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里,景帝听着黑衣男子回禀淮南王夫妇的一些走动,就忍不住的笑了:“他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不再等下去了。让淮南那边的暗线开始动手吧,另外吩咐叶贵嫔解决掉叶尚玥。”
“是”说完就没了人影。
路公公已经站在一边等了很久了,这会见暗隐走了,才慢吞吞的从景帝边上走了出来,到殿中间:“皇上,奴才也有事要回禀。”
“你说,”景帝连头都不抬一下,更不要说给个眼神了。
路公公见皇上这般不上心,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不怪皇上,怪只怪他管的是后宫那一亩三分地,恰恰是最闹不出什么花样的:“丽妃娘娘今儿吃药了。”
景帝闻言,皱了下眉心:“你收了丽妃多少银子?”
路公公觉得他的德行被污蔑了,他是那种只看银子不看事的人吗:“皇上,您这就冤枉奴才了,奴才对您可是忠心耿耿……”
“好了,”景帝实在是觉得小路子太吵:“丽妃到底怎么了?让你这么上心。”
“丽妃娘娘今天又打开她那个紫檀木小盒子了,”路公公觉得要不是丽妃今天又开箱了,他才懒得在皇上面前提起她。
景帝这次倒是抬起头了:“她自己吃的,还是给谁准备的?”
“回皇上的话,底下人传上来的消息是丽妃自己个吃了。”路公公很想冷哼一声,但想想皇上都没哼,那他还是继续忍着吧。这女人真能折腾,七年前的事情,还没了呢,现在竟然又来作妖了。
“她自己吃了倒还好,”景帝复又低下头去批阅奏折:“那边什么时候过来请人?”
“估计是午膳过后,总得在敬事房来之前吧,”路公公想着药都吃了,依着丽妃的性子皇上今儿要是不去,估计是没得安生的。毕竟在丽妃心里,皇上还是很疼惜她的。
景帝顿了一下:“你说朕要是不配合她,她这戏还能演下去吗?”
路公公完全没有想到皇上会来这么一出,那估计丽妃那就有的好解释了:“这不全看您心情吗?”
“算了,到时辰就让底下人给她点一炷燃情香,朕过去走一趟就是了,”景帝冷嗤一声:“朕也很想知道这样她还能不能怀孕?”七年前的事情,他还没空跟她算清楚,没想到在他忙得快要忘记那事的时候,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路公公真的想跟皇上说一句,“您真会找乐子。”
“不过,相比于她来说,德妃的确有些蠢。都七年了,竟还没弄清楚当年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出的事。更叫人可笑的是,在她眼里,丽妃竟然是个草包。”景帝有时候想到德妃都忍不住摇摇头,那时要不是他刚好赶回来,恐怕德妃坟头的草都有半截高了。
“那也不怪德妃娘娘,实在是丽妃娘娘太会装了。”路公公有时候也替德妃叹息,都这么多年了,没走出来也就算了,还一直误会皇上不许她再有孩子。
“丽妃这次再用那药也不是坏事,”景帝停住手头的事:“就先让她得意几天,到时候找机会透一点给德妃,朕就不信德妃真就那么蠢,收拾不了她。”
路公公现在有点替后宫那些嫔妃担心了,这皇上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想想丽妃要是真的伤在德妃娘娘手里,也算是因果轮回了。皇上还是有些怜惜德妃的,不过这也是因为德妃识时务:“皇上您就不怕德妃娘娘受不住,毕竟她困了自己个七年了。”
“那是她自己蠢,”景帝一点余地都不留的说:“她跟丽妃是一块进王府的,她没了孩子,朕都让她位列四妃之一,而丽妃这么多年过去了,虽有封号,但还是妃位。这其中内情,她自认聪明,怎么就没想过?这次大封六宫,按理丽妃要是干净的,朕又怎会还让她待在妃位上?”
