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林姣歪在椅子上,她拿铅笔比了一下,就曲起膝盖,将速写本搭在腿上开始画画。
不远处顾淮之刚接了她的球杆,替下了她,进行第二局比洞赛。
林姣刚勾了没几笔,有人屈指敲了一下她的头,在她旁边的空椅上坐了下来,“你在高尔夫球场画画?”
闲情雅致被人中途一搅合,就挺不爽。
林姣“嘶”地吸了口气,合上了速写本,“我玩了一局,懒得动不行吗?”
不过两秒钟,林姣猛地看向身侧,沈灼悠悠然地坐在她旁边,侍者替他倒好了一杯酒。
“你怎么在这儿?”
沈灼难得坐得吊儿郎当没正形,面色还是沉沉,冷得快要结冰碴子了。
沈灼还没搭话,沈良州过来了,他把手里钥匙往随行的人那里一撂,“我说你这次怎么留下了,感情认识啊?”
林姣懵了几秒钟,“不是,你们?”
“他,我弟弟。”
沈良州拍了拍沈灼的肩膀,目光无意间扫过林姣怀里速写本的署名,微微笑了笑,“嫂子可是Eros这几年的风云人物。”
Eva的署名。沈家混的就是时尚娱乐传媒,明星艺人模特,珠宝手势箱包,大都了解。何况与Eros的往来不少。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林姣微诧,随即反应过来,抿唇笑了笑。
沈良州这话说得听着别扭,不过没什么敌意。不得不说这群公子哥声色场不管怎样嚣张跋扈,平日里大都不露声色谦和有礼的。
但若了解了,就知道那底下是盖着傲气和不屑一顾的。
就像是今上午,沈良州见到她的反应和大多数人如出一辙,再怎么温和,都是带着点隔应和不屑的。
只不过现在,莫名其妙地像芥蒂消弭了。
大约,任何一个圈子都需要一个平衡点,强行融入没什么好下场。有了跟对方掀桌子的资本和不掀桌子的气度,才能踏进去。
“你回来了不吱一声?”
看着沈良州接了球杆加入,沈灼才淡淡地开了口。
“你秘书跟我说你去沪上了,我说我回来了,你就不出差了?”林姣嗤笑,翻开速写本继续勾画。
沈灼“唔”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这也太长远了吧?”林姣被他冷不丁地一句震得不行,随即“咦”了声,“你都没问我和好了吗?”
“写脸上呢。”沈灼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很嗤之以鼻。
林姣也不反驳,她单手支颐盯着不远处的顾淮之,盯着他颀长高瘦的身形。他将衬衫的袖子折了折,笑声清朗,做什么都是成竹在胸,将那股肆意张扬变得散漫又迷人。
“不急。反正,他喜欢我就好。”林姣弯了弯唇,“现在就挺好的。”
第76章 承德·03
沈灼沉默地盯了林姣几秒。
林姣咝了一声, 有点炸, “注意一下你的眼神。”
多像看傻子的眼神。
大约沈灼抱着“恋爱中的女人十个有九个是不清醒”的心态,他躺在椅子上玩手机,也没跟她分辨。
林姣兴致缺缺,也不指望跟个闷葫芦聊天解闷。她重新翻开一页空白, 手指在半空中张开,比划了一下十指相扣的动作,回想着顾淮之的手, 咬着笔杆开始在本子上乱画。
春日的空气潮湿, 草尖儿闪着光,风贴着青葱的草皮徐徐掠过,清凉又芬芳。
过了两局,沈良州冷不丁地开口。
“我听说宋涵仪前段时间犯了点事,被训斥了一通去了金陵, 到现在还没回来。”
“嗯?”顾淮之挥杆, 打出一个漂亮的飞球。
他这反应,无疑是承认摆了对方一道。
“没劲。一小丫头,你也不嫌掉价?”沈良州眉梢微挑,双眸微微眯起,话说得意味不明, “不过宋家,你还是少牵扯。”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你管她的破事儿,闲得慌?”
