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甜炸(重生)——赵史觉
时间:2018-10-03 09:39:09

  老将军走进房中,敞着房门,四下看了看:“阿玉不在?”
  “夫君有事,现在应该在书房。”
  万一行摇摇头:“这小子木,也不懂什么叫体贴,你多担待。”
  谷雨想起他低头上药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好担待的,便摇头笑了笑。
  谷雨给他斟上茶,动作不算熟练,湿哒哒的袖子扫在桌面上,显得拖沓。
  但老将军看着她还是颇觉欣慰,感慨道:“上回见你还梳着小揪揪,现在已经成了我家媳妇——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谷雨对人的态度很直白,像万老夫人那样摆明了找她不痛快的,那她也不能委屈了被爹娘哥哥娇养大的自己,但在万老将军这样的长辈面前,她就愿意消消停停、扮好刚过门的温婉妻子。
  老将军感慨完,又问:“你爹……都好吧?”
  谷雨微微一顿,心想:都挺好的,就是不怎么盼着您好。
  但她笑了笑:“都好。”
  “多年不见,好多话想说也晚了,”万一行叹了口气,“你爹愿意把你嫁过来,伯父真的很高兴,在府上千万别客气,以后这中馈都要交到你手上,你当家作主,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和我说。”
  谷雨垂下眼,心想别说接管中馈了,她能在老夫人统治下安生过日子就不错了。
  万一行看明白她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膀:“你婆婆那里我会去说,深宅妇人难免多心,你别放心上。”
  谷雨心下微微一动,注意到“多心”二字。
  ——多心?多的哪门心?
  谷雨心思一转,明白过来:娶一个仇家之女,原来介怀的不止自己家,对方也同样忌惮着。
  谷雨笑着应下,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万一行把她斟的茶饮尽,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微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谷雨不知道他问的什么,懵懵懂懂回答:“挺……挺好的?”
  万一行被她逗得大笑出来,爽朗地又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有些揶揄:“我是说阿玉!他怎么样?”
  谷雨虽然跟着傅千引学过一点武功,但到底是娇娇弱弱的姑娘身子,让他这一拍差点倒不上气。奈何小时候太闹腾,在老将军面前也皮,所以待她不想待一般的大家闺秀,透着几分随意亲厚。
  谷雨心里轻叹,想当年两年真的交好,可如今……
  她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他也挺好的。”
  老将军却当她在害羞,笑得十分自豪:“伯父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阿玉,那时候一来府上就跟在他后边,那小子面冷,你就想着法子找他说话……”
  谷雨肩膀一缩,自己那尘封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下子被掀了盖,她瞬间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羞耻。
  然而她当年心悦他是事实,又不能在公公面前大喊我早就不喜欢您儿子了,一时间进退两难,憋得脸色红透。
  另一边,书房中低低的交谈声停止,中年人站起身,恭敬地行礼:“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让将军心里有个底,如此,小的便回去向王爷复命了。”
  万玉深起身把他送到门口:“谢过你家王爷。”
  “将军客气了。”
  林青等在门外,见他们出来,和万玉深交换一个眼神,便领着中年人向后门走去。
  两人俱是高手,在雨中悄无声息地走着,几晃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万玉深收回视线,脚下步子一转正要往自己房间走,忽然余光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老夫人正由阮莹扶着,站在游廊尽头。
  万玉深神色倏地冷淡下来,也不走过去,隔着长长一条游廊,开口道:“谷雨的膝盖,伤得很重。”
  他自小被万老将军带着,一年到头往沙场上跑,在家呆着的时间并不多。赵氏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嫁了个莽夫,因此对肖似丈夫的大儿子十分不喜,而偏爱长袖善舞的大女儿和才华出众的小儿子。
  万玉深和赵氏从来就不亲厚,今天更是被碰了逆鳞,眼下还能这么冷静全看那一点稀松的母子情分。
  他不动,阮莹扶着赵氏慢慢走过来。她眼角湿红,走两步便抬眼看一眼他,神情楚楚可怜。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风一吹,裹出伶仃纤细的身子来,柔弱又动人。
  赵氏走到他面前才漫不经心地回了句:“那就好好养着吧。”
  万玉深强压着怒色,冷声问:“她做错了什么?”
  赵氏脸色也冷下来:“顶撞婆婆,难道不该罚?”
  万玉深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千里迢迢迎回来的姑娘,不是送进来让您罚的。”
  阮莹手指一紧,狠狠绞住了裙边。
  赵氏被他身上骤然迸出的气场逼得一窒,随即生出一股难以置信:“你为了那个野丫头,这么和我说话?”
