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就不会给他们犯上作乱的机会。
在他看来,以仁治军是最为可笑的事情。
敌人不会因为你的仁义而对你心慈手软,反而会在你虚弱无力的时候给与你最致命的一击。
殿里的众人都不曾见过尸山血海的景象,哪怕是生在蜀地的姜劲秋,也不过偶尔才会跟着叔叔兄长平叛一小股作乱的蛮族,故而都不懂秦钧突然间的嗜血寒意。
他们不懂他,他也不需要他们懂。
这条肃清天下的荆棘之路,从来是他孤身一人在走。
秦钧把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向高座上的太后微微欠身,便算是道了退下。
秦钧大步走出清宁殿。
杜云彤眼角跳了跳。
果然是有权任性。
太后皇子公主的面子说拂就拂,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掰扯掰扯算下来,杜云彤觉得秦钧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了。
最起码,在她抽风说错话的时候,他一没有拂袖而去,二没有对她摆脸色。
不过,好好的,怎么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了?
略微一想,杜云彤知晓了其中关节。
秦钧若是重生的,那他是经历过国将不国的惨剧的。
书里的描述,那是一种不亚于后世的扬州十日、南京大屠杀的惨烈,尸堆满地,血流成河。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彼时看似臣服于大夏,但实则伺机而动的蛮族。
所以秦钧才会对这些人毫无好感,甚至动了赶尽杀绝的念头。
深呼吸一口气,杜云彤跟着起身,道:“娘娘,我去看下侯爷。”
她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夫人,表面上的关心还是要有那么一丢丢的,虽然他可能不需要。
秦钧风评一向不好,暴虐且嗜血,他是一把任何人都掌控不了却又极其锋利的剑。
太后精致的护甲理了理衣袖,道:“去吧。”
姜劲秋面容潮红,神色略有些尴尬。
她知道秦钧嗜杀,但没有想到秦钧会那么嗜杀,对八十一寨的蛮族几乎是生理性厌恶,那种森森的恨意让姜劲秋几乎生出一种错觉,若此时有蛮族在秦钧面前,秦钧会毫不犹豫地抽刀砍去。
觉察出了姜劲秋的尴尬,太后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对李昱道:“你今日怎么得闲来哀家这了?”
李昱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反而看向杜云彤小跑着追着秦钧渐行渐远的身影上,眉头微皱,道:“他——”
太后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李昱,道:“不用担心,有家室的人了,知道轻重。”
李昱眉头微动,不再提秦钧,小宫女殷勤来添茶,李昱抿了一口,对太后说明来意,道:“再过几月,三哥便到了及冠的年龄了。”
大夏朝皇室的惯例,皇子到及冠之时才会被封王。
正常皇子快到及冠之时,礼部便会择几个封号与封地,让皇帝选择给皇子赐封。
而如今礼部送过去的奏折全被正德帝压下来了,那其中的意义,便颇为玩味了。
不给三皇子封王,那想给三皇子封什么?
东宫太子?
朝中百官支持三皇子的不在少数,而支持他的,却寥寥无几。
除却秦钧外,根本无人看好他,甚至连他的母舅家姜家,对于姜劲秋嫁给他的事情也并不热衷。
而至于原属太后的华阴杨家,更是态度两可,与他交好,也与三哥交好。
李昱越发不安,索性来找太后诉苦。
还好太后是疼他的,一心一意替他打算,母后与兄长死后的日子里他干的那些糊涂事,太后也不追究,仍对他充满信心。
这样一想,李昱又有些愧疚。
太后都一把年龄了,他还一直让她操心。
李昱眸光微暗,道:“孙儿是不是很没用?”
太后看了他一眼,余光又扫了一眼状似神游天外的广宁公主,道:“不是。”
原本就不是皇位的竞争人,她也不曾把他当继承人教养对待过。
一朝太子死了,她不得不把他推出来,从一个任性妄为的皇子到一个合格的东宫太子,巨大的身份转换难免让人无所适从。
太后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与你兄长,都是哀家的骄傲。”
那个端方的嫡长孙,大夏朝未来的君主,才是真正的可惜了。
她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她毫不怀疑,他将来若是登基为帝,将会是一个比正德帝出色百倍的中兴之主。
他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不好,太善良,也太心软。
皇室的斗争从来如此,仁善一点,便会尸骨无存。
太后的护甲划过桌面,余光落在广宁公主身上,广宁公主与七皇子一母同胞,她不得不防。
太后收回目光,道:“此事你无需担心。”
“倒是皇家秋猎,你准备的如何了?”