“宋家那个爱作死, 我知道,不过这关节眼儿上,你跟她较真不太好。”沈良州手嗤笑出声,修长的手指在推杆上点了点,“你别跟我说,这些东西你丫一点没上心。”
视线在远处游弋了几秒,远处球飞出一个漂亮的弧线,被推入洞中。顾淮之这才敛了视线,将球杆丢给旁边的人,看向沈良州。
“别掰扯这些没用的,说点我不知道的。”
空气里诡异的安静了几秒,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紧绷状态。
沈良州也没跟他兜圈子,压低了声音提了两个名字,然后悠悠然地开了口,“调令已经下来了,消息被封锁了。”
顾淮之对此反应平平,预料中的事,就是来得太快了。他只是睨了沈良州一眼,眸色沉沉,似笑非笑地,“我觉得你要凉。”
顾淮之的话是带着调侃意味的,不过也是这么个理儿。沈良州今天敢泄露这些东西,足够沈老爷子打死他了。
“凉了再说。”沈良州耸了耸肩,手指夹着一只烟,烟尾抵在薄薄的双唇间,浑然不在意,“打火机。”
浮雕的银色打火机在半空中被抛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蓝光看不分明,闪了一下,火星燃起。
沈良州忽地笑了,淡淡的烟草气息弥漫,“我听说你在蓉城有东西,万一我真被发配了,东西归我?”
顾淮之嗯了一声,朝着林姣的方向走过去,“等你真滚去那里再说。”
“画什么呢?”
林姣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他叫住,合上了速写本,哼哼了一声,含含糊糊地,“你想吓死我啊?”
顾淮之伸手抽了一下,没用多大劲,三分力道,结果林姣死死护着,硬是没抽出来。
“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顾淮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向她的脸颊,捏了捏,“嗯?”
“你猜?”舌尖把玩着这两个字,林姣轻哼了句,“你上次好像也有什么东西没给我看。”
“你还挺记仇。”他的指骨微微蜷曲,顺着她的脸部轮廓划到唇角,食指勾着她的下巴,拇指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畔,向她的唇珠摩挲。
一系列的动作轻佻又散漫,总觉得……有点色气。
林姣被顾淮之明目张胆的举动震了一下,摆明了,他全然不在意身侧有人。虽然沈灼没有什么八卦精神,眼都不抬一下,可周围还有不少双眼睛呢。
林姣轻咳了一声,攥住了顾淮之的手,生怕他再作出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旁边有空座。”
林姣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顾淮之瞧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乎很紧张。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松开了她,“你想多了。”
“……”
神一样的她想多了。
沈良州接了通电话,掐灭了香烟,朝他们抬腿迈过来,“去马场?”
沈灼转了转装了威士忌的岩石杯,眼皮也不抬,没搭理他的意思。顾淮之姿态轻慢,只看了一眼林姣,似是问询她的意思。
林姣也不指望这俩人开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都可以。”
沈良州这才和通话另一边的人继续交谈,“你直接来马场吧……”
进了草场之后,远远就看到穿着利落劲装的人扬鞭催马,在拼各种花样。
马术是一项优雅的运动,工业革命前,一度成为欧洲贵族们的最爱。Hermes和Gucci曾经就是以马具发家的。时至今日,这项运动还是受到追捧。和西式不同,这里不以速度为主,玩的是老北京的方式,走马、跑马、颠马。
隔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埋怨了。
“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呢?”梁博讲解了半天,都快没耐性了,他带来的女伴还是趴在马背上死死拽着缰绳。
“呦,我说梁公子,您什么时候改行育人了?”沈良州毫不客气地朗声笑了笑,老远就拿他打趣儿。
“还不是她没用。”梁博本来就没多少耐性,这下可好,更觉得被落了面子,脸色铁青,直接撒手不管了。
“啊……”梁博带来的女伴吓得花容失色,一阵惊呼。她也是不容易,按理说负责貌美如花也就完了,稍微有点不遂人意都不成。
好在工作人员及时上前,把她放了下来。
顾淮之捏了捏林姣的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林姣,眸子里像藏着浩瀚星河,灼灼的闪了闪,“你会不会骑马?”
“自然。”林姣不以为意。
国内还好,在国外圈子里,马术算是必修课。
可话音一落,林姣又想到了什么,狐疑地扫了一眼顾淮之,“不对啊,你这么问是怕我给你丢脸吗?”
“不是。”顾淮之刚还直白火热的目光黯了黯,挺真诚的,“你要是会骑马,我会觉得少了一项乐趣。”
那边梁博正嫌弃对方一无是处,这边顾淮之倒希望她不会。大约调-教的过程对男人来说很有诱惑力。只不过,还要对方十分配合的一教就会,才有所谓成就感。
林姣稍怔,后知后觉地领会到他的意思,推了他一把,“你特殊嗜好挺多啊,sensi?你这是想言传身教?”
