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需要一点醉意来助她完成。
“噔!”两只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娇笑一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烛火中,仰头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眼角似有水润之意。
小石榴守在门口,听着里面酒杯碰撞的声音,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酒香起,不知不觉就有泪水盈眶了。六娘子根本没有给自己后路,她要做的事,一旦下了决心便会全力以赴。
渐渐地,里面的烛火暗了下来,然后是凳子被踢到的声音。
她听到了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是太子抱着六娘子在往里面走。
小石榴仰头,一眼就瞧见了今晚明亮的月亮。
“月亮啊月亮,你可什么都不知道……”
……
关于昨晚的记忆,瑶光其实很清楚,她没有醉,但她很希望自己是醉了的。
将身子沉入浴桶里,黑色的发丝在水面飘来荡去,像是无根浮萍。
就在快要呛水的前一刻,她抬起头钻出了水面,从脖颈到前胸,落在她身上暧昧的印子暴露无遗。
她有一点点厌弃自己了。
“娘子,水凉了,快起身吧。”小石榴抱着衣裳走进来。
瑶光一言不发地从浴桶里站起来,撑着浴桶的边缘她迈了出来,落下了一地的水痕。
小石榴赶紧为她擦拭干净,目光落在她青青紫紫的大腿上,很快又移开了。
主仆俩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没有经历过,她也没有看到过,默契地将这一章给揭了过去。
但有些事情确实发生了,这是逃也逃不了的事实。
刘钧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开了这条口子便一心一意地扑在了瑶光的身上。可瑶光有分寸,五次当中只会顺从他两次,其余的……
“殿下,不如咱们去书房看书?”
刘钧不满:“书哪里有你好看。”
“妾身好看,但殿下也要上进。”瑶光笑着道,“殿下难道不想知道睿王在南方赈灾赈得如何了吗?”
刘钧顿觉扫兴,无奈的看着瑶光:“你可真像孤的夫子。”
瑶光淘气地双手合十弯腰拜他:“殿下才是夫子,妾身顶多是夫子身边的书童罢了。”
刘钧被她惹笑,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好,孤这就去关心关心睿王,晚上回来再教训你。”
瑶光笑着送他离开,心下一片荒凉。
“娘子?”
“小石榴,我有种下错了注的感觉。”瑶光转头,神色严肃的看着她。
小石榴:“下注?什么时候开的赌局?”小石榴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的。
太子实在不是一个能成大事之人。之前瑶光觉得他虽然智力平平,但好歹勤奋好学、孝顺恭谨,若不犯大错,那皇帝的位置犹如探囊取物。但接触久了,看他行事作风,瑶光渐渐明白了过来,他能不被陛下废弃,靠的也仅仅只有他的孝顺听话了。
一腔烦忧憋在心里,瑶光深觉快透不过气来。
“良娣。”外面有宫女求见。
“何事?”瑶光收敛了神色,转身问道。
“太子殿下请您到春园去一趟,说是看到了好玩儿的东西。”来传话的宫女道。
瑶光:“知道了。”
小石榴为瑶光梳洗换衣,又帮她重新戴了一对儿翡翠耳坠。
“娘子,好了。”
大热的天要走到春园,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烦闷的事情。瑶光不知道太子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非要让她前去,她心里又觉得他太过幼稚,毫无储君之风。不知是不是那晚过后生出的烦闷,以往她还没这么焦躁,可现在却越来越忍受不了他的平庸了。
春园是一座被繁花围绕的园子,景色宜人,若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应该会更加热闹一些。
远远地见瑶光来了,春园的守门人立马将她迎了进去,且告诉她:“殿下就在里面。”
瑶光往里走去,两侧的风景倒是来不及看,因为她喉咙干涩得像是要着火,一落座,虽不见太子的人影,她也没问,此时她更需要的是一杯茶水。
“娘子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小石榴看出她的渴样儿,立马朝门外走去。
瑶光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扇出了薄弱的凉风。
“吱呀——”
瑶光听到响动朝内间看去,须臾,一抹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瑶光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疑惑。
朱照业嘴角一掀,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这样请你过来,见谅。”
他嘴上说着见谅,但可面上一点儿都看不出想让人“原谅”的神色。
瑶光不欲多说,甩袖便要先走。
“我是不是说过,太子不值得你真心相待?”朱照业在她身后说道。
自那日之后,这样的想法一直在她脑袋里盘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小石榴也是很隐晦地提了一下。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瑶光转头看他,目光凌厉。
“不必惊奇,他有几斤几两我比你先知道。”言下之意,他早已知晓太子会让她失望,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又如何?”瑶光怒极反笑,“这样的归宿不是你为我选的吗?”