听太后提起死去的兄长,李昱眼底闪过一丝恨意,那恨意一闪即逝,他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晴朗,道:“孙儿这几日正在与定北侯练习骑射。”
太后微笑颔首,道:“这便对了。”
说完话,她看了一眼姜劲秋,道:“你表妹也善骑射,宫中无趣且烦闷,你可多带她出去转转。”
清宁殿内聊得其乐融融,清宁殿外,也聊得....
杜云彤觉得她没法跟秦钧聊下去了。
以往的秦钧,在她面前冷是冷了点,不过秦钧对谁都很冷,倒也不显得但对她冷了。
比较一下秦钧对李昱对姜劲秋不耐的的态度,杜云彤还会觉得,秦钧对她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无论什么时候跟她说话,都是不急不缓,耐心十足的。
直到杜云彤撞上秦钧嗜血的眼神。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如果秦钧手里有刀,那她现在应该被秦钧大卸八块甚至剁成肉泥了。
杜云彤退了一步,捂着乱颤的小心肝:“你,有话好好说,我又没得罪你。”
她理解秦钧这种心理的。
秦钧会这样看她,八成是把她当成了上辈子的杜姑娘。
阳光下,少女脸颊粉粉.嫩.嫩的,像是刚开又尚未完全开的花骨朵,灵动的眸子染上了一丝慌乱,如惊慌失措的小鹿一般。
蓦然的,秦钧的心又静了下来。
眼前的这个人,灵动,娇气,有着高门贵女不曾有的活力与跳脱,她聪明但不机关算计,并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秦钧闭眼再睁开,眸色恢复了往日的漠然,看她不似刚才的不共戴天。
秦钧突然道:“你不用委屈自己。”
“什么?”
秦钧恢复了正常,可话好像还没有恢复正常。
这话没头没脑的很,什么叫她不用委屈自己,意思是下一次他再这样不吃药,她的巴掌能照他脸上招呼吗?
秦钧淡淡道:“你是我的夫人,除我以外,无需看任何人脸色。”
“公主也好,姜家姑娘也罢,不用顾忌她们。”
他没打算跟她相亲相爱到老,但也没打算看她被人讥讽而不出声。
在他看来,不管出于什么样为民除害的目的,他都娶了杜云彤,有责任照顾杜云彤的安全与脸面。
刚才她一声不吭任由别人讥讽的样子,实在有辱定北侯夫人的名头。
杜云彤瞳孔微微收缩,有些明白了秦钧话里的意思。
他这是为刚才吓到她而给她的特权吗?
您可真是个好大腿!
杜云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不用顾忌公主?”
公主好歹是旧情人来着,按理讲,她作为后来横插一杠的,说什么都要给前头的旧情人三分薄面。
作者有话要说: 杜云彤:
瞪我一眼就有这种特权
大佬您以后多瞪我几眼
躺平求瞪!
晚上还会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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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秦钧斜了她一眼, 道:“你若想顾忌,可以顾忌。”
他不大懂杜云彤的心思,明明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 到了别人面前, 安静的像个猫儿似的, 雾气腾腾的眼睛看着他, 寻求着他的帮助。
他说不上这种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她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卷翘,甚是好看。
如果她不再做上一世的那些事情, 他愿意护着她。
想起上一世的尸山血海,他还是会忍不住迁怒她, 但当她的目光探过来的时候,他烦躁嗜血的心又莫名平静了。
像是羽毛扫过了心口,略有些痒。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她身上,斑驳细碎的, 越发把她的脸衬得如玉一般无暇, 她微微睁大了眼,眼底如浸了水一般, 道:“我干嘛要顾忌她, 还不是因为——”
说到一半, 她突然又不说了,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忽地就笑了, 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她在你面前哭,你可不许怪我。”
秦钧眉头下意识地动了动,他怪她做什么?
杜云彤心情大好。
秦钧这些话算不算向她剖白的意思?
