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愣了一下,又蹲下翻了翻,拿出稍微不那么粗的一根:“这个呢?”
“换。”傅明礼断然拒绝。
小贩为难的看着他,想了许久将桌下绳子类的全抱了上来,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公子到底想要什么,所有的栓绳都在这儿了,公子看着挑吧。”
傅明礼不悦的看他一眼,勉强的在一堆东西中挑了挑,最后选择一根纤细精致的红绳,上面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晃一晃发出轻脆的响声。有这样一个小东西在,他随时能听到她在何处。
这是给刚满月的猫狗佩戴的,想到这人刚刚说家中养的那个挺大……傅明礼在小贩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把自己腰间的佩玉扔在了桌子上,拿着红绳转身向夏幼幼走去。
“要按你这么说,那个傅明礼还真是挺吓人的。”他刚靠近,便听到夏幼幼啧啧道,傅明礼顿了一下,夏幼幼看到他笑了起来,“刚要叫你你便回来了,走吧,该回去了。”
傅明礼握着红绳,眉眼不动的道:“走吧。”
“嗯,车夫在前面等着,走吧。”夏幼幼跟妇人道了声别,推着他离开了。
待坐回马车上,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傅明礼:“你刚刚去看了什么,竟然去了那么久。”
“伸手。”傅明礼淡淡道。
夏幼幼疑惑的看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傅明礼将她的袖子往上推了推,露出纤细的手腕,将带着铃铛的红绳系在了她手上,红得艳丽的绳子跟她白皙的手腕形成强烈的对比,在他的眼中倒映出热烈鲜活的画。
夏幼幼摇了摇手上的绳子,立刻有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且这声响不算扰人,温温柔柔的,她很是喜欢:“这是你买的吗……不对,你哪来的银子?”
“用玉佩换的。”傅明礼看着她的手腕,心里很是满意。
夏幼幼晃铃铛的手猛地停了下来,再看他的腰间,那块价值连城的血玉已经没了,再看手上的铃铛,连镀银的都不是,而这人还一副占了便宜的满意模样。
心仿佛在滴血,可这到底是心上人第一次送自己的礼物,夏幼幼为了不显得市侩,强忍着回去退货的冲动,对傅明礼笑道:“你真聪明,还知道以物易物,不过下次咱们出去时还是带着银子吧。”
傅明礼垂眸:“这次只是意外。”
“是的。”夏幼幼配合的点头。
马车里沉默起来,夏幼幼已经累了许多,倚在车壁上玩铃铛,傅明礼看了她片刻,突然道:“你刚刚提起了傅明礼?”
夏幼幼眉头动了一下,想了想道:“嗯,聊了几句。”
“聊了什么?”
夏幼幼想到妇人提起傅明礼时紧张的表情,好笑道:“我没怎么说话,就是听胖墩娘亲说了说那人有多可怕。”
“吓到你了?”傅明礼倒了杯清茶。
夏幼幼摇了摇头:“我不跟他打交道,又不惹他,怕他做什么。”
傅明礼端起杯子的手顿了顿,径直的看向她:“若是以后打交道又惹了他呢?”
“怎么会,”夏幼幼笑着否认,她不过是个混江湖的,接了程宴的单子已经是个意外,怎么可能会再没事招惹这些权贵,“我恨不得处处避着他,此生都不与他产生一分联系,又怎么会惹到他。”
“只怕凡事不能如你所想。”傅明礼盯着她手腕上的红,语气淡了些。
夏幼幼耸耸肩道:“或许吧,不过我尽力便是。”跟那种恶人打交道,除非有一天她想不通了接下杀他的单子,否则应该不会有这种可能。
傅明礼的眼眸冷了下来,端起的杯子到底没往唇边送,而是放回了小桌上,发出轻轻的一点声响。半晌后,他冷着脸道:“恐怕不是你尽力便能做到的事。”
……怎么感觉像抬杠?夏幼幼疑惑的看他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便笑着举起了手腕,生硬的转变话题:“你送我的这个绳子真好看,日后我定天天戴着,再也不取下来了。”
傅明礼看她一眼,垂下眸子没有接话,夏幼幼收了礼物心情不错,以为这一话题就此打住了,便识趣的闭上嘴巴。
一回府,傅明礼便从马车上下来,头也不回的往府内走去,刘成行礼都没有换他一个眼神。夏幼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有些生气了。
“你惹老爷生气了?”刘成不满的看着夏幼幼,往常他跟督主行礼,督主都会停下跟他说话,今日却头也不抬的走了,不是生气是什么。今日又没有公事,除了她也没别的人能惹到督主了。女人果然是老虎,这还没过门呢,就把督主气成这样了。
夏幼幼一脸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刚刚还好好的。”
“你跟他说什么了?”刘成皱眉。
夏幼幼想了一下,不确定道:“之前还好好的,然后我们说到了一个太监,他就不高兴了。”
“什么太监?”
