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好颜色——何甘蓝
时间:2018-10-02 08:44:05

  有时候他也想把这一切全盘托出,任她打任她骂。但只有一低头发现她温顺地靠在自己的怀里,他那偶尔生出的孤胆便烟消云散了,这是他此生最圆满的时刻,能过一日是一日吧。总是汲汲营营、机关算尽的他,居然也有一日会听天由命去了。
  “你在想什么?”她仰头问道,觉得他的神色尤其沉重。
  “咱们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他捧着她的脸,郑重其事地道。
  “哈?”
  他扔了笔抱住她:“从前的记不起便记不起了,日后,咱们踏踏实实地过,行吗?”
  她眉尖一蹙,不明所以,他们不是在说黄河吗?
  “你在想什么?”见她迟疑,他又顿生敏感。
  “哦,好啊。”她眨眨眼,收回思绪。心中嘀咕道:看来之前真的是她出墙了,他这是在既往不咎啊!
  “好,走一辈子。”自认为犯了错的人很友好的应道。
 
 
第56章 往事不可追
  “我以前喜欢做什么?”流光问香云。据说这是她出阁后一直伺候她的婢女,想来再了解不过她的喜恶了。
  香云笑着答道:“夫人以前喜欢看书,捧着书能一天都不挪地儿的。”
  “是吗,怪不得这屋子里这么多的书,倒是没见到其他有意思的东西……”流光转头,四处打量。
  “夫人想要什么,奴婢这就让人去寻。”
  “针线有吗?我想给孩子做一件小衣裳。”
  她一开口,不过一刻钟各色各样的丝线绸缎都摆在了她的面前,不一而足,任君挑选。
  流光顺着摆放绸缎的桌案走过去,手指游走在这光滑的缎面上,关于往事的丝毫片段都没有浮现出来,想来她以前是不喜欢这些的。
  最后,她挑了一匹藕粉色的缎子。
  “我喜欢小娘子。”她捧着缎子笑着说道。
  香云在旁附和她:“是啊,小娘子贴心,不比小郎君闹腾。”
  她抿唇一笑,到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具体因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不想要小郎君,会难受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她这股东风倒是怎么都吹不起来……
  “我以前不善针线功夫吗?”往自己手指上戳了三个针眼儿之后,她仰头看香云。
  香云嗫嚅着道:“不是很擅长……”
  “做不了了。”她扔下线棚子,再坚持下去恐怕这匹缎子都要被她的血迹给毁个干净了。
  “奴婢帮夫人做,奴婢的针线还不错,夫人只要说做成什么样儿的,奴婢一定完完整整地做出来。”香云在一旁道。
  流光意兴阑珊:“那就辛苦你了,随便做吧。”小孩子不穿款式,只要料子舒服就行。
  香云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往深了去想,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流光起身朝着书案走去,坐在圈椅上,手指摸上书页,这才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从指腹蹿了上来。
  朱照业傍晚从前面回来,流光已经坐在书案前两个时辰了。
  “在看什么?”他凑到她的肩头,笑着问道。
  流光正看在兴头上,不想被打扰,她随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一口,然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一边儿去。
  朱照业:“……”
  高内默默地低下头,以他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最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朱照业不怒反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认命地坐到一边去了。
  “去,将刚刚没批完的折子送到此处来。”朱照业吩咐道。
  “诺。”高内应声,转头出门。方才还急匆匆地回来陪佳人,折子都放在一边没批完,哪知道佳人比他更忙,根本没功夫搭理他,可怜喏。
  暮色降临,寝宫里静谧一片。暖黄色的宫灯光下,两人各忙各的,互不侵犯。
  她口渴了,抬手摸一旁的茶杯,他见了,主动将茶杯递到了她的手边。
  “多谢。”她随口道了声谢,目光却是半分也没有从书页上移开,可见有多入神。
  他牵起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这就是他渴望的一切,这不是很简单吗?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将手里的书看完了,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早已黑了下来,低头一听,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摆膳。”在她身旁安静地看了一个多时辰折子的男人站了起来,顺手将她一并扶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还很惊奇,一脸讶异地看着他。
  果真是太入神了。朱照业低头,点了点她的鼻尖儿:“我就这么不起眼吗?”
