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甜甜看厉海的眼神像看怪叔叔,厉海被看得打算站起来走人,温甜甜却一派老成地叹了口气:“那么一个漂亮的人愿意陪你玩,你会不喜欢么?”
“有道理。”厉海又蹲了回去,“她是你爸爸的姑姑?”
“是的,妈妈说爷爷的爸爸是最大的哥哥,小姑奶奶的爸爸是最小的弟弟,所以爷爷是小姑奶奶的哥哥。”温甜甜掰着指头算,五个指头都掰完了才问厉海,“小海哥哥你听得懂么?”
“我……大概懂了。”厉海点点头,觉得自己这么跟一个小朋友讨论奶奶辈的事太不庄重了,咳了一声,视线转到小木桌上的纸兔子身上,夸了温甜甜一句,“兔子叠的不错。”
温甜甜双手捧起那扁扁的兔子,在底部气口上用力一吹,扁兔子就膨胀成了胖兔子。
厉海摸了摸温甜甜的小脑袋,和班主任点头示意了下,就离开教室找了间无人的活动教室休息去了。
他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长胳膊长腿缩在儿童椅上显得有些滑稽。
厉海不好好坐着,卡着椅子摇来晃去的,想辙。
他觉得温轻还是太不了解男人,像她那样放狠话说什么“我不是你能喜欢的人”,简直就像是挑衅他说“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这女人,要么是涉世未深,要么是心机太重。
偏偏厉海还挺吃这套的,哪一种可能他都很想去解密一下。
六岁以前的孩子脑部发育还不健全,天天跟一群智商不在线的小毛头待在一起,忽然遇见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智商很高的谜一样的女人,就像是因为只能喝水而把酒戒了的人忽然有一天又能喝着酒一样兴奋。
厉海晃着椅子搓手,想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法子。
他打电话给奥黛丽,对方没好气地骂他:“你这一周给我打电话的次数都超过上半年找我的次数了!”
厉海也不怕被骂重色轻友,直接问他:“你知道慢摇什么时候重新开张么?”
“不知道。”
“哎哎兄弟,别挂电话。”厉海语气前所未有地谄媚,“好歹是你以前的店,你就不能关注一下?”
“你好奇你就自己去看去问呗?”
“那不行,我不能让人家觉得我这上赶子追她,不体面。”
奥黛丽冷笑一声:“至于么?就追个女的,搞的跟申请什么奖金似的,又当又立的,明明想要还得假装清高,我有一句‘呸’现场送给你。”
“不是,你不知道,这个温轻吧,就像是一团雾似的挡我眼前,我没办法忽视她,总想去看看雾里面藏着什么,又怕跑太快刮起大风把雾给吹跑了。”
“下面这首像雾像雨又像风,送给我的朋友,发情男孩厉小海。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啊~啊~啊~”
无人的教室里,落地窗投进来大片阳光和树叶的影子,被好友嘲笑的厉海笑呵呵地晃着小木椅,听奥黛丽曲不成调地唱着歌。
如此相安无事了几日,这天放学以后正要回家,厉海的奶奶忽然给他打电话,有些着急地跟厉海说:“那次让你修的那个表,今天被我摔了,又不跑了。”
“摔坏了?”厉海把滑板踩停,站在路上看了看,转头往奶奶家滑去。
厉海奶奶被他语气中遮掩不住的开心给刺激到了,骂他:“我表摔坏了你怎么幸灾乐祸的?”
“没有没有,我高兴是因为刚才在地上捡了五块钱。”厉海收敛了一下情绪,“奶奶不急啊,我现在就去你那儿拿表,一会儿就给你去修!”
厉海的滑板从来没滑的这么顺畅过,他甚至浪到飞起的直接滑下了十几层楼梯,感觉自己自在如风。
从奶奶家拿了手表,厉海直接打车去了专卖店,进门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生在门外的草坪间打电话。
不是他有意偷听,是那女生的声音太大,应该是在跟自己男朋友抱怨:“主管说以后晚班都要我来上了,哪有这样的啊,哼,人家漂亮,傍了个有钱的主,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厉海只听见这几句,他无心陌生人的八卦,只想赶紧把这个表摔到温轻面前,然后挺直腰杆地指使她:“你,修!”
