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后脸上的颜色都快能滴出墨了,秦钧也是一副喜怒不明的样子,两位大佬如此,她怎敢表现出一点点的开心?
杜云彤叹了一声,一手托着脸,一手搅着桌上的时兴果蔬,努力把自己装得很是替李昱惋惜。
秦钧余光扫过她的脸。
没有婚约的压力,姜劲秋与李昱相处的更为自然,两人约着去骑马打猎,其他的勋贵世子们也纷纷前往,不一会儿,宴席上的人便所剩无几。
杜云彤不会骑射,自然不能像他们那般,只能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上的果子。
酸酸甜甜的,吃起来挺好吃,杜云彤又吃了一口。
杜云彤刚刚咽下,耳畔便想起了秦钧的声音:“你很开心?”
杜云彤狐疑地看了秦钧一眼。
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她已经把自己装的这么低落了,他居然还能感觉到她心里在为姜劲秋感到庆幸....
秦钧大抵也是希望姜劲秋嫁给李昱的吧,这样一来,李昱也多了一个帮手。
但正德帝收姜劲秋为义女,无疑是打破了秦钧的计划。
杜云彤连忙道:“没有的事。”
大佬不开心,她怎么敢开心?
开玩笑,她还想把大佬的腿抱结实一点呢。
秦钧的目光落在她眼角,停了一会儿,忽然道:“她很幸运,不用重蹈姜后的覆辙。”
杜云彤吃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
秦钧居然会这般想?
她一直以为,秦钧是一个极度理智克制的人来着。
姜劲秋不嫁李昱,对李昱来讲,明明是百害而无一利,秦钧居然还会说姜劲秋幸运....
杜云彤看着秦钧,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秦钧大抵是昨夜受伤比较重,一不小心伤到了脑子。
杜云彤小心翼翼道:“这样不会打乱侯爷的计划吗?”
秦钧怕不是出门没吃药吧?
这太不符合他物尽其用的性格了。
秦钧看了她一眼,漠然道:“不会。”
人总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有勇气去面对人生路上的坎坷与磨难。
他希望李昱拥有这样的人生。
大佬不愿多说,杜云彤也识趣地不去多问,继续跟桌上的水果做斗争。
那果子皮后,但果肉极其鲜美,她喜欢得紧,可皮实在太厚,千雁削了半天也没有削出来几块。
“拿来。”
“什么拿来?”
见秦钧目光落在果子上面,杜云彤心痛地把千雁刚削好的果子递了过去。
心好痛,她还没吃几块呢。
哪曾想,秦钧并不接,目光仍盯着千雁手里的果子。
杜云彤疑惑地把没有削好的果子也一并递给秦钧。
秦钧噌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陌刀。
寒光闪过,杜云彤吓了一跳。
不过须臾,厚厚的皮尽数被削去,秦钧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指把果肉递了过来,漠然道:“给。”
杜云彤诚惶诚恐接过,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秦钧这刀工,不去做个厨子当真是可惜了!
咬了一口果子,鲜嫩的果肉填满口腔。
不对不对,她这都想的什么鬼,重点难道不应该是秦钧居然会给她削果子吗!
杜云彤轻轻咬下一口,去看秦钧。
秦钧半敛眼睑,用帕子擦着陌刀。
他还是那个带着三分冷傲的矜贵世家子弟,刚才细心给她削果子的人,仿佛是她凭空幻想出来的一般。
莫名的,杜云彤觉得脸上有点痒。
这个果子,确实是秦钧削的啊。
秦钧擦好了陌刀,将陌刀回鞘,站了起来。
“你去哪?”
杜云彤下意识地问。
他的伤还没有好,不适合剧烈运动,骑马打猎什么的,能不参加还是不要参加了。
秦钧眸色淡淡,道:“找公主。”
杜云彤哦了一声,道:“那你早点回来。”
说起来也是,李昙已经被收拾过了,确实该去找广宁公主说道说道了。
杜云彤自来熟地唤起了宫七:“宫大人,山上风大,记得给侯爷加件衣服。”
秦钧本就不是那种虎背熊腰的人,脱了盔甲更是显瘦,失血过多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原本迫人的气势也淡了几分,微风吹动着他额间为挽起的发,竟显得有几分赢弱之气。
杜云彤目送秦钧的身影渐行渐远,捂了捂胸口。
秦钧这张脸,在不摆着那种生人勿近的脸色时,可真好看。
秦钧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杜云彤又坐了下来。
算了,想什么呢?
