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好颜色——何甘蓝
时间:2018-10-02 08:44:05

  “多谢大娘子体恤。”贵嬷嬷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谄媚一笑,递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宫女,立马有人领着她去喝茶。
  走到门口,江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莲步轻移,进了屋内。
  江嫱去过秦瑶光在秦府的闺房,无论是摆件还是用具,无一不是珍品。见过了她以往的奢靡,眼前的这座屋子显得有些平平,起码那梨花木的椅子就入不了江嫱的眼。
  江嫱被领进来之前瑶光正在做文章,下笔如神,龙飞凤舞,衣袖上沾上了墨点也不自知。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头也不抬的道:“稍等,即刻就完。”
  她手下的毛笔游走得飞快,当真是运笔如飞。若不是贸然窥伺不太礼貌,江嫱真想凑上前去看看她写的是什么,能让她如此入神。
  最后一笔落下,瑶光提笔,凝神扫视了一通,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对着一旁的小石榴道:“待墨干了之后再收起来。”
  “喏。”
  放下笔,她这才抬头看面前的江嫱,见她站在那里,她扬唇一笑:“坐啊,别不自在。”
  江嫱退后几步,坐在一侧的圈椅上。
  小石榴端来水盆让她净手,瑶光边洗边道:“不是说要见我吗?见了倒是没话说了?”
  她跟江嫱想的完全不一样。事实上她能答应做太子的妾而不是闹得秦府鸡飞狗跳就已经出乎江嫱的意料了,何况这次见了她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让她觉得难以琢磨。
  “你与往日不一样了。”
  “哦?”瑶光任由小石榴一根根地擦干她的手指,她笑着道,“怎么不一样了?”
  曾经的秦六娘是一把锋利的剑,出鞘的时候便能万众瞩目。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她看不透她到底还是不是那把剑了。
  “你可知我会嫁给宣王,做宣王妃?”以前是看不惯,现在是看不透,所以江嫱更讨厌现在这样的秦瑶光。
  瑶光低头一笑,抚平了带着褶皱的袖子,道:“真奇怪,怎么人人都要在我面前说一番这样的话?他娶谁不娶谁,与我有很大的干系吗?”
  她演得太逼真,江嫱看不出一丝破绽。
  “如果你来是要祝福的,我可以祝福你,愿你们百年好合。”瑶光抬头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澈干净,“但如果你是有别的目的,比如炫耀之类的,那我可能就要请你出去了。”
  这样才是秦瑶光啊。江嫱笑了起来,这是她迈入太子宫后第一抹笑容,她站起身来:“还未定下我怎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不过是同样送一句祝福给你罢了,你当日嫁得太匆忙,我们这些姐妹都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贺。”
  “不必。”瑶光低头,掸了掸袖子,嘴角的笑容让人难以揣测,“好戏还在后头,任何定论都为时尚早。”
  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看来今日她是在秦瑶光这里讨不了好了。
  “甚好。”江嫱同样笑了起来,“你我都有了归宿,日后再见面可不似咱们在闺中那般了。”
  往日她总是压着她一头,诗会茶会都是她抢了大风头,让她们姐妹有苦难言。可日后呢,她是宣王的正妃,她是太子的妾室,能同座一席的机会少之又少。
  瑶光轻哂:“我说了,任何定论都不要下得太早。”
  就如同她曾经犯的错那样,总是把一切想得过于美好。
  “看在你比你妹妹稍微不那么讨厌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一句忠告。”瑶光走上前,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关于宣王……”
  “你可要看仔细了。”
  意犹未尽的话最是惹人误会,秦瑶光深谙此理。
  那日朱照业让她提防太子,今日她就回他一招。
  不管江嫱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的,今日注定落空。谁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秦瑶光的心眼儿虽比不上朱照业但还收拾不了一个江嫱吗?
