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虽说平和,但态度强硬,言罢后,冲着外头吩咐,“来人,请太子回府。”
“是!”
张素应下后率先冲进来。
他是李章文的副将,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也与李章文如出一辙,总以为,早晚有一日,赵岘会反了称王称帝。
今日,见赵岘带五百精兵强闯武英侯府擒拿太子,揣摩着这大概是‘策反’前的征兆,遂,进来‘请人’时,也没那么客气,粗粝的大掌抓着赵宁莲藕似的纤臂十分粗鲁。
“嘶~”赵宁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皱眉,怒瞪着张素。
张素耸耸肩,不以为然,高挑的眉毛带着几分傲气,下巴冲着外头一扬,不客气的道:“请吧。”拖长的尾音,自负又傲慢。
赵宁想也没想的回手大力赏了他一巴掌,力道十足。
“本宫也是你能碰的?”
声音不大,气势倒是强的很。
清月也狐假虎威的附和着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欺负殿下,太子也是你能碰得了的?”
这边的动静不小,自然惊扰到了外头对峙的两个人。
赵岘对着武英侯拱手,示意先行告退。
他将将转过屏风,便见张素‘不经意’的撞了下赵宁的肩膀,身高马大的一个男人,哪怕不用力气也够赵宁吃疼惊呼,更何况,他还用了三分力气。
赵宁一个趔趄,像个被人丢弃的布娃娃,‘唰’的,又重新跌坐回了床边。
张素满目的挑衅,蔑视一笑。
赵岘看着这一幕,刹那间,五脏六腑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了一般疼痛,仿佛被人欺负的是他本尊一样。
他铁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络筋脉犹如一条狰狞的饿狼,方才那股子没有发泄出去的无名怒火终于有了着落点。
他似一阵疾风瞬间移至跟前,铁拳夹杂着劲风直击胸口,怒不可遏的质问他:“谁让你碰她的?”
张素被打飞出去几米之远,画着百鸟图的屏风也被掀翻在地。
一口鲜血如注般喷了出来,张素挣扎了几次才险险的爬了起来,默默的跪在地上。
此刻的赵岘如同被人从口中抢了食物的狮子,暴怒的恨不能一口咬烂他的皮肉。
他双眸嗜血的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压抑着隐忍的怒意,冷冷道:“滚。”
张素如获大赦一般踉跄的爬起来后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生怕晚一步赵岘再变了主意。
赵宁抬头瞥了眼形似罗刹的赵岘,眼底的嫌弃之色不觉于眼,她挑着一侧的嘴角冷嗤一声,嘲讽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赵岘垂着眼帘静静的望着她的容颜。
瘦了,退了婴儿肥,露出了尖下巴。
还是以前可爱,不过现在更有韵味了。
脸色苍白,气色也极差,是不是骆言待她不好?
想到此,赵岘的五指不自知的慢慢收拢,握成了拳头。
方才太轻敌,只以为骆言是个弱鸡,所以手下留情了,应该往死里揍他才对。
赵岘收起怜惜的神情,他别开眼,不敢看赵宁,哄着道:“宁儿,我们回去吧。”
赵宁嗤声一笑,她歪头,吊着眼梢看着他,右手慢慢的抚摸上小腹,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手上的力道便不受控制的加大,攥着那一撮布料已起了褶皱,她咬着牙,道:“康平王的这个‘回’字用的甚妙啊,只是不知,本宫与你可有一同‘回’的地方?”
“宁儿,别闹了,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赵岘,求你别装出一副对我有多迁就的姿态行么,真的很恶心。”
“回去吧。”
“……”
赵岘是铁了心的要磨她性子,见她不语,又重复了一遍。
“回去再说。”
赵宁被气笑了。
“赵岘,你是有病么?以前不是顶烦我缠着你么,现在怎么跟块狗屁膏药似的,撵都撵不走?”