  万玉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怒火被压回深潭之下。
  他慢慢道:“没有下次。”
  ……若有下次,我直接带她走。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阮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赵氏冷冰冰地推她一把:“哭什么?”
  阮莹哭着问:“姨母,哥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赵氏摸了摸她的脸,冷笑:“他喜不喜欢的,不碍事,我喜欢你就行了。”
  谷雨这一养腿就养了七八天,每天被万玉深勒令卧床,躺得都快轻生了。
  奈何将军本人说一不二,他在家时连书房都不去了,每时每刻都呆在房里,逼得谷雨连下床去解手都要向他请示。
  除此之外,小厨房每日换着花样熬骨头汤,万玉深亲自端到她面前,看着她一滴不剩地喝完才行。
  就这样呆了几天,谷雨觉得自己脸都圆了一圈,气得看见万玉深就想把碗扣他脸上。
  不过最近倒是消停,她呆在房里不出门,也就碰不上老夫人和阮莹。而她房里的丫鬟也被万玉深重新换过,再也没遇见过那样盛气凌人的下人。
  这天万玉深从宫中回府,又端着个小盅过来,下人都看习惯了他做这些,也不同他抢。
  谷雨一闻着骨头汤的味道就想吐,当即往被子里一滚,埋着脸:“我不喝!我已经好了!”
  万玉深在床沿坐下,无奈地看着被子里的一大团,温声劝:“最后一次。”
  谷雨躲着不出来。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
  万玉深是在哄她喝汤。每次这个时候,大将军都像在哄小孩吃药,态度温柔,耐心十足。很多次谷雨都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闲,照顾她不仅不烦,还好像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后来谷雨想,万玉深可能是心中愧疚。他这样端正的人,害得别人下不来床,可能总归是心中不安。所以这大约是万玉深弥补的方式,还做得一丝不苟,坚持不懈。
  今天谷雨也没抗住将军的攻势,最后还是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果然一抬头就看见他平静温和的脸,眉目间隐约能看出愉悦。
  她嘟嘟囔囔地接过汤盅,万玉深就轻车熟路地检查她的腿伤。
  谷雨只踢踢腿,然后便任他看了。
  膝盖上的淤青已散,除了些红血丝,已经基本无恙。万玉深认真地检查完,给她盖好,转过头看谷雨低头小口喝汤,嘴角勾了勾。
  他能感觉到,这段日子谷雨对他的提防和敌意弱化了不少。将军心里颇为满意,勾着嘴角道:“膝盖没什么问题了,想出去走走吗?”
  谷雨的眼睛蹭地睁大,嘴还咬在碗边上,眼睛却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实在可爱。
  将军差点绷不住表情,手攥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带你去裁身新衣服。”
  谷雨不明所以:“为什么?”
  万玉深揉揉她的脑袋:“贵妃的宫宴。”
 
 
第19章 烟罗
  “宫宴?”
  谷雨坐在马车里,两手扶着膝盖,是个乖巧的姿势。
  万玉深点点头,正要说话,马车外执鞭的林青笑着插话道:“嫂夫人不知道,咱家大小姐万贵妃就喜欢在御花园设宴,这次想是要见见嫂夫人,这不将军就带您出来置办行头了吗——您放心,放眼望去,这京城没几个比您漂……”
  “林青。”眼看他越说越飘,将军出声叫住他。
  林青顿时一哆嗦,身子坐正:“在!”
  万玉深淡道:“看路。”
  林青立刻道:“是!”
  谷雨没听到他夸完自己,有点遗憾,但转眼就忘了。她挑起帘子向外探头探脑,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这阔别已久的繁华京城。
  街道没什么大变化,但是街边的小贩更多了,来来往往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商铺鳞次栉比,做着各自的买卖。
  谷雨看见自己儿时常玩的巷子,从那条小巷穿过去,再向右一拐,便是当年的尚书府,她从马车里依稀看得到那屋顶熟悉的瓦片,和院子里的老槐树。只可惜屋瓦仍在,绿树仍在,人事却非,早已是此去经年了。
  当年的玩伴也不知今何在,谷雨放下帘子坐回来,难得感到一丝惆怅。
  万玉深正低头看邸报,却洞悉她的动作,头也不抬地问:“看见尚书府了?”