她和秦钧就是纯粹的交易关系,想太多误人误己。
误人误己啊。
杜云彤碎碎念,突然听到千雁语气不明的声音:“姑娘,二姑娘好像也过来了。”
“哪?”
杜云彤抬起头,只瞧见一抹娇艳的粉色衣角闪过。
千雁看了又看,道:“婢子没有瞧错,的确是二姑娘。”
“她来做什么?”
说实话,她都快不记得小吕氏生的杜云虹长什么模样了。
本就不怎么亲密,杜砚被一捋到底后,杜云彤带着柳姨娘在外面安了家,并不与杜砚一块居住。
吕老夫人恨透了她,更是不许旁人与她私下接触。
她乐得自在,没人管,没人问,诺大的宅子里,她就是老大,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坦。
“找人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讲,杜砚不再是承恩侯,是没有资格出现在秋猎上的,杜砚都出现不了,杜云虹哪里的机会参加这种场合?
还是打听一下为好,毕竟小吕氏是死在她手里的,鬼知道小吕氏的一双儿女为了替小吕氏报仇,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千雁自去安排不提。
内侍领着杜云虹往一处庭院走,一边走,一边道:“姑娘,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您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杜云虹低垂着头,轻轻咬着唇。
正德帝的年龄,几乎可以当她爷爷了。
穿过楼台亭阁重重,内侍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回头对杜云虹道:“姑娘,到了。”
酒气充斥着鼻尖,未知的恐惧让杜云虹肩膀微微发抖。
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某皇子:夺嫡,我们是认真的
我写的应该不烧脑吧QAQ
太后权欲强,正德帝一直在暗暗反抗
当了二三十年没有实权的皇帝
他也是蛮憋屈的~
皇后不是他想立的
太子也不是他想立的
好不容他的儿子女儿们给力
搞死了皇后跟太子
结果太后立马又推出五皇子
正德帝:孤能怎么办
孤也很绝望啊╭(╯^╰)╮
第43章
秦钧挺能明白正德帝的心理的。
登基二十余年, 朝中政权仍被太后所掌控。
前朝做不了主,回到后宫,面对的又是太后喜欢, 而他不喜欢的女子。
姜皇后便是太后喜欢, 正德帝不喜欢的。
纵然姜皇后给正德帝生下嫡长子李昊, 如今的五皇子李昱, 正德帝仍然不大喜欢姜皇后。
都道发妻长子, 情分最为深厚,但到了正德帝这里,不知是不是受太后压制太过, 以至于对太后喜欢的姜皇后,他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太子自.焚身亡, 姜皇后一杯毒酒追随而去,正德帝作为父亲,作为丈夫,却没有细究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听下面人报太子谋逆, 便大手一挥,说太子就是谋逆。
直至太后从华阴还朝, 派人去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真相大白后, 盛怒之下,以雷霆手段,当着众多皇子公主的面, 把主谋二皇子活生生打死,四皇子惊吓太过,当晚便得了失心疯。
可打死二皇子,吓疯四皇子又有什么用?太子姜皇后已死,正德帝早已盖棺定论,给太子翻案,便是指责正德帝昏庸。
太子只能背着谋逆的罪名死去。
秦钧微微抬眸,看着坐在御案后的正德帝,漠然道:“臣愧不敢当。”
王侯将相,从来不是他的追求。
他已经权倾天下,要王爷的虚名无用。
内侍捧来了茶,正德帝抿了一口,透过云雾缭绕,目光落在秦钧身上。
秦钧是他一直都琢磨不透的人。
若说与太子交好吧,太子死的时候,也没见秦钧有什么大动作,若说与太子只是表面上的情分,可又不管不顾拥立李昱为皇储。
他看不透秦钧的想法,但他知道一点,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大夏朝自开国以来,第一个异姓王,这不仅仅是荣耀,更是天下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他可以给秦钧,只要秦钧留下李昙的性命。
只要活着,一切都能重新再来,李昙还很年轻,未来有无数的可能。
正德帝看着秦钧,等待着他的回答。
秦钧眼底平静如水,道:“臣请陛下彻查当年太子之事。”
正德帝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眼睛微眯,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初之事,已经让他失去了一个儿子,又疯了一个儿子,继续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有那么一瞬间,正德帝几乎怀疑秦钧这是在给李昱清除异己。
李昊占嫡占长,他做了太多年的太子了,又怎会是一个二皇子能够把他扳倒的?
