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酒渍浸了她一身。
——林姣快了她一步,握着她的手腕,把香槟悉数浇在她身上。
没人想到的发展。宋涵仪出了名的娇蛮任性,欺负人也欺负惯了,平时也没人逆她一句,今天算是碰到钉子了。
林姣面不改色地从吧台抽走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然后她歉意地看着宋涵仪,笑得要多虚伪有多虚伪,“瞧我,本来怕你端不稳,结果失手了。”
“你——”林姣眼见着宋涵仪被自己气得浑身发抖,面色扭曲到狰狞,就快要扑上来拼命了。
她倒不担心打不过宋涵仪,这些年别的不敢保证,打架她很在行。她只是在想,自己顺势把这里砸了怎么样……
“姣姣。”顾淮之的声音带着慵倦感,像是在烟酒里浸过的,让人醉死在他的低语里。
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像是错觉,林姣觑了对方一眼,宋涵仪咬了咬唇,怨毒地看着她,到底没敢碰她。
“今天单我买,宋小姐的损失我赔。饶了大家的兴致,很抱歉。”顾淮之客气地说完,揽了揽林姣,口吻温和得像是在诱哄,“走了。”
林姣却觉得没来由的厌烦。她没说什么,不过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宋涵仪到底不甘心,“淮之,她刚刚……”
顾淮之突然抬起头来,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宋涵仪话音一滞,愣是没敢把话继续说下去。
“她刚刚是还手。”顾淮之语气变得有些冷硬,他不温不凉地看着宋涵仪,“我不想跟女人计较,不过如果宋小姐对这个结果不满意的话,那就如你所愿。”
再不情愿,也是不了了之。
楼下的音乐声里恢复了笑闹和喧嚣,除了当事者,没人会把这场闹剧放在心上,这顶多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谈资。
顺着二楼长廊,越往后走越沉寂。几栋别馆相互勾连着,槐树的枝叶伸进来,缭绕着香气。
“顾哥,哎,这谁啊……”姜忱出来接了个电话,正预备回去继续,迎面撞上了出去有一会儿的顾淮之。
他就瞧了这么一眼,突然醒了神。
顾淮之怀里揽着个女人,还是个品味俗到不行的女人。
“你嫂子。”
姜忱平时吊儿郎当地姿态有点绷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喝醉了。他看着顾淮之怀里的女人挣了挣,一脸不耐烦,顾淮之的心情依旧是无端的不错。
顾淮之约莫知道姜忱一脸错愕的原因,好耐性地解释了一句,“她中二叛逆期,这叫行为艺术。”
林姣看着顾淮之睁眼说瞎话,在心底比了个中指,然后被顾淮之拖走。
姜忱看着顾淮之和林姣走远,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嗯,有点疼,不是梦。
“床头放着的礼盒里有衣服,去换了。”停在了一个套间。
没多么奢靡,但布置得挺精致的一个房间。礼盒里是一条抹掉了波西米亚风的米色长裙,抹掉了明显的logo。
几秒钟之后,林姣转过视线。
这里有卧房倒不奇怪,林姣只是比较好奇顾淮之怎么知道准备衣服。
顾淮之在低头看消息,少见的皱了眉。落地灯暖调的光在他身上拢了一层朦胧的薄雾,完美的侧脸像是虚假的影画。即便是这样安安静静站着,那种独属于他的邪气依旧是肆无忌惮地蔓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美色当前,不亏。
顾淮之见她没动静,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只是神色有些怪异,顾淮之长眉一挑,“怎么,想要我帮你换吗?”
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林姣抬眸,眉梢盛着笑,微屈的手指从他的喉结轻轻划过,“好啊。”
顾淮之眯起眼,握住了她的手,长臂一捞,把她拽上了床,他就势压下,微凉的触感落在了唇上。
他笑得很痞。
不得不说他的吻技让人无法招架,只是在她有点贪恋的时候,唇齿的纠缠已经结束,他的吻一路往下,从脸颊到锁骨沿途被薄薄的细汗覆湿,温热的呼吸无异于凌迟。
“别。”林姣按住了顾淮之游离的手,她是有点色迷心窍,不过她还没想过这么莫名其妙地和他搞到床上。
顾淮之显然没听进去,他的另一只手从她腰侧滑到小腹,轻抚着,激得她一阵轻颤。
“我……我未成年!”
