“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不也是个下人,在这候府,除了和我有血脉之亲的,都是下人,下人做的不对,做主子的就要教,姨娘记住了吗?”
小吕氏来之前刚被老夫人训斥了一顿,说让她看清形势,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如今又被杜云彤这般说了一通,心里越发堵得慌。
小吕氏手指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裙摆,指缝都微微发白。
好你个杜云彤,我看你等得意几时,等我成了侯夫人,第一个就要除了你。
杜云彤知道,小吕氏现在想杀了她的心都有,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等跪完这一夜,不是去吕老夫人那上眼药,就是去杜砚那哭上一哭,总之,会给她找点麻烦。
那就比比,谁找来的麻烦大。
古代的守灵,并不是一跪便是一整夜的,灵堂隔壁有软塌,若是累了,可以在那小睡一会。
杜云彤跪到了午夜,开始一个劲的啼哭,那阴恻恻的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呜呜呜呜呜......娘......彤儿......”
她一会喊娘,一会喊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这娘究竟是在叫谁,也不清楚是谁在哭。
灵堂里的人顿时瑟瑟发抖,尤其是那小吕氏,鬓间插着的发钗都叮叮直响。
差不多了。
杜云彤缓悠悠的站起身,千雁连忙上前来扶,蹙眉道:“姑娘,你身体是不是受不住了?”
她在这哭,小吕氏都要被吓死了,连忙殷勤说道:“赶紧扶你们家姑娘去歇着吧!”
杜云彤眼神冰冷的盯着她,说出的话一点都不客气:“你给我好好的跪着,天不大亮,不准起。”
许如清的头七还没过,再加上小吕氏心虚,这会儿不住地点头:“是是是。”
杜云彤被千雁和百灵扶出了灵堂,绕到小后门的院里,坐在花坛上咯咯直笑:“你看没看到小吕氏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哈哈哈哈,什么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百灵年纪不大,脸圆圆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憨厚又喜庆,性子也很是泼辣,接道:“太痛快了!看她还敢不敢对我们夫人不敬!”
千雁要谨慎的多,她顺着小后门往外看,“姑娘,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杜云彤耸耸肩,表情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孩,满不在乎道:“听见怎么了,我就是故意的,吓死她们几个狗日的。”
“......”
百灵和千雁怔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杜云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歪着脑袋朝天上看,打算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这一抬头不打紧,她在房檐边上,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速度极快。
“嗯?”
杜云彤眨了眨眼。
千雁素来细心,见她神情异样,连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杜云彤不想吓着两个孩子,她半躺在花坛上,望着满天繁星,道:“你们看,有流星,看到流星的时候许愿,可以愿望成真。”
“哪呢!”
百灵忙抬头望夜空看。
杜云彤打了一个哈欠,笑道:“过去了。”
百灵睁大了眼睛,有些惋惜:“啊——”
话音刚落,又连忙甩甩头,一脸认真,道:“没事,我以后天天盯着天上看,我要许愿,让害了我们夫人的坏人不得好死!”
杜云彤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么浪漫的事,你能不能别搞的这么血腥啊。”
百灵不管这个,她仰着脑袋呆呆的望着天,等待着流星划过。
目睹全程的寻羽没忍住悄悄探出头。
刚刚杜云彤那句狗日的,同样让他愣了一下,否则杜云彤连他一道黑影的瞧不见。
寻羽不太懂,为什么主子一定要取了杜云彤的性命,她一个小姑娘,死了娘,死了弟弟,一家人都想对她不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
她挺好的。
寻羽眸光暗了暗,他真的,下不去手,只能一再的欺瞒主子,他没有找到机会。
在花坛上坐了一会,杜云彤有些犯困,她伸手轻轻的扯了一下百灵的耳朵,道:“小丫头,回去睡啦!”
百灵是个没心眼的傻姑娘,杜云彤对她也多少有些放纵,管的她越来越皮,扯着杜云彤的袖子不住地撒娇:“我不要,等流星!我许愿!”
杜云彤怕她出意外,硬拖着带了回去。
躺在软榻上,杜云彤翻来覆去的想,她好像除了宅子里的人,没有仇家了,那房檐上的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千防万防,暗箭难防,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好。
“千雁。”
想了想,杜云彤拉开纱幔,唤了一声。
千雁揉了揉眼睛,忙打起精神,道:“姑娘,怎么了?”
杜云彤正襟危坐,一脸的认真:“我交代你些事,明个出门去办了。”
翌日,杜云彤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到院里小丫鬟的声音,“侯爷来了。”
百灵连忙退到一旁,面上有着几分忐忑,杜云彤安抚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怕什么?”
跟小学生见到教导主任似的。
隔着白色的纱幔,杜云彤看到了杜砚一袭藏青色长袍,身长如玉,站在许如清的棺材前。
单从家世相貌上开看,杜砚与许如清是非常般配的,可谁能想到,两人把这鲜花着锦的侯门生活,生生地过成了一对怨偶。
杜云彤轻叹了一声,走了出去,向杜砚见礼,道:“父亲。”
杜砚的目光扫了过来,淡淡开口:“我听你姨娘说,你昨夜在灵堂哭的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