顾淮之长眉一挑,也没反驳,倾身压在她耳畔,“今晚记得带教鞭啊,do u so u。”
受不住他露骨的眸色和声音,林姣目光闪了闪,从他怀里抽离,“变态啊你。”
林姣身后传来低沉的笑意,顾淮之指了一个人,“你带她去换衣服。”
林姣被人引入更衣室,骑马装早已备好了。上身是一丝不苟的骑士装,吸肩收腰,下身黑色的皮靴皮裤,硬朗的装扮让人英姿飒爽。腰间搭着一件马尾配饰,很别致。
她刚刚走出来,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外面伴着马的嘶吼声的是惊呼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要不是沈良州及时勒了缰绳,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谁把人放过来的?”沈良州的脸色被气得铁青。
险些酿成事故,马场的负责人冷汗连连,想推脱责任都不知道往谁身上推。
工作人员刚要上前,那个妇人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林姣这边冲过来了。她腿脚那么利落,倒是没人担心刚刚是否出事了,但都怕她冲撞了客人。
林姣反应得快,她往旁边闪了一下。
然而那个中年妇人也不是冲着她,她冲到了顾淮之身边,“淮之,淮之,你救救阿南,你快救救他……”
氛围一瞬间变得怪异。
这下要上前拖人走的工作人员犯了难,看上去那个疯疯癫癫的妇人认识顾淮之,没人敢动手了。
“怎么回事……”林姣讶异地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显然怔了一下。错愕的情绪波动后就隐匿于眸底,他声音轻淡,“松手。”
那个妇人身体僵了一下,像是疯了一样拉着他的袖口,“你不认识我了吗?你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我……”
“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拉开!”沈良州厉声呵斥了一句。
沈良州现在挫着火想骂人,一群废物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疯子放进来了,还傻愣愣站在那,没瞧见顾淮之的脸色沉郁得像淬了冰吗?
得了指示,保卫涌了上去。钳制一个妇人很容易,但这妇人撒泼,连拖带拽才扯远了。
没过十米,保卫一声惨叫,捂着流血的手背,那个妇人又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她唇角还有血,满眼是通红的血丝和泪水,看上去面目全非。
林姣被她的举动炸的不轻,惊呼了一声,想要上前拉顾淮之离她远点。
结果那个妇人却扑通一声跪下了。
第77章 承德·04
那个中年女人满眼通红, 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扯他, “我求求你,你救救阿南,我不能失去他……”
顾淮之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微皱着眉头避开了她的碰触。
她试图用自己的眼泪和哀求换取同情和怜悯, 可当她心底藏着侥幸和希冀地望向他时,失望而归。
顾淮之眉间攒着阴翳,又格外汹涌。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维持着虚假的平静。
但那份汹涌, 是一种嘲讽,像是在看一场荒诞的滑稽戏。
“淮之,只有你能帮阿南了,他没有什么朋友,谁也不认识, 他是被人骗了才进了……”那个中年女人梗了一下, 下意识避过了那个词语,然后开始神神叨叨地嘀咕,尝试勾起一点所谓的情分来,“你还记不记得……”
顾淮之漠然地看了她片刻,话说得清寒寡淡, “你很期待雪上加霜是吗?”
那个中年女人怔了一下。
“我没日行一善的习惯,不过,你如果是来给我提供乐趣的,我笑纳了。”
“不是的, 不是的……”她惶恐而盲目地摇头,“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她被他的冷漠冰得内外皆寒,透进肌理,牵扯着每一寸瑟缩,骨头都在打颤。
“拜你所赐。”顾淮之冷笑,他似乎失去耐性了,抬眼扫了下沈良州。
嫌恶的意思。
“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拉走。”沈良州摆了摆手。
一时之间又是推搡又是尖叫,这种热闹哪里有人愿意凑,可现在也没人敢打圆场,没存在感最好不过。
“你最好给我个听得过去的解释。”沈良州翻身下马,他算是被气笑了。
负责人在那里连连道歉,责任没地儿推,只能往自己身上揽。他一门心思地想怎么解决今天的失误,就差跪下了。
最后像是被逼急了,负责人一咬牙拖了个人下水,“沈总,今天确实是我失误,我实在没想到会有人冲过来,毕竟十二点后在这里的都是受邀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