想的挺好,温轻不在。
厉海点名要工号6903的温轻修表师给他修,前台不接受他的无礼要求,恰巧刚才在外面打电话的那个女生进来了,前台给厉海介绍这位也是店里的高级修表师,厉海把表收回去,打算白天再过来。
出门的时候就听见那个修表师跟前台说悄悄话:“又不是来修脚,还点牌子呢。”
厉海停住脚步,顿了一秒,扭头走回去,把前台放着的一本宣传册拿过来打开,直接拨打总部的投诉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看了一眼旁白站着的刻薄修表师,记下了她的工号,然后和客服反映:“我想反映一下你们北城东区这家店的情况……”
修表师的表情瞬间僵硬。
厉海边往外走边说话,走出大门的时候语气也变了:“对,我想实名表扬一下6903的修表师温轻,手艺真好,希望你们多招几个这么优秀又专业的人才。好,没别的事了。”
厉海挂断电话,冷哼了一声,他给那个女的留一分颜面,公司都没有入职培训的么,这什么长舌妇啊,连顾客都编排。
原本晴朗的天这会儿密布了云,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厉海站在路边挥手打车,路口有两个骑着车子摆摊的。
一个卖玫瑰花,一个卖透明伞。
出租车停到路边,厉海坐在副驾上,报了家里的地址。司机是个不太认路的年轻司机,打开手机地图查导航。
一对情侣站在外面买花,男朋友掏钱包,女朋友笑得比花还漂亮。
厉海看了看天上云,对司机说了句“稍等”,推开车门去卖伞的阿姨那里买了把伞。
再坐回车上时,厉海把司机的手机拿过来,在目的地一栏输入“慢摇酒吧”,系好安全带告诉他:“去这里。”
第6章
6
出租车开到慢摇的时候,厉海险些没认出来。
原来的木招牌摘了,换了块金光闪闪的牌子,门也刷了金色的漆。进到里面,整体格局也有所调整,原本的舞台区域被缩小,大厅里那些小清晰的装饰和桌椅都换成了大理石台面风格,沿墙围出来一个包厢,周围还有一圈水渠做隔断,显然是用来谈事的地方。
厉海叹了口气:这个女人的审美不太好啊。
这装金戴银的风格,简直是给土财主们量身定做的。
厉海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原本那里有个他很喜欢的花架的,现在只有一张银色皮沙发和白色大理石茶几。
服务生也换了,从清爽的帅气小哥哥变成了长腿大胸小姐姐。
厉海看了眼弯着腰给他推荐酒水的女服务生,苦笑着从钱包里拿了二百块钱塞在她的亮片腰带里侧,拍拍她的腰:“一提百威,别的不用了。”
女服务生扭着小蛮腰离开了,厉海伸手在眉骨上揉了揉,似乎很不适应这种热情奔放的服务方式。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他掏出来看见是奥黛丽。
不太想接。
手机的震动停止,过了一会儿嗡的一声传来一条短信。
奥黛丽:我问了之前的保洁阿姨,她被辞退了,不过她说酒吧第二天就重新开张了。
厉海看向正在擦桌子的保洁小妹,同样穿着深V短裙,头上戴了个白色蕾丝发箍。
哎,没眼看。
奥黛丽真是个好人,居然为了替他打听消息还找了以前的保洁阿姨。
厉海回他:“知道了,我今天路过,进来看了看。”
奥黛丽秒回:“现在怎么样?”
厉海看着女服务生弯腰给他倒酒,立马把视线锁定在手机上,昧着良心回了句:“挺好的。”
他不是替温轻辩解,他只是……只是不想自己的好哥们知道心血被破坏后难过。
对,是这样的。
六瓶啤酒转眼没了一半。
不知是不是顾客要求的,厉海前面的超大屏电视被打开了,频道被调到了体育台,正在放足球比赛。
厉海记得以前他们几个朋友也会来这边一起喝酒看球,这感觉倒是有些找回来了。
他仰着头,靠着沙发,看着一群人追着皮球跑来跑去。这样集中视线在一个滚动的球身上,很容易被催眠,厉海有些困了。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温轻并没有出现在店里。
厉海举起手来打了个响指,眼尖的服务生立马走了过来:“哥,你要什么?”