路公公已经不知道怎么接皇上的话了,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皇上做得还真是太到位了。这德妃得要跟皇上一样敏锐还能捕捉到皇上想要向她传达的意思,不然这不就被困了七年。
这边乾元殿里的事情暂且不论,毕竟还没个定论,倒是沈玉珺到重华宫的时候,没想到钱洛惜身边的如意已经等在门口了。
“我先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之后再去探你们小主,”沈玉珺交代了一声,就直接越过去走向正殿德妃的住处。
如意看着熙贵仪的身影,有些眼红,那才是她家小主应该有的样子。
沈玉珺来的不巧,德妃刚好在休息,既然这样沈玉珺礼做到位了,也就没再打扰,就领着竹雨竹云去了重华宫东侧殿。
随着领路小太监进入东侧殿,一跨入屋里,沈玉珺就感觉到压抑,胸口有点闷。明明外面天好得很,但屋子里面竟是一片阴暗。窗户上都挂着厚重的帘子,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关键这大白天的,屋里竟然点着盏灯。沈玉珺摆摆手让小太监下去,直接就进了内室。
“你来了,”钱洛惜坐在床边,披头散发的低着头,知道有人进来,也不抬一下。
沈玉珺就着昏暗的灯光看着眼前的女人,虽然她低着头,看不到脸面,但就身形来说,钱洛惜是吃了大苦头:“你叫人请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虽说现在的钱洛惜看着很狼狈,很可怜,但这并不能抹掉她之前做下的事。
坐在床边的钱洛惜过了几息,才慢慢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内室门口的沈玉珺:“姐姐,你看看我还有当初刚进宫时的样子吗?”声音沙哑,很干,听着好似说话很费劲。
沈玉珺的眼睛这会也适应了室内昏暗的灯光,在钱洛惜抬起头的时候,也终于看清了她现在的样子。枯黄毛躁的长发乱糟糟的披散着,有几缕散落在脸颊前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依旧是狐狸眼,只是没有了当初的水灵,现在看着有些红肿着,面色发黄,没有血丝。明明是二八妙龄,看着却像是中年妇人。
“你今天叫我过来,不会只是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沈玉珺不想跟钱洛惜绕弯子,就直接问出了口:“说吧,什么事儿?”
钱洛惜好似没有听见沈玉珺的话,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沈玉珺见她这般,就不想再跟她耗了,直接转身准备走人。
“站住,”声音很低,但沈玉珺还是听见了。
钱洛惜终于不再坐着了,慢慢地起身了,一步一步走得很轻,来到沈玉珺跟前,摆摆手,示意屋里的宫人们都出去。不过出去的都是重华宫的人,站在沈玉珺身后的竹雨、竹云是一动都没动。钱洛惜瞪着她们,看她们没有反应,后把头转向沈玉珺:“怎么,你怕了?叫她们出去。”
沈玉珺看着枯瘦的钱洛惜,笑了一声:“出去吧。”一点都不惧的样子,也是,沈玉珺虽说不会舞刀弄枪的,但也是身强力壮的。
屋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人了,钱洛惜盯着沈玉珺笑了,一笑脸上的纹路就深了:“看来你是一点都不心虚。”
“心虚?那是别人会有的,我这还没有,”沈玉珺也回视了钱洛惜。有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只要发现你退一步,她就能把你逼入悬崖。钱洛惜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她也不怕。
“看到我这副样子,你还满意吗?”钱洛惜又稍稍往前半步,好似要让沈玉珺看清楚。
沈玉珺闻言笑了:“我不懂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怎么好似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我造成的?难道你忘了当日你在添禧楼闹的那一出了?”
“呵……”钱洛惜也跟着笑了,只是她的笑里带着阴狠:“跟我装是吧,要不咱们去皇上、皇后面前评评?”
沈玉珺看她这样子,都快要信以为真了,有些无奈又可笑:“害你,你说说你哪里值得我动手?”她真的不是低看钱洛惜,就以钱洛惜进宫之后的境况,真的不需要别人害她。她有没有利用的价值难道自己不清楚?
沈玉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钱洛惜就受不住了,她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她,尤其看不起她的人还是她曾经看不上的人,这叫她怎么能忍?
“啊……”钱洛惜瞪着沈玉珺,见她丝毫不回避,突然抱头大叫了一声,然后又放下手,继续瞪着沈玉珺。
“嘭……”紧关着的门被撞开了。
“小主,”竹云、竹雨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吉祥、如意等宫人们。
沈玉珺摇摇头:“我没事,你们守在外面就好。”
屋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人了,钱洛惜就这么瞪着沈玉珺,也不说话。沈玉珺看她这般,嗤笑了一声:“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等你哪天想好了,再跟我说吧。”说完就准备转身了。
“烙梅香,”钱洛惜看沈玉珺要走,终是开了口:“是你给我烙梅香的。”
沈玉珺皱起了眉心:“你说烙梅香?那的确是我给你的,我记得是你初次晋位时,我送你的贺礼。”
“你承认了?”钱洛惜双拳紧握,紧紧地盯着沈玉珺,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沈玉珺一点也不慌,完全没有那种阴谋被识破的心虚。
钱洛惜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你还装,皇上知道你这么会装吗?你这个毒妇,怕我比你更得皇上喜欢,比你更得宠,你就害我。现在你得逞了,你高兴了……”
沈玉珺看着钱洛惜的作态,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表述:“你是说烙梅香有问题?”虽然她有些不相信,但看着眼前的钱洛惜,她莫名地觉得她没有骗她。
钱洛惜突然停了话语,也不盯着沈玉珺了,转过身去快速地走到床边,拿起床上的一只软枕,手从缝隙伸了进去,摸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小块玫红色的香料。钱洛惜拿着那块香料,放在眼前看了看,笑了:“你以为我真的是个傻子吗?被你害了都不知道。”
沈玉珺看着钱洛惜手中拿着的那块香料,的确跟她当初送予她的烙梅香很像,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烙梅香?