顾淮之的动作顿了一下,也没放过她的意思,只是他玩味地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不到十四岁。”
“……”
林姣的表情逗乐了他,他放开了她,嗤笑,“别跟我玩这些心思,你太嫩。”
“……你丫就是欠揍!”林姣意识到他故意逗弄自己,明显气得不轻。
“那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顾淮之也不否认,似笑非笑,他伸手捏了捏林姣的脸,“你这叫欠/c。”
“……滚你丫的。”
第3章 惊蛰
顾淮之没脑补中那么“罪大恶极”,林姣想。
虽然百分之九十是因为在她眼里,颜值即正义。
香水的气息和酒香混在一起,琉璃灯璀璨的光晃过舞池里的香槟酒塔和衣香鬓影。谈生意的,消磨时光的,或者想靠脸和身体踏入这个圈子的……这儿是个聚着各色人物的名利场。
换了长裙和妆容,林姣看上去像个温柔的乖女孩,很难和这几天传疯了的人联系在一起。
“顾哥。”有人吹了声口哨,是姜忱。宴会厅围墙一周有矮沙发和茶几,姜忱摆了摆手,原本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女孩离开了。
姜忱看着游手好闲,倒是个极为识趣儿的一个人,刚刚的事,他没说。
但到底还是有人好奇林姣,耐不住多了句嘴。
“这就是那天顾哥看上的那女的?”
来这里的女人,绝大多数是附属品或者陪衬品。林姣之前在俱乐部一闹,有在场的,也有不在场的,但大抵都觉得顾淮之抱着玩玩的心态。
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清楚,心照不宣。
作死。
姜忱挑了下眉,像是没听见这一问一样,只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顾淮之,果不其然看到了他绷紧的唇角。
声音不大,但隔着不远,所以顾淮之能听得清。
“这是我女朋友,林姣。”
不是介绍,相比之下,顾淮之这样的口吻,更像是在强调。
先前开口的那个少年是池清远,他是个出了名的没心思的,压根没听出来,而且还想继续说什么。
姜忱暗地里拽了他一下,先起了身,给林姣让座,“我叫姜忱。嫂子,喝酒吗?我让他们给你换橙汁?”
“谢谢,不用那么麻烦,我喝酒就行。”算不上千杯不倒,但她酒量并不小。
池清远愣了一下,这次他反应过来了,挠了挠头,他往杯子里倒酒,“我不会说话……自罚三杯,嫂子别见怪。”
“放心,我没那么小气。”林姣眨了眨眼,从侍应生的托盘上端起岩石杯,微微倾杯,将威士忌饮尽。
她自然也听到了,不过那点不自在因为池清远的胸无城府反而没放到心里去。
池清远有点局促,他倒是脸红了。
不经撩的率真呆萌正太啊……
林姣好奇的目光在顾淮之“友好”的目光中结束。
林姣原本很讨厌这样的场合,但她似乎有点喜欢这群人了。尽管她清楚,她今晚得到的所有的尊敬都来源于顾淮之。
大概是照顾林姣,或者根本是照顾顾淮之的心思,局散得早,不过回去还是折腾到了凌晨。
泡完澡,林姣裹着浴巾,赤脚从浴室里出来。她的头发还挂着水珠,滴滴嗒嗒往下坠。
手机振动着在桌面上旋开一个弧度。林姣看了眼。
“三点半下来。”
DS的主编,沈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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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看着镜头里的林姣。
纯白色的真丝旗袍裹住了少女曼妙的身体,发丝被绾成髻。只要是林姣,摄影师就会拍得很顺利,很明显她很得摄影师青睐。
只不过到现在,还是没找出他想要的感觉。
林姣是DS的新晋模特。最初以一组名为《肆意》的写真走红。一时间,写真里的“不良少女”几乎成了嚣张肆意的代名词。
没多久,一组完全是相反风格的《萌量不足》将林姣推到一个新高度。她很擅长捉乖扮巧,至少在镜头底下。
现在要拍的这组旗袍写真,叫《破晓》。沈灼在等这个时间。
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漫长,但破晓往往在瞬息之间。
当苍白一线撕开夜幕一角,绯红色从云端流泻,暖橙、烟红、绛紫,着了色的光线层层沉淀,是朝日晨曦的色彩。
林姣就在这时候,在桥上驻足,半侧过身,漫不经心地抬眸,三三两两,懒懒悠悠,勾得人三魂七魄离了窍。
从某种程度来说,林姣天生就该活在镜头底下。对一个模特来说,身材和长相固然重要,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却很难拥有。
这么一个尤物,沈灼是在夜店捡回来的。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总有人靠近,然后碰了一鼻子灰离开。后来有个人被落了脸,非要拉着她喝一杯。
沈灼就是这时候,起了身。