  觉得鼻子有些痒,她皱了皱鼻子,道:“也许是你太静悄悄的了,下次你可以弄点儿动静出来,我肯定就注意到你了。”
  朱照业扬唇,还真没有想到她还有歪理邪说这一面。
  “好,下次我回来就喊你一声。”
  “没错,这样我就不会错过晚饭啦。”她揉了揉肚子,觉得有些饿,莫名地将把饿肚子这个罪名扣在他的头上去了,怪他没有早些提醒她。
  朱照业深觉今日大开眼界,原来女子纠缠起来是这般的……不讲道理。
  “我是体贴你读书专心。”
  “专心也要吃饭啊。”
  “……”
  算了,将就她吧。
  晚膳很丰富,虽然错过了点儿,但御厨丝毫没有糊弄事儿,精致的十二道菜,道道用尽心思。
  “这鹅肉不错,不过下次可以再浇点儿酸梅去去腥气。”用完膳,她认真地点评道。
  朱照业抬了抬下巴,高内立马就派人去转达这项“建议”了。
  “去散散步?”他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流光点头,正合她意。
  夜空繁星点点,月亮半遮半掩,两人绕着未央宫散步,走一路,一路都是梨花的清香。
  三个月前,这样的日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我们……是如何成亲的?”她突然歪着头问道。
  “我上门求娶,你半推半就。”他低头,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她瞪圆了眼睛,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半圈,生动可爱。
  “是吗?”她有些存疑。
  “嗯,是的。”若没有发生那一切,这就是他们在一起的过程,他会带着聘礼上门,诚心求娶。
  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能囫囵点头。
  “那我的家人呢?他们怎么没来看过我?”
  “你家里人都随你致仕的祖父回老家了,山高路远,兴许他们得到明年才能回京来看你。”
  “你不能让他们快些来吗?”或许她见着自己的亲人了就能想起更多的关于过往的事情了呢。
  夜风吹来,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他抬手帮她拂去:“你很想记起以前的事吗?”
  “……嗯。”她点头。
  “若我告诉你,那段过往很痛苦,你也要想起来吗?”
  “有多痛苦?”
  ——坚韧如你,也抵不住要用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性命。你说有多痛苦?
  “不要再执着以往了好不好?痛苦的事情咱们就让它留在过去。”让它们陪着那个“她”一起死去。
  她苦恼地蹙眉,无法判断。她不知道“痛苦”有多痛苦,于是就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能承受,或是以前的那个自己是否愿意再恢复记忆。
  他的眸子里伤痛太过明显,她想装作视而不见都做不到。
  “再问一个问题。”她竖起了一根指头。
  “嗯?”他握着她的手一起继续往前走。
  “在我失忆前,我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觉得好笑,这是反了吧!
  “我有没有红杏出墙?”她追问道。
  他的笑意僵在嘴角,进行不下去。
  所以,无论她是否记起过往,她那噎死人不偿命的本领都还“健在”。
  “没有,我们感情浓厚,鹣鲽情深。”
  “当真?”
  他回头,故作一脸阴云的模样:“你认为我是如此大度的男子,妻子出墙了我还能百般顺从她?”
  她先是一怔,然后讪笑两声。
  说不定呢,他看起来就一副“受虐相”,她一直不知道他对她的底线在哪里。要不要试试?
  “还有,我也没有其他女人,你尽管放心。”他咬牙,切断了她最后的一丝“猜疑”。
  “所以,没人出墙?”她总结道。
  “是。”
  “没有背叛?”