钱洛惜又慢慢地挪到沈玉珺面前,手拿着那块香料在沈玉珺眼前晃了晃:“看到没,这就是你害我的证据。你真以为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给害了吗?你做梦。聪明人永远都是聪明人。我要拿着这块香料去找皇上给我做主。你害了我跟皇上的孩子,我要皇上诛你九族。”
钱洛惜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阴狠,这会子竟然满是欢喜,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见沈玉珺没有反应,就把头伸过来,轻声问:“你怕不怕,怕不怕?哈哈……”
“你去找皇上、皇后吧,”沈玉珺看着钱洛惜大笑癫狂的样子:“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是去找皇上,因为烙梅香是皇后赐给我的。”
钱洛惜闻言,笑声没了,脸上的笑意也僵着了,慢慢地看回沈玉珺脸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不可能,你骗我。”
沈玉珺转身来到外面,走到榻边坐下,看向跟着过来的钱洛惜:“我没骗你,这烙梅香的确是皇后赏给我的。想必景仁宫的记档上会有,我那边也有记档。这东西自进了我那,我碰都没碰过。”
“不……不可能,”钱洛惜说着不信,她不信沈玉珺说的,但心里又觉得沈玉珺说的应该是真的:“你骗我的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沈玉珺看着钱洛惜,看了好一会:“没有,我没有骗你。你还记得,我初次承宠晋位,你送了我什么吗?”
钱洛惜闻言,脑子里细细想后,嘴里不情不愿地说:“香露。”
“对,”沈玉珺叹了口气:“是玫瑰香露。我以为你喜欢香露,那应该也喜欢香料,所以我才把皇后赐给我的烙梅香给了你。”
“不可能,不可能……”钱洛惜哭了,双手握着那块香料,慢慢地跪坐到地上:“那我这样算什么……算什么……替你受罪吗……”
沈玉珺也有些心酸,曾经的钱洛惜美丽又有心机,现在一切都毁了。没了美貌,人好似也有些疯癫。烙梅香,就那么点香料竟能一个好好的人给毁了,就不知道皇后当初把它赐给她的时候,知不知它的厉害?
沈玉珺一直等钱洛惜平静了才起身想要离开,只是刚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跪坐在地上的钱洛惜问道:“你是不是从来都是看不起我的?”
沈玉珺因为烙梅香的事,心中到底有些不过意。虽然根源不是在她,但钱洛惜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可否认她也出了几分力。
“没有,”沈玉珺还是很老实地回答了钱洛惜:“只是我也不想跟你有过多牵扯。”
“你总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淡然自若,”钱洛惜笑了,脸上还带着泪,看着有些悲凉:“可是就算这样,皇上还是喜欢你。你知道宫里有多少女人羡慕你吗?”
沈玉珺眨了眨眼睛,平视前方:“我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我,我只知道求而得之,我幸;求而不得,我命。”
“哈哈……是啊,”钱洛惜笑了声,看着像是自嘲一般,左手重重地拍着自己的心口:“求而不得,是我不认命,是我妄求。自入后宫,一切都变了。冯嫣然变了,我也变了。”
沈玉珺听她提到冯嫣然:“你可后悔过?”
沈玉珺没有明说,但是钱洛惜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既然已经做了,后悔又有什么用。说句剜心的话,就是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因为我这人从来就是贪得无厌。你以为我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说完,钱洛惜就抬头看向沈玉珺,勾嘴一笑。
沈玉珺眼神下垂也看向了钱洛惜:“你所求的,也只是你所求,我未必会给。因为我从来就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你心里对我是有愧疚的吧?”钱洛惜眼圈通红,但眼睛却发亮:“我知道你一定不好过,毕竟我的孩子是被你害死的。”
沈玉珺也不否认:“我的确对你有愧疚。”
“那就好,”钱洛惜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沈玉珺面前:“你欠我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