朱照业并不认同这个说话,他走上前去,与她只隔了两步之遥:“我为你选的?”
“是啊。”瑶光牵扯嘴角。
“是我让你去讨好他的?还是我让你把自己变成这副汲汲营营的样子的?”他又向前迈了一步,目光直视她,“秦瑶光,想玩动权术?本王告诉你,不是这么容易。”
“哄——”瑶光的脑子里像是有东西炸开了。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他知道!这一刻,她的内心仓皇失措,有种被一窥到底的羞耻感。
“难道不是你说服太子不去赈灾的吗?”朱照业笑着看她。
瑶光虽一向心智坚定,但毕竟比不过眼前这头老谋深算浸淫朝局多年的的豺狼。他能一眼看穿她想做什么,她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回击他。
“我说过,你比大多数女子都要聪明。”忽然,他抬起了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她反感得侧头躲过,他却突然一下子用手臂圈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摔向了他的胸膛。
“向陛下谏言让本王娶江女的,是你吧?”
她咬住牙齿,拼命推开他。
“咱们扯平了。”他的身躯一动不动,咬着牙她在她耳朵旁边如此说道。
“你放开我!”她怒斥。
“秦瑶光,我插了你一剑,你还了我一刀,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扯不平!你欠我!你欠我一辈子!”她突然发狂,大吼大叫,毫不留情地攀着他的肩膀咬上了他的脖子。
若他没有招惹她,她怎会对爱情生出渴望,对他生出渴望。若他没有选择权势而是选择了她,她愿意放下所有陪他浪迹天涯啊。
可这些,倒了却证明了她不过是一厢情愿。
唇齿间蔓出了腥味儿,她瞪着眼流着眼泪死死地咬住他的脖子,像是要从上面咬下一块肉来一般。
朱照业的确不是常人,都这般地步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并且用平常的口吻告诉她:“那你把自己交付出去,也是我的错吗?”
牙齿一松,她浑身都僵硬了。
“小石榴向你举荐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用?”他在责问她。
血液流淌的速度变慢了,她似乎能听到它们在血管里窜动游走的声音。
“说到底,是你跟我一样有野心罢了。”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藏在内心的东西。
她若不想太子碰她,她将有一百种方法让他远离他。可她没有,她想要从他身上索取一些东西,所以愿意拿自己作为交换。这样的她,跟朱照业选择放弃她交换平安,有什么两样吗?
“我恨你……”她一把推开了他,脸上全是泪痕。
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有湿润的触感。
“你不需要恨我,你想要的东西本王完全可以送给你。”他掀起嘴角。
“我想要你跪下来认错,可以吗?”她狞笑一声,眼底全是讽刺。
朱照业的神色一变,似乎对这样的她难以忍受。
“秦瑶光,你以前有多惹人疼爱,现在就有多可恶,你可知道?”
“知道啊,从你的眼里我看得很清楚。”她右眼一眨,有泪珠滚落下来。
风光霁月的秦瑶光,洒脱任性的秦瑶光,似乎在一点点被凌迟处死。最痛心的,不是她要日日夜夜陪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是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她才十六岁,可感觉已经度过了自己的大半生。
“请你来这里,是想和你做个交易。”朱照业道,“你帮我扳倒太子,我把你送上皇后的位置。”
秦瑶光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尤为的明亮,就连那红红的眼圈也是惹人心疼的。
“做梦!我再也不会和你站在同一个阵营里面。”她拒绝。
朱照业的喉咙一动,开口道:“那如果本王告诉你,若你助我一臂之力,你要的我都能给呢?”
她不是对他的背叛念念不忘吗?他若登上了那个位置,他一定用八抬大轿来修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只要她给他机会。
瑶光轻笑了一声,她真是对男子于权势的渴望之心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她甩了甩袖子,轻轻抬起下颌,仰视她:“是吗?就算是让你当着别人的面向我跪下认错也可以?”