哪怕他俩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关系,秦钧还会记得让她不要委屈自己,虽说有些出于怕她丢定北侯府的脸吧,但四舍五入就是护着她了。
啊,秦钧可真是个好人。
她抱上了一个好大.腿。
杜云彤思绪乱飞,原本被秦钧嗜血眼神吓到了的惶恐不安散了不少。
她挺理解他的,经历过战乱的人,都不会想经历第二次,她这张脸又是上一世坏事做绝的杜姑娘的脸,秦钧没再暴怒之下一刀劈死她,已经算是很自制了。
没关系,一辈子那么长,他会明白她和杜姑娘的不一样的。
更何况,他那种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她能感觉得到,他克制着不去迁怒她的情绪。
这样一想,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不是原来的杜姑娘?还是说他觉得是他重生之后产生的蝴蝶效应,让他觉得原本的杜姑娘在没入宫之前就是她这样的,因为不曾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头开始?
不管哪一种,对她来讲都是好事,最起码,他歇了原本一心想要杀她的心思。
还会在别人抢白她的时候,出口帮她解围,虽然解围的话让她坐实了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天空透蓝,日头越来越烈,杜云彤的皮肤太过娇嫩,经不起这样的暴晒,不过一会儿,脸颊便微微发红。
杜云彤道:“侯爷,咱回去吧。”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白嫩肌肤,她才不要这样晒黑了去。
天知道这个时代没有防晒霜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再想想不久后的秋猎,她心里更痛了。
若她没有跟秦钧订婚,在承恩侯府被正德帝一撸到底的情况下,她是不需要参加的,偏她被赐了婚,作为杀神以后的夫人,她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威名赫赫的定北侯的夫人,怎能是个不懂骑射的草包?
可她还真是个不懂骑射的草包,哦,不,花瓶。
在二十一世纪,接触到马的次数屈指可数,穿到了大夏朝之后,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孩,莫说骑马了,连出门逛街都是不被允许的。
这种情况下,她会骑射才是有了鬼。
日头太烈,杜云彤揉了揉眼,她几乎能够想想得到,等到了秋猎那一天,无数个心悦秦钧的贵女们翘首以盼地等着看她的笑话。
杜云彤与秦钧并肩而行。
想想秦钧跟她说过的约法三章,她在秋猎上丢他的脸,算不算得有辱门风?
唉,这做定北侯夫人的甜蜜代价啊。
没关系,还有一段时日,她加紧练习应该还是可以应对的。
不过,要跟谁学呢?
理所应当的,杜云彤侧脸看了一下秦钧。
杜云彤没有犹豫太久,试探道:“侯爷,您军营有女兵吗?”
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找个男兵教她是不现实的,只能指望秦钧军队有女兵。
她之前在某绿江看过的,每个权倾天下的将军手下,总会有那么几个忠心耿耿的女兵。
女兵无所不能,常年奋斗在拯救傻白甜女主的第一线。
所以,作为同为权倾天下狂拽邪魅的秦钧,手下肯定也会有那么几个女兵。
秦钧停了下来,回眸斜睥着她。
军队一旦出战,便是数年不还家,常年见不得女人的情况下,原本血气方刚得不到发泄的士兵们便打起了歪主意。
去销金窟处买些姑娘,随行之时打扮成男人模样混在军队里,待有了时间,便与那些姑娘们厮混。
很多将领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还会带头买女人,编成“女兵”在军队。
说是女兵,其实就是军妓。
秦钧眼睛微眯,道:“没有。”
她懂得不少,还知道“女兵”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
听秦钧说没有,杜云彤有些失望。
没有女兵教她骑射,这下怎么办?难不成让姜劲秋教她?
但一想姜劲秋看她的眼神,杜云彤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相信姜家之人磊落飒爽,但不代表姜劲秋不会在教她的时候偷偷地收拾她啊。
想了又想,她觉得还是要求助秦钧。
毕竟她若是在秋猎丢了脸,那丢的可不止她一个人的脸。
杜云彤道:“侯爷,我想学习骑射。”
话刚说完,引来秦钧一记深深的注目礼。
“明日辰时三刻,你来我府上。”
“侯爷派人教我?”
“恩。”
秦钧眸光闪了闪,抿唇加快了脚步。
他虽还是个少年,但个子比杜云彤高了许多,腿也比她长,他加快速度,杜云彤只能提着裙摆一路跟着小跑。
“侯爷,你等等我。”
太阳迎面洒在脸上,秦钧觉得脸上有些烧。
是他想多了,她不知道军队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她问他要女兵,只是想学习骑射,而不是打探他的私生活是否放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