“我们回去再说。”
艹了,真特娘的有病。
赵宁怕多看他一眼自己再折寿十年,索性也别开眼,她吐了口气,垂首,把玩着腰间的玉坠子,劝诫自己不要跟傻逼一般见识,气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他喜欢像跟木头似的杵在这,由着他好了。
“清月,给本宫弄点吃的来,本宫饿了。”
早饭刚用完没多久,奈何怀了孕的人贪嘴,总是饿的快。
清月瞥了眼石佛似的赵岘,不太放心,倒也应下了。
“奴婢这就去。”
赵宁吩咐完,兀自的踢掉鞋子,打算眯一会。
人将将躺下,谁知赵岘抽了哪门子羊癫疯,他倏地弯腰,连被子带人一同卷了起来带进怀里,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一边闷声的道:“回去睡。”
赵宁想要伸出手来捶打他,奈何被被子裹的太紧,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得嘴上占些便宜。
她扯着嗓子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赵岘,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就是地痞下三滥,街边的乞丐都比你有涵养,你放开我……·你放我下来。”
“不放。”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险些将赵宁气吐血。
赵岘脚速不减的对着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武英侯微微点头示意,大步的跨出了屋子。
赵宁见状,也顾不得骂赵岘,转着脑子面向武英侯,期期艾艾的求助道:“舅爷爷,您快帮帮我啊,快让赵岘放我下来,我不回去,我不要跟他走。”
骆迪秋乃赵稷的亲舅舅,赵宁唤他一声舅爷爷自然没错,只是皇家人生性薄凉,对于亲情更是如此,只有地位的高低之分。
武英侯看了眼门外被团团控制住的府兵,心下了然,赵岘是抱着必将赵宁带走的决心,他连圣旨都搬出来了也无济于事,难不成他一个老头子说的话,他能听?
无非是将场面弄的更难控制罢了。
于是,只好道:“太子不若先到康平王那玩儿上几天,过几日,老夫再去接您回来。”
多么敷衍的一句话啊。
李章文见赵岘怀里抱着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人,眉头微微蹙起。
他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那些人如何处置?”说着,视线往背着药箱子蹲在地上的大夫那里扫了眼。
“一并带回去。”
李章文一声令下,五百精兵整装待发,随着赵岘的离去,截然有序的依次出了侯爷府。
赵宁见求救无望,便将所有怒气都撒在了赵岘的身上。
她乱踢着腿脚,哭叫着大骂:“赵岘,我诅咒你,诅咒你走路摔跤吃饭噎到喝水都塞牙,诅咒你一辈子不能得偿所愿。”
“嗯。”
赵岘面无表情的回应了一声。
爱上你,哪里还能得偿所愿?
赵宁:“……”
赵宁现在的感觉就好比穿好了铠甲磨锋利了刀剑,准备大干一场,结果,敌人自动投降了。
赵岘什么时候乖的跟个孙子似的由着她大闹大骂也能坦然接受了?
老侯爷目送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一般,喃呢道:“就说这法子不行,皇上偏偏一意孤行。感情不好控,人心又岂非好控?现下,得知皇弟成了皇妹,赵岘又岂会不深究这各种原由。到头来啊,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才好啊。”
老侯爷兀自站了会,直至起了风,乌云遮日,眼瞧着大雨将至。
他抬头望了眼远处被雾气包围住的群山,这才往骆言的院子里去。
此刻,骆言正安分的贴着墙角而跪,手上举着半百斤的叱刹刀。
许是小时每次犯错,老侯爷都如此体罚他,所以此刻,他脸不红心不跳的举着,玩儿一样。
“可知错在何处?”
老侯爷站在他身后,气汹汹的问。
“知道,孙儿一介草民,身份低微,不该与康平王动手。”
“错。你乃我武英侯的嫡孙,身份哪里低微了?”
骆言想了想,又道:“孙儿不该在祖父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将太子接回府。”
老侯爷气的照着他的后脑勺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道:“我是气你为什么打不过赵岘。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打都打了,竟然还被人揍成这熊样,把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骆言:“……”早说啊,他还留了两分力气没敢全使出来。
“就你这样,以后成了亲,能保护好自己媳妇么?”
“我能。”骆言一听,立马不乐意的,他放下手中的叱刹刀,索性转过身来,想要与老侯爷理论一番,不想,嘴还没等张开,老侯爷便发了话。
“举回去,谁让你拿下来的?”
骆言:“……”默默的举了回去。
“爷爷……”骆言叫了一声,试探的问:“若是我把赵岘打伤了,会不会连累你?”
“不会。”
“为什么?那可是康平王,圣上的长子。”
老侯爷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少操些没用的心,以后,记住了,但凡与康平王碰上,只要关系到太子,一定不能让,半分都不能。”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言罢,留了句‘再跪一个时辰’后,抬腿便要往外走。
“爷爷,太子的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指赵宁是女儿身的事。
老侯爷闻言,脚步一顿。
他慢慢回首,看向目光幽沉的骆言,问:“你知道了?”