朱照业的神色凝结住了。
“这就是我的条件。如果你想让我帮你,那就当着其他人的面向我跪下认错,说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漂亮的上扬的弧度。
第16章 命运
“娘子,听说江嫱也跟随江相来了此处,太后有意撮合她与宣王,今日在园子里摆了宴席招待他们。”小石榴从外面进来,对着书桌前瑶光说道。
瑶光正在为手中过得书做注解,一边动着笔杆子一边道:“他二人甚是般配,太后很有眼光。”
可小石榴还是意难平,凭什么江相的女儿就能光明正大的嫁作王妃,而自家娘子只能为妾呢。她臭着一张脸走开,自认为绝对没有瑶光这般的好修养。
她一走,瑶光的笔就停下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吗?那日与朱照业的对话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她承认当时的话大半是出自意气,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现在想来觉得这无异于是在给自己刨坑。朱照业既然敢开这个口,存了这般的心思,那定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他与太子的资质谁强谁弱显而易见,若他有心造反,只待圣人一去便可起兵造势。
幸而圣人正值壮年,朱照业这般的狼子野心短时间内是成不了事了,这兴许也是他会找上她这个“仇人”的原因。
太后住的园子里,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彼此都甚是满意。
“你从小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秉性脾气这些哀家最是熟悉不过的了,你宽心,哀家定然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太后笑着看向江嫱,眼底里都是欣赏。
“小女多谢太后抬爱。”江嫱低头,她今日打扮得有些艳光四射,桃红色的衣裙加上桃花妆,整个人像是才采摘下来的饱满的桃子,透着一股青嫩的成熟。
虽彼此未能言明,但江家人都知道太后中意把江嫱与宣王牵线。一来,算是拉拢江家,好让她们支持睿王;二来,也是通过江家将宣王拉上这艘船,增加睿王成事的砝码。
“太后娘娘,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娘娘可否答应?”江嫱抿唇。
“说来听听。”
“秦良娣与小女乃闺中密友,自她入了东宫小女都未能与她相见,今日难得离得这般近,不知小女可否去拜见一番?”江嫱忖度着语言,小心翼翼的说道。
秦瑶光与江嫱的故事太后也有所耳闻,不过是另一个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罢了。
江嫱的母亲江氏也跟着她一同入宫了,见她冷不丁地提出这般请求,立马开口道:“小女不懂事,娘娘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又有何妨?既然是姐妹,见面也是情理之中的。”太后的面色上还是一派春风,未有异样,江氏母女齐齐松了一口气。
“来人,陪大娘子走一趟。”太后吩咐道。
“喏。”
“多谢娘娘成全。”江嫱屈膝一拜,跟着宫人离开。
去的路上江嫱心里百感交集,她说不上为什么要去见秦瑶光,但这样的心思在她得知自己要被许给宣王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最好的对手也许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只有秦瑶光才能理解她今日的处境。
领路的嬷嬷颇为健谈,一路上跟江嫱介绍经过的宫殿,但她心有所想,只是随意附和罢了。
到了太子的宫里,嬷嬷领着她一路畅通的往秦良娣所住的院子走去。这是太后派下来的人,谁也不敢怠慢。
嬷嬷挺着腰直着背进了小院,轻轻咳了一声,立马有宫人迎了上来。
“贵嬷嬷。”
“这是江府的大娘子,她要见一见秦良娣,通报一声吧。”贵嬷嬷矜持着一张老脸说道,一点儿也没有一路上对江嫱的那种热情温和了。
江嫱见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静静地打量起秦瑶光住的这座院子来了。
一路而来的宫殿都有些刻板的严肃,太子的宫殿也不例外。因着这是后宅的缘故所以多了几分柔和,院子打理得很是漂亮,窗台摆放的盆栽也调皮地伸出了枝丫,整座院子蕴藏着一派欣欣向荣。
“良娣请您进去。”通报的宫女出来了,恭敬的对着江嫱说道。
江嫱微微颔首,提起裙角往台阶上走去,走到一半转身看向跟上来的贵嬷嬷,道:“嬷嬷也辛苦了,去喝杯茶歇歇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