  ……
  “王爷,你真要娶江氏女子吗?”宣王府的书房内,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皱眉问他。
  “仲升觉得不可吗?”朱照业坐在书桌后,面色温和的看向这位自己最得意的谋士。
  “不是不可,而是……”自秦家娘子出嫁以来,面前这位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他嘴上说着“无碍”,可心里真是这般想的吗?多少次夜里他听见院子外头传来的剑声,看到书房彻夜未眠的烛火……这些都是往日难得出现的场景。
  “您背负的担子虽重,但若心里没有支撑便很难坚持下去,在下是担心你。”
  “站在本王身后的人都是本王心里的支撑。”朱照业肃了神色看他,“你是本王的谋士,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布局夺位,而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
  孙仲升想争辩两句自己并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但看此时的朱照业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他也就不多废话了。他挺欣赏那位畅意着来畅意着去的六娘子的,若宣王真是这般轻易地放弃了她,他也难免感觉有些可惜。
  “你心里在想什么本王很清楚。”朱照业扫了他一眼,“如今卧着薪尝着胆,儿女情长就先搁置一边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恨着他呢。
 
 
第17章 宴席
  夜里太子回来的时候神色甚是愉悦,不仅陪了瑶光饮了两杯酒,还凑上来跟着她看起书来。
  “可是睿王那边有消息了?”瑶光笑着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太子便是太过于外露,不管是喜还是悲都太容易让人看穿。
  “今日陛下收到了徐州太守的奏章,奏章上弹劾睿王激进行事,到了地方便下令捉了一干人等,现在府衙已经是人人自危,以至于到了无人可用的局面了。”太子扬起了唇角,“陛下大怒,已经差人前往徐州查访了。”
  不仅如此,徐州太守还在奏章当中隐晦地指出睿王便是在趁着赈灾一事肃清政敌,以在江南安插自己的眼线为目的。
  “殿下……不觉得奇怪吗?”
  “嗯,有何奇怪?”太子笑着问道。
  “在众人的心中,徐州太守是那般刚直不阿的人吗?”瑶光提问。
  太子眉毛一扬,这倒是问出了问题的核心。
  据他所知,徐州太守并不是一个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淳良之辈,如今他这般公然弹劾睿王,不怕吃不了兜着走吗?他哪里来的信心断定圣人会站在他这一边,以至于不惜冒着被秋后算账的风险?
  朝中有睿王的人马,宫内又有皇后坐镇,徐州太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般不给睿王面子?
  太子笑不出来了,他敛下了神色,面容变得肃然了起来。
  “那依你之见,这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习惯问计与瑶光,丝毫不觉得将朝政大事与她探讨有何不妥。
  这正是瑶光要达到的目的。她笑着握住太子的手,道:“依我说,殿下也不必慌张,这是有人在帮殿下呢。”
  “谁?”
  “这个妾身不知,总归结局是好的,至于谁出的手……”瑶光弯了弯嘴唇,“殿下不如往后再看,看谁主动朝殿下靠拢了。”
  瑶光还是没有将朱照业给供出来。依她所见,南面的局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与他朱照业脱不了干系,既然他抽出空来对付了睿王,那太子只需要坐收渔利即可。她不想这么早让太子起了防备朱照业的心思,一来除了朱照业对太子并不好处,留着他或许还能拔了睿王的虎牙,二来……
  他总得留着被她收拾才行,让给别人动手太不解气。
  太子到底是危机感深重的人,瑶光的话并没有安抚到他,反而让他起了好奇之心。若有背后之人在助他,为何不向他明示邀功?若只是一个巧合,但到底谁要对付睿王,他开罪谁了?
  这一晚,太子睡得并不安稳,他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就像是悬在空中那般不踏实。
  ……
  夏去秋来,圣驾一行从行宫搬回了皇宫,睿王一行也回了京都。
  “朕让你去是安抚百姓稳定局面的,你到好,搞得上上下下鸡飞狗跳,光是送到朕御案上弹劾你的奏章都不下十封!”太极殿,一路风尘仆仆回来的睿王并没有被夹道欢迎,反而被圣人叱责得头也不敢抬。
  “上到太守下到县令,无一不在说你性情暴戾手段残忍。”刘光狠狠地指着睿王道,“朕就不明白了,赈个灾而已你怎么就能得罪那么大一片人,真是有你的啊!”
  睿王垂着头不敢分辨,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也是被冤枉的。他是趁机洗清了政敌不假,但能让他费心思的不过就是那两三个,怎么会跑出这么多人来弹劾他了?