“嗯。”
老侯爷默默的叹了口气,转身,又走了回来。
他坐下后,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又把骆言喊了起来。
“过来,我有话问你。”
“是关乎太子的事情么?”
老侯爷默了一瞬,须臾后,神色突然变得异样的沉静,他想了想,旋即望着骆言的眼睛,认真的问:“倘若让你娶了赵宁,你可是愿意?”
第34章
“倘若让你娶了赵宁,你可是愿意?”
骆言闻言怔愣了一瞬,显然,他从未有过这种想法,甚至从未把成亲一事规列在自己近几年的计划之内,更何况,他方才知晓赵宁是个女人,怎会动了这种念头?
可见老侯爷沉敛认真的眼神,很快回过神来。
爷爷提出要他娶赵宁,她是什么身份?可是爷爷随口能应下的婚事?
他点头,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愿意。”
这些年,他忽略的一些事,若他猜不错,应该都与此事有关。
老侯爷也未料到骆言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以他随心所欲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被预谋了的婚事?除非,是他心甘情愿。
想到此,老侯爷不免更是震惊。
“你喜欢她么?”
骆言想了想赵宁的模样,时而调皮、时而乖巧、时而无理取闹、时而狐狸一样狡黠一笑,伤心时的隐忍克制、开心时的大笑,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想起她抱着自己带着小奶音软糯糯的喊着哥哥……·
那么多的画面变化着,又渐渐的重叠在了一起,拼凑出一个有血有肉的赵宁来。
他目光呆呆着望着前方,脑子里乱哄哄,半响后,才有了焦距。摇了摇头,诚实的道:“不知道。”
“不知道?喜不喜欢你不知道?”
“孙儿的确不知。”
“那你为什么愿意娶她?”
骆言侧过头,目光幽沉的望着老侯爷,他讥讽的挑唇一笑,滟涟的桃花眼里散着几分漫不经心,不答反问道:“爷爷又为什么要我娶她?难道不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老侯爷眉头蹙起,不高兴的道:“你这说的什么浑蛋话?我让你把她接回府?还是逼着你去京城与她见面了?”
骆言看着当初力排众议,坚决带他回小叶城要独自养大的爷爷,再想到前段日子京城家里突然召他回去的来信,以及这一次南疆世子被揍一事,那么多的凑巧联系到了一起后,仿佛一下子都清晰了。
以前不理解爷爷的行为,不明白为什么身居高位的他要带着自己隐退到小叶城这种边疆的小城,逼迫他练剑、学习兵法,甚至是治国之道。
小时,他总是哭闹着找爹娘、找哥哥,甚至找赵宁,每每,爷爷都会罚他,告诉他,什么时候可以强大到保护他思念的人之时,才可以回去。
这也是他这些年拼命努力的原因。
原来,这一切,另有目的啊。
“呵”骆言冷嗤一笑,既然话已说到了这里,他也没什么顾虑,直接道:“爷爷让我娶赵宁,是想让我做她背后见不得光的男人吧?一来,可以心甘情愿的守护着她,二来,可以帮她分忧解难治理国家,对不对?其实你们无需这样麻烦,剥夺我与父母在一起的十余年光阴其实没有任何意思,这些,只要你们一早与我说,我同样会拼命的努力,去保护她,甚至去爱她。”
“混账。”老侯爷闻言,气的一掌拍在了桌面上,震的茶杯里的茶水荡起涟漪的水花。
“你乃我武英侯的嫡孙,将来要娶的妻子,哪怕不是赵宁,也不可能是随便的别家女子。”
“爷爷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娶赵宁了?”
“……”
见老侯爷面容紧绷,额角处的青筋暴动,横搭在桌面上的手都微微的颤动,终于不再说赌气的话。
他身子往老侯爷的方向倾了倾,褪去眼内的玩世不恭,认真的道:“爷爷,我可以听从你们的安排娶她,也许这段婚姻里没有爱情,但是,身为臣民,我会尽全力去帮助她辅佐她。但是,如果赵宁知道了真相,知道您与圣上合起伙来算计她,您觉得,她还会心甘情愿的与我成亲么?哪怕再懦弱的人也不会希望自己的一生都在被人操控,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