正德帝心里清楚,他所有的儿子们,都脱不了干系,但事情已经发生,太子已死,总不能为了一个死了的太子,就把他所有的儿子全部弄死给太子陪葬。
正德帝道:“你信不过孤,也信不过母后吗?”
秦钧道:“臣答应了五殿下,要还太子一个清白。”
“清白?”
正德帝把茶杯放在御案上,声音不觉冷了下去,道:“秦钧,你莫要忘了,孤一日不死,便一日为君。”
秦钧抿唇不说话。
鲜血顺着他的衣服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将华贵的地毯染得鲜红。
触目惊心的红让正德帝微微皱眉,看了秦钧一会儿,正德帝收回了目光。
他几乎忘了,眼前这个少年,是浴血而来的,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三公都能被他清理了一遍,他的心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
正德帝手指晃了晃杯中的茶,道:“你想好了?不要王爷这个位置?”
罢了,只要能留住老三的性命,让他追究下去也无妨,心思深沉如母后,也不曾查出任何问题,秦钧征战沙场是把好手,但对于天家夺嫡,未必能如在战场上一般。
战场上的明枪易躲,但兄弟之间的暗箭,却难防得很,他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他知晓里面的阴谋算计究竟有多深。
正德帝又下了一道圣旨。
秦钧手执圣旨,迎五皇子李昱为东宫太子,而李昙蓄意栽赃陷害之事,则被换了个罪名压了下来。
杜云彤起先有些不解,为什么秦钧就这般容易放过了李昙,等秦钧念完第二道圣旨时,她便明白了。
秦钧这个人,话少,又极少向别人许诺什么,一旦说过了的事情,他拼了命,也会去做到。
就像是答应李昱,还太子一个公道。
夜已深,秦钧宣完圣旨,部署好秋猎戒备军后,便回了屋子。
盔甲一块一块从他身上拆下,太医们清洗伤口,换药忙个不停,杜云彤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红了眼睛。
杜云彤手里搅着手帕,想上前,又没上前。
她不会包扎,帮不了秦钧任何忙。
秦钧余光扫过杜云彤闪着水色的眼,道:“过来。”
不知是不是杜云彤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声音又哑了一分。
杜云彤慢吞吞走过去。
太医已经开始上药了。
包扎后,白色的纱布迅速被血液染红,杜云彤睫毛颤了颤,道:“是不是好疼?”
有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她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撑着这样一个身体,从千军万马中来回冲锋,后又一脸平静,像没事人一般,与正德帝讨价还价。
杜云彤伸出手指,在即将触及到他的伤处时,动作微微一滞,又收回了手。
这些伤口,她看着都疼。
“疼。”
虽然说着疼,但秦钧仍是一脸漠然,似乎是一点也感觉不到般,道:“习惯就不疼了。”
杜云彤突然便心疼到无以复加。
秦钧才十六,若以二十一世纪的年龄来论,他现在也不过是刚上高中的年龄,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成年人,他还只是个少年。
杜云彤轻声道:“虽说五皇子重要,但侯爷的身体,也同样重要。”
她说这句话时低着头,因而不曾瞧到秦钧眸色由漠然转为幽深。
秦钧道:“知道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但朝臣们早就习惯了大夏皇室夺嫡的血腥与残酷,不涉及自己,便安静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次日清晨打猎,一边恭贺李昱成为太子,一边用余光瞧着李昱身旁的秦钧。
秦钧此人,是大夏朝最为锋利的一把剑,他永远不会败,他不死,则李昱不死。
有人欢喜有人愁,但面上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狩猎不可能因为夺嫡之事取消,毕竟大家对于这种三天两头便来一次的兵变早已习惯了。
世家子弟们在正德帝与太后面前展示着自己的骑射,正德帝微微颔首,太后的笑意在看到李昱的一身衮服后,慢慢地到达了眼底。
秦钧没像前几日那般穿甲,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锦衣束带,矜贵又略带了些冷冽的气质,倒将一众世家子弟压了下去。
自来秋猎之后,秦钧便一直着甲,杜云彤久不见他这般打扮,略有些好奇,道:“你今日怎么不穿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