“傅明礼。”
“……”刘成的眼睛瞪了起来,“你说督主什么了?!”
“督主?”夏幼幼顿了一下,想起傅明礼此人是东厂老大,督主应该是他的职称,看着瞪眼的刘成,她无辜道,“我只是说以后不想跟那位傅公公打交道,他便有些生气了。”
“督主雄才伟略,你凭什么不想跟他打交道?!”刘成也生气了。好啊,这还不知道督主的身份,可就开始看不起人了,等到以后知道了真相,不一定怎么欺负督主呢!
刘成的表现比傅明礼还要夸张,夏幼幼无言的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他们跟那位傅公公关系好像不一般,想起刚刚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她有些后悔了。
……她再次感慨跟那位素未谋面的公公之间的缘分,忍不住偏题了,用雄才伟略来形容一个太监,这位刘大哥看起来像个没读过书的文盲。
刘成见她不说话,心里更是气愤:“督主是皇上心腹,朝堂后宫事无巨细都要他过问,就连皇子嫔妃们都得巴结着,你凭什么敢看不起他,就凭你那个爹,我告诉你……”
“我错了,刘大哥。”夏幼幼飞快的打断他,一脸愧疚的抿着嘴。这大哥生气归生气,声音怎么突然尖了起来。
刘成噎了一下,她态度太好让他没办法再训下去,看着她内疚的双眼,只能心气不顺的就这么算了。
夏幼幼默默松了口气,心想程家不会是跟着那宦官做事吧,所以才对傅明礼的事格外介意,还好她不是什么好人,否则单就这点,就有的纠结了。
第11章
被刘成拎着训了一通,夏幼幼无精打采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刚进去便看到新来的丫鬟正给花浇水,忍不住提醒道:“这儿好像有专门做这个的花匠,你不必做这些。”
“奴婢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也爱侍弄这些,便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丫鬟笑道。
夏幼幼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挺漂亮,二十岁上下,气质很是沉静,比之前那个丫鬟看起来机灵多了。
她向来是个喜好美人儿的,忍不住坐到院中石阶上跟丫鬟聊天:“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奴婢叫嫣儿。”丫鬟温柔笑道。
嫣儿,夏幼幼点了点头,这名字倒是符合她周身的气质。夏幼幼想了一下道:“今后这里也就我们二人了,相处时自在些便好,不必顾虑太多规矩。”
“是,小姐。”嫣儿顺从的答应了,见夏幼幼没有要问她的了,便转身继续收拾花圃。
她的手法熟练老道,修枝剪叶非常畅快,夏幼幼看得入迷,渐渐把生气的心上人给忘记了,跃跃欲试的将袖子挽起来,跑去帮嫣儿递东西。
嫣儿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劝了两句后见她实在有兴趣,索性温柔的教她修剪花枝。
休整过的花确实精神了许多,夏幼幼嗅了嗅,奇道:“我怎么觉得比之前香了许多。”
“怎么会呢小姐,”嫣儿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花一直就是这个味道,不会变得更香的,可能是小姐自己想多了。”
“不会吧,是真的啊。”夏幼幼忍不住又闻了闻,顿时觉得自己的鼻子像瞎了一样,根本闻不出区别。
合着真是错觉,夏幼幼讪笑着站起来,挠挠头道:“好吧,我想多了。”
“小姐若是喜欢,奴婢给小姐缝个香囊戴上。”嫣儿提议。
夏幼幼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假装不经意的问:“你在府中多久了?”
“奴婢十六进府,如今已经四年了。”嫣儿福身道。
夏幼幼轻笑起来,脸上染上一抹薄红:“那你知道尚言喜欢什么香吗?”
嫣儿怔了一下,再看夏幼幼表情时多了一些了然,她微笑道:“只要小姐佩戴的,相信老爷都喜欢。”
夏幼幼轻易被发现了目的,尴尬的咳了一声,嘟囔道:“我没这个意思。”见嫣儿一脸不信,她哼哼两声跑回房间了。
另一边,主书房内。
傅明礼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拿着信件静静的看,看完之后随手交给刘成。
刘成立刻拿去烧了,回来站在傅明礼身旁:“柳家一直不曾派人寻找柳茵茵。”
“他们倒是沉得住气,”想起今日不过丢了片刻,自己的心里便如缺了一块一般,傅明礼的嘴角勾起,“这样最好,省得我费神。”
“督主放心,柳小姐的消息传不出去,便不会有人知晓她在我们手上。”刘成低声道。
傅明礼颔首,问:“程宴可找到了?”