  谷雨扫他一眼,撇撇嘴:“看不见,太远了。”
  万玉深盯着邸报,手半抬,精准地摸到她的脑袋上,揉了一下:“你若想看,我们绕路。”
  谷雨摸不准他的意思,在他掌心下摇了摇头:“不了不了。”
  万玉深的掌心被她的头发蹭的发痒,忍不住向下滑落,贴在她的后脖颈上。
  谷雨不敢动了。
  万玉深抬头去看她。她的黑发披散,盖在后颈上,万玉深的手压着微凉的发丝,只有指尖挨上她滑腻的皮肤。他拇指下恰好是她的动脉,温热而脆弱,让人忍不住想要用点力气,把她扣在掌中……
  万玉深的眸色转深,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点,但刚一用力,指尖传来的跳动陡然加快,谷雨挣扎起来:“你干什么!”
  他掌中根本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反而生命力旺盛得很,还能反咬猎人一口的那种。将军松开手,收回来攥成拳,轻轻地捻了一下指尖。
  谷雨捂着脖子瞪他:“你掐我干什么?”
  干什么?
  将军也有些茫然。那种温热的搏动似乎仍在指尖,直到马车停下,林青在车外叫他,万玉深才忽然回过神来,明白他方才是想抱她。
  捏着她的后颈,慢慢用力,把人扣过来,扣在他怀里。
  谷雨下了马车,认出这是京城里成衣铺最多的一条街,谷家中落之前她娘也会带她来这里,如今除了几家老店,已经完全陌生了。
  万玉深是头一回带人买衣服,便带着她向楼最高的那家走去。
  锦绣坊今日不算很忙,老板娘坐在柜台后边,无聊地拨着算盘。忽然,她余光里瞥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心下一动,立刻满面笑容地抬起头来:“客官——”
  话没说完,老板娘愣愣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一口舌灿莲花也结巴了:“将、将军!”
  谷雨跟在后边,一看这架势,立刻撇了撇嘴。
  她想起了在扬州看见的那个卷轴,再看看眼前这位眼睛都直了的妇人,心里愤愤地想:都什么眼光!
  老板娘别了别头发,脸颊飘红,从柜台后迎了出来:“将军莅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您是裁新衣还是挑成衣,想要什么我都给您做!”
  万玉深礼貌地点点头,把谷雨从身后拉出来:“成衣。给她。”
  老板娘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英气俊朗的男人,这时候才看见这个女子。皮肤甚白,身子骨不大好似的,站着的时候有几分虚弱。但即便如此,那张脸还是十分夺目,五官漂亮剔透得像是玉石雕刻而成。
  老板娘火热的心口被浇了盆凉水,明白过来,这怕就是那位村里来的将军夫人。
  她忍不住心里酸酸地想:还不就是年轻,搁十年前我比她还美呢。
  谷雨让老板娘带着去挑衣服,不知为什么似乎总能感觉到对方似有若无的敌意。说来也怪,她自打来了京城,碰到的女子似乎都和她气场不合。
  但看到漂亮衣服终归是开心的,老板娘态度冷淡也没影响到她。身上这件豆绿色的丝锦春衫还是从家带来的,款式已经旧了,虽然平时穿着不碍事,但若到宫中,到底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锦绣坊店大,成衣繁多,她看上套石榴红的,觉得太打眼,看上套檀色的,又觉得太寡淡。老板娘注意力都在将军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推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谷雨看了一圈也没挑出合适的。
  忽然,万玉深在背后叫她:“谷雨。”
  谷雨一回头,看见他平静站着,手上拎着一件曳地长裙。
  霜色绫罗泛着柔滑的光,交领,广袖,压着针脚细密的赤金线。长长的裙裾竟然绣成一只雀尾屏,斑斓铺在身后,贵气得闪耀逼人。
  谷雨看得有些呆,下意识地拒绝:“这、这有点……”
  有点太张扬了。穿在身上怕是真像一只开屏孔雀,连她都有些不安。
  万玉深却十分平静,眼睛盯住她:“穿这个好吗?”
  谷雨一怔,抗拒的话就没说出口。
  她被老板娘带去试衣服的时候都在困惑,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妥协了。但最后一根丝带系上,冰凉的绸缎妥帖在身上,腰身严丝合缝,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谷雨望着镜子,知道万玉深是对的。
  她提着裙子,慢慢从屏风后转出来。
  沉默等着的男人转过身,看一眼,又看一眼,眼睛再没能移开。
  她被华贵的颜色簇拥着,又稳稳压制着一身颜色。美人背靠着屏风上栩栩如生的四季花鸟,一身金丝软烟罗,如画中人。
  万玉深看着她,感觉自己心头划过了千言万语,最后只不过粗浅两字。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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