  太子全程都站在一旁看好戏,面色还作出几分沉痛的模样,以免惹火上身。
  “君父,儿臣有罪,儿臣认罪。”好在睿王还是头脑清醒的,面对这般滔天怒火并没有强行辩解,而是态度良好的认了下来。
  比起文弱的太子,刘光一向觉得这个儿子更像他,所以在平时也对他多了几分宽容。但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见他走了歪路,他这个做君父的照样不能高高抬起轻轻放过。
  “从今日起闭门思过三月,没有朕的赦令不许你踏出府门一步。”
  “……是,儿臣遵旨。”
  “太子。”刘光转头看一旁的太子。
  “儿臣在。”
  “这次文士礼你主持得很好,为朝廷选拔了不少的贤才,朕都记下你的功劳了。”
  太子惶恐:“此乃儿臣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刘光摆手:“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你立了功朕自然是要封赏的。前些日子朱蒙国送来了一座品色极好的观音玉像,赐你了。”
  “儿臣叩谢君父。”太子撩袍跪地,垂下头的瞬间瞥了一眼跪在他身旁的睿王,嘴角勾起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了。
  睿王垂眸,眼底的妒意熊熊燃烧。
  ——
  “母后,你不是说陛下偏爱儿臣吗?为何今日这般重罚儿臣?”出宫之前,睿王跑去甘泉宫求见皇后。
  皇后面色波动不大,她早料到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你这般大大咧咧的质问本宫,是怪本宫没有为你筹谋得当吗?”
  “儿臣怎敢!”睿王立马摇头,跪在皇后的面前,“儿臣不过是被太子气急了罢了,您是没有在场瞧见他的嘴脸……”
  “他办好了差事,而你办砸了,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道:果真是被自己宠坏了,看看这般无法无天的样子,怎堪重任?
  睿王大抵也瞧出了皇后的态度,不敢再放肆,同样低头认错。
  “是儿臣着急了,让人拿住了错漏,坏了母后的大事。”
  “你知道就好。”
  “母后,那下一步咱们如何是好?”见皇后神色渐平缓,睿王走两步上下,跪在皇后的脚踏处,仰头问道。
  皇后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门:“太子平庸,你君父心里也看得明白。你只需要认真做好分内之事,等着太子出错即可。”
  “等太慢了,不如儿臣助他一臂之力?”睿王眯眼。
  “你待如何?”
  “母后瞧着便是,上一次儿臣吃亏在不熟悉环境,可这一次……”朝中有他阿翁,宫内有他母后,他怎会再输给刘钧?
  ——
  这天,瑶光正在书案前写字,忽见太子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在练字?”他走到瑶光的身后,从后向前圈着她问道。
  她还是不习惯这般亲密的姿态,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道:“闲来无事练练字打发时间,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朝上都在议论君父万寿节的事情,孤听着无聊便早些回来了。”
  “殿下不准备表示心意吗?”瑶光吃惊的问道。
  “怎会?孤早半年前都已经准备好了,特地让人从北塞带回来一批乌骓马,品种极好,陛下定会喜欢。”太子胸有成竹的说道。
  怎料,瑶光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好吗?”太子与她相处了些时日,总算对她的脾性有了一知半解了,见她皱眉便猜测到这份贺礼可能并不被她认同。
  “陛下什么好马没有,殿下这匹就尤为尊贵了?”
  “可这是乌骓马……”
  “无论是乌骓马还是别的品种,殿下要贺的是陛下万寿之喜,怎可用一匹马来打发?”瑶光叹气。
  “可孤花了不少的心思才寻到了这匹马……”太子似乎不想放弃,也不懂为何送马会显得不合时宜。
  “殿下爱马吗?”瑶光换了一个角度问道。
  “一般。”
  “陛下爱马吗?”
  “……也一般。”
  两问答完,太子便知问题出在何处了。这乌骓马虽然难得,但皆非他们父子所好,送一匹马显然不够合乎心意。
  “可万寿节就在半月后了,孤上哪里重新找上得了台面的贺礼?”太子皱眉。
  瑶光手指一伸,点向了自己刚刚练的字。
  “贺礼不在贵重与否,在心意。殿下亲笔所书的贺文一定比任何物事都要珍贵。”
  太子低头,看向书案上的字迹。刚刚他就随意一瞥,也没在乎内容是什么,现在仔细瞧去,才知这是一篇洋洋洒洒文采斐然的贺寿文章。
  “这……”太子伸手。
  “妾身已为殿下准备好贺礼,若还入得了殿下的眼便劳烦殿下重新誊抄一遍了。”瑶光双手拢袖,笑意盈盈。
  太子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不光惊叹于这篇贺文的流畅优美,更是折服与她的高瞻远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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