“结账。”厉海指着还没开瓶的两瓶啤酒,“打包。”
服务生似乎没遇见过要打包的客人,但还是笑容满面地拿着厉海给的钱去前台结账:“哥你等一下。”
回来的时候给他拿了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倒是新的。
厉海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袋子,从侧门离开。
他知道一条小路,穿过去比从正门出去打车方便。
还好有先见之名,出门的时候果然下雨了,雨不急,但也不小。
厉海撑开伞,吹着口哨,像个顽劣的小孩去踩水坑。
水溅在鞋上、腿上,他还挺开心。
又踩了一个水坑,旁边忽然窜出个无辜受害者,嗷嗷叫着诉说不满。
一只白底黑花的小猫咪。
厉海蹲下,看着皮毛已经淋湿的小野猫,小家伙看着也就一两个月大,圆滚滚的大眼睛充满了无辜。
幼儿园代理园长厉海先生立马把它和小班的同学画上等号,把只小花猫端起来,像毛巾似的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替它擦干雨水。
可惜这不是冬天,没有穿外套,不然就可以直接把猫揣在胸口了。
厉海看了看手里装啤酒的小塑料袋,把酒拿出来摆到路旁花丛边上,然后把猫装进了塑料袋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小猫很乖巧地被提着,也不挠袋子,就是时不时会喵两声。
厉海走到路边打车,有些苦恼要怎么解决这只小奶猫,毕竟他们家有个高龄产妇,厉爸爸不可能允许他把猫养在家里的。
正苦恼着,身后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了打着伞往这边跑的温轻。
温轻今天没穿裙子,穿着热裤和背心,像是出来夜跑的运动爱好者。
“薄荷!”温轻眼尖地看见了袋子里的猫头,喊了一声。
她没看清是厉海,走近了才认出来,脸上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呃,谢谢你啊。”
“不用谢。”厉海把塑料袋转到屁股后面,“我没打算还给你。”
“啊?”
“我捡的猫,就是我的了。”厉海蛮不讲理地跟温轻笑。
温轻伸手去拿:“不和你闹,还我。”
“谁跟你闹了?我这么认真。薄荷是吧?不好吃,以后叫红烧肉好了。”
“……”温轻抬头,看着比自己高挺多的厉海,严肃地瞪他。
厉海不怕。
“那算了,有人养饿不死就行,你喜欢就带回去养吧。”温轻淡淡地收回表情,转身打算离开。
她打了一把巨大的黑伞,显得整个人背影格外渺小孤单。
厉海刚要跟她说“逗你玩”,觉得身后的塑料袋一轻,再回头发现小猫已经跳出去跑到马路上了。
正下着雨的路面可见度有限,疾驰的车辆根本看不见有这么只小猫在路上蹦蹦跳跳的。
厉海看着迎面而来的汽车,心里一紧,追上去捉猫。
大概是刚才踩水坑踩太多,水坑生气了决定报复回来。
厉海脚下一滑,不知踩到水坑里的泥还是什么,一个前扑磕到地上了。
这么大动静,温轻吓了一跳,爬过去先试他鼻息。
厉海把猫举起来还给她,嗤笑一声:“我睁着眼呢,你干嘛试我有没有气?”
“我以为你死不瞑目呢。”温轻说这话时没什么情绪,就像手机里的人工智障语音助手。
怪气人的。
厉海自己撑着地站起来,衣服有些脏,裤子几乎都湿了,伞也报废了。
抱着猫的温轻还算有良心地分他一半自己的雨伞,靠的近了,温轻看见他胳膊上擦破了一大片,甚至还有些渗血。
“你受伤了。”
厉海抬起胳膊看了眼,回她:“没事,不疼。”
“哦,那你打车回家吧,我给你打一会儿伞。”
这是厉海印象里温轻说过的最体贴的话了。
两人站在路边,温轻为了配合厉海的身高努力把伞举高,应该挺累的。厉海就握着手臂安静地站在旁边,也不知该说什么。
一直没有出租车,温轻忍不住开口:“你拿着伞,我给你手机叫辆车吧。”
“其实挺疼的。”厉海接过伞,在温轻询问的目光中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可能有泥土什么的感染了,有点疼,酒吧有备碘酒么?我先涂一点儿。”
他这话说的格外坦诚,温轻怕他真的感染,点了下头,带他回酒吧上药。
厉海比温轻还熟门熟路,侧门进去后直奔后面的休息室。
以前奥黛丽住的时候是后现代重工业风,看着挺冷但是很有感觉。
温轻入住后倒是温馨了很多,有家的感觉——是那种会被妈妈说猪窝的风格。
厉海瞥了眼散乱排放着瓶瓶罐罐的梳妆台和被子毯子乱七八糟叠放的床铺,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温轻倒不觉得局促,从柜子里找出碘酒,又抽了几张化妆棉,开了最亮的那盏灯观察厉海的手臂,然后拉过去给他涂碘酒。
“这屋不是我住的。”在厉海第三次深呼吸地时候,温轻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