他倒没有英雄救美的意思,但他在邻桌,嫌吵。
就这时候,林姣一个酒瓶砸了下去。
半点没留手,眼都不眨。
她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足够凶狠。
那时候沈灼难得地挑起唇角。
她安静的时候,依旧带着那种乖戾感,似乎像一只猫,看着乖巧,在你想要伸手触摸她的时候,也许就会被挠伤。
沈灼觉得,他看到了下一组写真的绝佳人选。
收工之后,镜头里的千娇百媚顷刻化为乌有。
林姣半夜略微补了会儿觉就被沈灼接走了。清晨的风到底有些凉的,吹得那点倦意丝毫不剩了,但她浑身酸的很。
沈灼把外套随手丢给了她,“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你再回去睡。”
林姣看了眼沈灼,略微思量了几秒钟,把所有反对的声音吞了回去,最后就剩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好。”
沈灼这人,太偏执了。认定了的事,反对一准儿没戏,林姣也懒得争执。
沈灼晃了下手里的烟,林姣摆了下手,意思是你随意,他这才点了支烟。
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林姣实在想不通沈灼干嘛这么面面俱到。
“我先去把衣服换了。”
“穿着吧,送你了。”
已经转过身的林姣转过了头,沈灼这才抬了眼,补了句,“适合你。”
他的口吻冷淡的像无关痛痒的事。
啧,假公济私。林姣纤眉一挑。
林姣不穿这种风格,而且也很难穿出去。只是她见到这件旗袍的时候,到底被惊艳到了。
布料用的是这几年突然兴起的“香云纱”,一上手的垂坠感,林姣就试出了料子用了重磅真丝。不过到底料为骨,花为魂,偏古的墨绿色底子,绣着大朵的瀛洲玉雨。暗料子作衬,盘扣设计得精巧,花样用的是绣工细致的苏绣,并不落俗。
喜欢得紧。
既然喜欢,林姣并不打算客气,“我请你吃饭,吃完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新房子。”
沈灼看着林姣,没接她的话,只是沉默了几秒,手指抖落了烟蒂,然后他开了口,“不打算回家吗?”
林姣脸上的笑容瞬间跨了,她盯了沈灼几秒,冷笑,“你也要来教训我吗?”
她掉头就走,甩下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沈灼皱了皱眉,狠吸了一口烟,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然后就这样过了几秒,他捻灭了指间的香烟,快步跟了上去,也不再提刚刚的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去哪?”
然而就算所谓执拗至死的沈灼低了头,林姣也没打算见好就收。
沈灼从第一次和林姣接触,就一直纳罕她这脾气是谁惯出来的,一点都不懂得给人台阶下,不懂得给人留面儿的主儿。
她简直像一只时时刻刻都可能一碰就炸毛的猫。
烦得很。
烦归烦,沈灼还是难得耐着性子跟上去了,不过他的绅士风度只持续了两分钟,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将林姣拽上了车,动作粗暴地像绑票。
大眼瞪小眼。
几秒钟之后,林姣似乎有点绷不住,咧嘴笑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你喊个救命。”
沈灼看着林姣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一甩手,车门摔在她面前。
他觉得自己能和这种人厮混在一起,也是有病。
可约莫和那些满面春风、八面玲珑的精致女人呆得久了,相对而言,沈灼觉得把微笑当做假面的女人更让人觉得累,所以也没那么厌烦她。
“这时间,能有什么好吃的?”
“朋友有个庄园,离这儿不远。”
“哦。”林姣瞪了沈灼一眼,还是默默把“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吞了回去,她现在只想睡觉。
以沈灼的直男思维,几百年也不会悟到,他应该告诉林姣,那儿最近请的厨子,擅长做林姣爱吃的糕点。
“到了叫我。”林姣扯过后座的薄毯,合了眼。
沈灼以前潜意识里觉得,林姣大概是那种被家里人宠坏的小公主,穷养儿富养女嘛,他就是成人礼后就被心大的父母扔出家门自生自灭了。
然而不是,在他目睹过一次林姣和她父亲的针锋相对时,他突然意识到,她那样的偏激,她浑身的刺都是这些年一点一点埋下的。
那时候她脸上还挂着指印,红痕醒目,但她就像是习以为常一样,也没哭没闹,眼底带着毫不掩饰地嘲讽和不屑一顾,还是嚣张。
她当模特,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她从家里搬出来了,没要一分钱,需要生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