“已经找到了,现在在东隽附近养伤,之前又被他逃了一次,好在督主的计策起了作用,他逃时也带着我们的人,这才没有跟丢。”刘成的眉头皱了起来。
傅明礼意外的挑眉:“他倒是比我想象中聪慧。”先是从追杀中逃脱,再是从刘成手中逃掉,这个毫无武力的书生还真是不简单。
“再聪慧又如何,我们的人现在在暗中看着他,只要督主一声令下,我们就动手。”刘成的眼睛中透着杀意。
“不急,”傅明礼缓缓道,“淑妃说了,此子是天生栋梁,要留他一命。”
刘成愣了一下,抿嘴道:“淑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留着他给二皇子做谋臣不成?”若真是这样,那将督主置于何地,二皇子还没登基呢,这就想找人牵制督主了?
傅明礼安静的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火光,一双细眸被照得发亮,半晌他淡淡道:“一点小事决定不了什么,便随她去吧。”
“……是。”刘成福身道。
傅明礼垂眸,将案上摆好的文书一一批注,刘成站在他旁边将不同批注的文书分开整理,书房里再次陷入安静。
灯芯渐渐燃得弯下腰,案上的文书已经整理完了,傅明礼却没有要离开书房的意思,刘成忍不住提醒:“督主,该用晚膳了。”
“嗯。”傅明礼坐着不动。
刘成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试探道:“我去请柳小姐过来?”虽然那女人挺讨厌,不过有她在时督主总是胃口不错。
“我今日没胃口,让人给她送些膳食便可。”
“……是。”刘成弯腰便要出去,走到一半时突然福至心灵的停下,“敢问督主,可是要送些肉食?”
“她今日吃的够多了,送清粥便可。”傅明礼冷着脸道。
“……”看来督主还没消气啊,挫一挫那女人的锐气也好,省得她再无意中伤害督主。刘成十分满意的出去了。
晚膳时间,夏幼幼早早跑到主厅等着,却等来傅明礼已经睡下的消息,看这些小厮的意思也不打算给自己专门摆几个碟儿,她只得讪讪回自己房间了。
一进寝房便看到了熟悉的粥点,她叹了声气,没什么胃口的跑到了床上躺着。嫣儿担忧的过来:“小姐,不用一些饭么?”
“不用了。”夏幼幼蔫蔫道,看来她真惹他不高兴了,否则怎么吃饭都不肯陪自己了。
嫣儿见她没什么精神,担忧道:“小姐可是生病了?”
“没有,”夏幼幼挡开她伸过来的手,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抓住了她,“嫣儿,以往尚言生气时,你们是怎么哄好的?”
“……老爷哪里用我们哄,再说嫣儿之前一直在后院,也没见过他生气。”嫣儿温柔道。
夏幼幼失望的松开她的手,趴在床上不说话了,嫣儿想了一下,问:“小姐可是跟老爷闹别扭了?”
“也不算吧……”夏幼幼不确定道,连一句斗嘴都没有,这算哪门子的别扭。
嫣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只好道:“总会和好的。”
夏幼幼朝她摆了摆手,嫣儿只好先下去了。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夏幼幼哀嚎着在床上滚了滚,卷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窗外月光如洗,夜渐渐深了。缩在被窝里的夏幼幼突然睁开眼睛,忧愁的捂着空空的肚子。
饿了。
傅明礼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眼看月至柳梢头,又走到庭院里站了会儿,将守夜的小厮叫了过来:“你去问问柳小姐睡下没,若是没有,让厨房做几个菜给她送去。”
小厮诺诺点头,小跑着出去了。傅明礼一个人坐在庭院中,月光将他的肩膀染上一点浅浅的银色。
一刻钟后,小厮小跑过来,喘着气道:“回督主,柳小姐已经睡下了。”
傅明礼顿了一下,清冷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知道了。”
小厮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了,便小心的退了下去,静坐在之前的位置上等着。傅明礼又坐了一会儿,便转身回房了,进屋刚要关门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
夏幼幼轻车熟路的跑进厨房翻了翻,找出中午时剩下的半盘“狗叫鱼”,搓搓手便开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