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好一会,辛赏哭累了,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说:“对不起,哥。”
“为什么说对不起?”许钦平问她。
“因为悲伤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自己来说悲伤是情绪和经历的一部分。但对别人来说,悲伤只是甘蔗渣,你吐了吃,吃了吐,别人替你觉得食之无味,久了别人就会有不适感,问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辛赏说道。
“我们在和你共同经历的,悉悉。”许钦平用力抱了抱辛赏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哥。”辛赏望着一处说道,“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了,我得更开心地过下去。不然,真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人知道我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我刚才哭就是因为忽然想起我爸的一些事情,一些好事。”
许钦平抱着辛赏肩膀的那只手抬了抬,抚摸在辛赏的脑袋上。
两人靠坐了好一会,等辛赏打过了哭颤彻底缓过了劲之后,许钦平才问她:“舅舅和舅妈呢?阿良没有跟你一起放学回来吗?”
“有,放学我跟阿良一起走的。回来后,舅舅说去超市买东西,舅妈和阿良都去了,我是有点肚子疼才没去的。”辛赏低头说道。
“怎么肚子疼?要不要去看医生?”许钦平松开辛赏,低下身探头抬脸看辛赏的脸问道。
“不用看医生,哥,是生理期。”辛赏微微红了脸。
许钦平闻言若无其事应了一声,他站起身把手递给辛赏说道:“起来吧,不要坐在楼梯上,担心凉。”
辛赏点点头,抬手扶着栏杆站了起来,许钦平空着的手就去提起辛赏的书包。
此刻,许钦平是在想,现在的辛赏是否真的开心了。
吃过饭,许钦平送辛赏回学校,他还是把车子开到宿舍楼下为了把两人没有聊完的话题聊完。
他们在说小时候的事情,先是辛赏告诉了许钦平关于许致良在筹备餐厅的事情,她说他最近很认真在做这件事。
许钦平听着没说什么。
辛赏便追问道:“哥,你觉得阿良会成功吗?”
“第一次尝试不要想着成功,就算失败了也很正常,所以好好去做,尽力就是了。他其实,挺聪明的。”许钦平说道。
辛赏闻言微微笑着,她就说起了许致良的事情,说着聊起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许钦平听辛赏说许致良,他脸上一直有点微笑的味道。辛赏说许致良小时候算是个很难搞的小孩,因为很胆小又粘人,还很倔强,吃个汉堡因为上面的汉堡胚坏了一小块就要发脾气没法接受要买新的,被许鹏拿皮带抽了一顿。
“我其实觉得阿良不是任性,他是有强迫症,想象的东西被破坏了,他就很难接受。”辛赏说道。
许钦平听完,也说了一件关于许致良的事情:“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小学三年级养鸭子,他在学校门口买过五毛钱一只的小鸭子。鸭子很小还不太会游泳,他硬要把鸭子丢水里去让它游泳,那时候还是冬天,小鸭子给他养了两天就养死了。他哭得很伤心,妈怎么劝,他都哭不停。后来妈开始骂,他也不停,等到爸回来揍了他一顿,他才停下来,爸妈说以后都不准他养动物。但隔天,他从学校回来就问妈说校门口有卖小鸡的,他能不能养。”
辛赏听了哈哈大笑,她说她也隐约记得这件事情,因为她有个周末很兴奋跑去许家想看看许致良的小鸭子,结果被告知鸭子已经牺牲了。辛赏记得她当时很震惊意外,记忆深刻。
许钦平笑了笑,说了一句:“我真没有想到,阿良也长大了。”
“我们以前都觉得哥你很神奇。”辛赏也有感叹。
“为什么?”许钦平侧头看辛赏,不解问道。
“小孩对大人的好奇,弟弟妹妹对哥哥的崇拜。就是觉得哥哥的世界好像很遥远充满了神秘和有趣。”辛赏笑道。
“现在呢?”