  他惊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想起了什么。
  “你看着很心虚,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吗?”她抓住了他面色上的一丝犹豫,趁热打铁的追问。
  聪明人永远是聪明人,不会因为失去了一段记忆就变成了傻子。
  “是,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他眉毛一动,神色都灰败了下来。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这般咄咄逼人的自己有些讨厌。
  “好了,都过去了。”她挥挥手,做大方的姿态,“既然我还和你在一起就说明这个错误可以被原谅,算了。”
  她大概了解自己,若是他真的做出无法容忍的事情来,她早就挥挥袖离开了,怎么还会怀孕?
  这一次,换他措手不及了。
  “你……真的不想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条鸿沟,她就心甘情愿这般轻易地抹去吗?
  她撅嘴,轻轻松松吹了吹额前的碎发,道:“不想知道。”
  若是他存心悔改,她又何必重掀伤疤。若他是惺惺作态,从他嘴里说出的故事又怎能完全相信?
  故而,“不想知道”是最好的结果。
  他转头看向她恬淡的侧颜,这才开始相信这世间真有玲珑心肝儿这一说。
  他很想问一句:“你当日为何要赴死?”
  这样灵慧聪明的她,为何非要选一条死路?
  “我最近总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流光不知道他的满腹心思,笑着道,“梦里总有一个小娃娃叫我娘亲,叫得可好听了。”
  他环过她的腰,轻轻摩擦她的腰身:“可能是咱们的孩子在唤你呢。”
  “可我想要小娘子,梦里的那声音分明是小郎君啊!”她什么都不懂,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曾经是有一位小郎君的。
  朱照业的喉咙哽了一下,目光里全是心疼和懊悔。
 
 
第57章 露馅儿
  随着流光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对周围的人和物也越来越熟悉。朱照业小心编织的谎言紧紧地将她包裹在里面,就是为了不让她受流言和往事的半分侵扰。
  只是这皇宫有上千的宫人,也不是个个都机敏能耐的。
  香云提着气小心翼翼地看向流光,见她神色疑惑,上前道:“夫人不是说要去园子里吗?咱们走吧。”
  流光站在原地,指着对面的小宫女,道:“她方才唤我什么?”
  “一个不懂事的小宫女罢了,没见过贵人,不知礼数,夫人不要和她一般见识。”香云笑着说道。
  流光对面的小宫女低垂着脑袋,像是要把整个人塞进那地缝中去。她自知失言,想起教养嬷嬷的嘱咐,恨不得自己从来走过这条路,也未蠢笨地喊错了名字。
  流光却不容易被糊弄过去,她说:“我听见她喊了一声太后娘娘,对吗?”
  香云面色一僵:“夫人听错了吧……”
  “你很奇怪。”流光转过头看她,“方才这小宫女唤我太后的时候你不还瞪了她一眼吗?”
  如果说刚才小宫女只是失言,香云瞪她是因为她喊错人,那现在这般狡赖不认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是听她叫错了。”
  “你方才还说没有听见。”
  香云冷汗落下,彻底与她僵持住了……
  “你起身,过来。”流光指着地上的宫女道。
  小宫女颤颤巍巍地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你刚才唤了我一声太后,是否确有其事?”流光道。
  小宫女不敢再乱说,微微抬头,悄悄看向香云的方向。
  “别看她,看我。”流光打断她的目光。
  小宫女咬唇:“夫人恕罪,是奴婢失言了。”
  “我与太后娘娘容貌很相似?”流光问她。
  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啊……
  “奴婢眼拙,没有认出夫人来。”
  “我就问你一句,像还是不像?”
  小宫女手指发抖:“像……”
  香云在旁边闭了一瞬间的眼,似乎看见了自己脑袋落地时的场景了。
  这才,流光不急着去园子里逛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将太后娘娘的画像弄一幅过来,我比较比较。”她站在梳妆镜面前,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儿,观察了一番,生出了一些好奇心。
  “诺。”香云只好先应下来,反正已经有人去禀报陛下了。
  “对了,太后是否在世?”她转过身来问,“怎么我从未见到过她老人家呢?”
  “太后娘娘……”香云吞咽了一番,艰难地道,“过身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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