“我们也是大人了,发现,”辛赏喘了大气,说道,“哥哥还是很神奇,而生活是学习不完的,经常会有新的理解和角度。”
许钦平莞尔,他已经停好车靠在了椅背上。
“哥,你以前看我们是什么样的感受?”辛赏好奇。
“吵闹,幼稚,愚蠢,”许钦平也停顿,他侧过头看辛赏才继续道,“还有天真和可爱。”
辛赏抿嘴,神情嗔怪地笑了。
聊完这段,辛赏也靠在椅背上,许钦平放了点车窗下来,把车子熄了火,两人坐在那就着路灯的光看时间慢慢过去,路灯的电压好像不太稳,亮着亮着微微暗下去,又慢慢亮起来。
期间,辛赏收到了一条信息,她打开看发现是方则衡发来的,他给她发了一张图片,是一张设计草图。
方则衡自从上次来过之后就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辛赏了,此刻辛赏是明白他去干嘛了。
方则衡的这段时间都在画设计图,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了,日夜分明很充实地过日子。他每天早上准点七点起床,吃了早饭就到公司上班画图,下班带着没有完成的工作回家,在书房继续;到了晚上十一点洗漱之后,他可以安心睡觉,没有一点遗憾和拖沓,躺在床上就睡了。隔天起来,再继续这么一天。
今天,他终于告一段落,他松了口气,很有成就感,放下笔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拍照发给辛赏看,然后他和辛赏说:“前两天听同事说海滨开了一家新的自助餐厅,就在剧院旁边,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去吃饭。”
辛赏正在想要对这草图发表什么看法,什么都不懂的她却觉得方则衡是用心了,不说点什么似乎不太好,正在苦思,好在方则衡抛出了新话题,她回复道:“我晚上刚去吃过那家餐厅了。”
方则衡看着信息抬了抬眉,觉着有些遗憾,他问辛赏:“是吗?味道怎么样?”
“我和我哥都觉得不错,你可以去试一下。”辛赏如实回复道。
方则衡对这条信息哭笑不得,他心想辛赏这小姑娘真是有趣,叫他一个人去吃有什么好吃的。
方则衡又只能换话题,他问辛赏:“你和你哥的感情是不是很好?”
“是,很亲非常好。”辛赏觉得方则衡说的不太到位,自己又强调补充了下。
“真羡慕。”方则衡也不知道自己羡慕什么,大概就是觉得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想对她好就是幸运。方则衡倒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自己内在的需求已经不是得到而是转为付出了。意识到这点的感觉很好,想得到让人担忧,而想付出让人有力量。
许钦平侧头看了会辛赏玩手机和人发信息聊天,他看到她的手机屏幕信息一直在上移,她不知道和谁聊得挺开心。
许钦平看着看着,忽然伸手摸了摸辛赏的脑袋。
辛赏不解抬起头看着许钦平,只见许钦平说道:“悉悉,你也真的长大了。”
辛赏微怔,她在许钦平里眼睛里看到一种明亮的神采,会闪烁,好像星星一样漂亮。
那种神采,许钦平在辛赏眼睛里也能看到类似的,他不敢多看,收回了目光望着前方,徐徐问道:“能不能答应哥一件事情?”
“什么事?”辛赏放下手机问道。
“如果,要谈恋爱,一定要好好选对象,好吗?认真选一个对你好的人。”许钦平的语速很慢,他抬手握住方向盘,好像不这样,他的话就会失去方向。
辛赏彻底忘了她回复方则衡的信息才编辑了一半,只是出神望着许钦平。
好一会的沉默让两人之间有点尴尬,慌乱间,辛赏脱口而出道:“怎么样算好?我觉得哥你对我最好——”这句话原本没什么,就像辛赏以前也会说哥对我最好,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只是在此刻,她觉得有点有口难辩却不知道该辩什么。她面红耳赤。
许钦平转过头看着辛赏,他听到辛赏又说:“我是在想,去哪能找一个像哥一样的人——”
外面的路灯彻底坏了,开始一闪一闪,从明到暗,从暗到明,不再有过渡,直接在跳跃。
回到宿舍不到半个小时就要熄灯了,她的室友都已经洗漱完,辛赏是这个宿舍里早出晚归最多的人,她们都玩笑叫她“busy businesswomen”。
辛赏匆匆忙忙去洗漱,在洗漱房里碰到了王新蕾,看样子,王新蕾也刚要洗澡。
王新蕾不像辛赏提着两瓶开水,她只是端着脸盆,提着一个空水桶,脸盆里放着换洗的衣服和浴巾。辛赏打看了她一眼,就问道:“你没有热水吗?”
“嗯,今天下午出去了,忘了提热水。”王新蕾说道。
“你要洗冷水澡?”辛赏惊诧。
“忍一下就好了,不洗澡难受,睡不着。”王新蕾爱干净,不管多冷的天,她都是要每天洗澡的,从初中开始就是如此。
辛赏闻言,递过一瓶开水给王新蕾道:“我有两瓶,给你一瓶。”
王新蕾有些发愣。
“我简单洗一下就好了,你也是,简单洗一下,忍一个晚上吧。洗冷水澡会感冒的。”辛赏说道。
王新蕾点点头,接过开水瓶道了声谢。
两个人进了相连隔壁的两个洗浴间。
两人同时进去差不多同时出来,也一起在外面水龙头洗内衣。
辛赏和王新蕾搭话,她问她:“你怎么也回来这么迟?”
王新蕾搓着衣服,说道:“下午没有课,我和我男朋友去北郊采风了,他是个摄影爱好者。”她说话语速偏慢,给人感觉不急不躁。
“你谈恋爱了?”辛赏惊喜道。
王新蕾微微红了红脸,侧头对辛赏笑道:“嗯,我高二就和他在一起了。”
辛赏更惊诧了,她瞪圆了眼睛,记忆里想起的都是初中时候的她们,天真无邪。辛赏的这几年爱情上没有任何的波动,和爱情有关的她都没有去注意,她以为很遥远,可当听到王新蕾恋爱的时候,她猛然有种花朵盛开的错觉。她看到她们身与心皆在成长的经历。
“很惊讶吗?”王新蕾好笑问辛赏。
辛赏失笑为自己的失态,她摇了摇头,她继续洗自己的内裤,冰冷的水也没有那么冷了,她一直想笑。
她还想说:“我真的没想到啊——你以前说过不要谈恋爱什么的——”
“是啊——”王新蕾低声应了一句,也有些奇妙的语气。
“他是你的高中同学吗?”辛赏问道。
“不是,他比我大了五岁,是我妈一个朋友的儿子——”王新蕾说道。
“你怎么会想和他,交往的呀?”辛赏不太懂,人是怎么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的。
“就是——”王新蕾刚想告诉辛赏,宿管阿姨走了进来,她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马上就熄灯了!还在聊什么天?赶快收拾好回自己寝室去!”宿管阿姨嚷道。
辛赏和王新蕾忙加快速度洗好衣物,端上盆提上桶和开水瓶低头出了洗漱房往寝室快步走。
在路上,王新蕾对辛赏说:“改天聊吧。”
“嗯,好。”辛赏应道。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宿舍,辛赏钻到阳台上晒衣服,下意识看了看方才许钦平停车的地方,虽然知道他已经开走了,但辛赏就是想再看看。
晒完衣服,辛赏带着外面的寒气往床上爬,她爬到顶还没有钻被窝,先探头对邻床的金莹说:“谢谢你,金莹。”她今晚的热水是金莹帮她提的。
金莹笑了声说不用谢,她还说:“我给你灌了热水袋。”
当辛赏躺在被窝里,浑身一下暖和,她忍不住又说谢谢金莹。
而这样的暖和让辛赏有种满足感,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在黑暗里望着天花板,好像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期待。辛赏很想把这种感动和谁分享,却不知道和谁说,仿佛有个人虚无缥缈,但又是那么熟悉。
方则衡一直在等辛赏回信息,他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看了看手机没回复,他就去了客厅看电视。看了一会,方则衡站起来在客厅里溜达,看到高尔夫球杆,他抽出一根挥了挥,好像是在练习动作,挥完,他把球杆放回去便觉得已经过去很长的时间了,于是他回到了书房看手机。
辛赏还是没有回复,方则衡就纳闷了这姑娘干嘛去了,他也没说什么话让人不想接,她说自己哥哥好,他就说的确很好,他说之前在肯尼亚就看得出她哥哥很关心她。就这样没话聊了,方则衡都想打电话给辛赏了,拨号的时候他看了看时间,才想到她宿舍里可能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