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立刻冲上前去,三两下便将谢岭制服,由于怒意高涨,还冲着要害狠狠捶了几下。侯氏只得了谢岭一个儿子,十分娇惯,也没有督促他习武,因此这人只练了些花拳绣腿,比普通的衙役还要不如,当真是虎父犬子。
谢岭被带走后,书房中终于安静下来。
谢崇从袖中取出了银熏球,置于手中轻轻摇晃,听到合页转动的声音,不由暗自低叹。
他知道清儿害怕,但却不能因噎废食,总沉浸在过去之中。若是如此,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
一个人的耐心有限,若三月之内,清儿一直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第56章 问罪
谢岭被禁足的事情, 侯氏第二天才得到消息。
此刻宁玉芜坐在堂中,就见姨母气的浑身发抖, 伸手狠狠在桌面上拍了一下,毫不留情的斥骂,“谢崇当真是个冷心冷血的恶鬼, 岭儿是他的亲弟弟, 说禁足就禁足, 他丝毫不念骨血亲情, 哪里对得起老爷?”
听到侯氏的抱怨声,宁玉芜眼神不断闪烁,软声安抚, “姨母莫要心急,指挥使虽然严苛,但他到底也是您的亲侄儿, 只要好生劝说几句,事情便能解决了。”
“劝什么?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岭儿恭敬孝顺, 为人本分,哪像他那样贪慕权势,使尽浑身解数往上爬,这种人汲汲营营,根本没有良心。”
话一出口, 侯氏就后悔了, 宁玉芜的嫁妆极为丰厚, 万一她改变主意,不愿嫁给谢崇了,那该如何是好?
其实侯氏完全不必担心这个,因税银失窃一事,偌大的宁家如同陷入泥沼之中,若是镇抚司再查到什么消息,宁成风户部尚书的位置就坐不稳了。所以无论如何宁玉芜都必须嫁给谢崇,利用他将所有对宁府不利的证据都给抹去。
为了达到目的,就算使出下作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谢崇的人品究竟如何,根本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玉芜不是带了些香料吗?崇儿有头疼的毛病,若能安神静气最好不过,否则他也不必找了调香师傅日日焚香。”侯氏忍不住提点。
“木密香能避恶驱邪,想来也能缓解头痛,只是私底下与谢大人见面,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先前谢崇说过的话,每一个字宁玉芜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生生撕下来,狠狠踩在了地上,这种羞辱的感觉,简直快将她逼疯了!
在她心里,那人不过是皇帝养的一条狗而已,若不是为了他指挥使的身份,谁愿意嫁给这种声名狼藉的东西?
侯氏巴不得外甥女能跟谢崇多多接触,宁玉芜容貌娇艳美丽,身上带着一股淡雅的气质,又颇有才名,比起普通的闺秀强了不知多少,只要相处的时间长了,不怕他不动心。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崇儿是你的表哥,只要不是孤男寡女私下相会就无妨,姨母陪着你过去。”边说,侯氏边拉着宁玉芜的胳膊,直奔书房的方向。
谢崇正欲出门,便看到二人相携而来。男人浓黑剑眉紧紧皱起,心中升起了无尽的烦躁,但侯氏是长辈,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将那股邪火儿强行压下去。
“崇儿这是要去哪儿?”
谢崇淡淡答话,“北镇抚司还有不少公事要处理,侄儿必须过去。”
“何必如此着急?玉芜听说你髓海有疾,特地带了木密香过来,你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侯氏生怕侄儿离开,急急说道。
自打明白了清儿的想法,谢崇根本不欲与别人有半点牵扯,否则若生出了误会,想要将心心念念的女子迎娶过门,更是难上加难。
俊美面庞上隐隐透出几分不耐,他斩钉截铁道,“婶娘,侄儿绝不会与宁玉芜成亲,您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否则惹出祸事,到时候恐怕整个谢府都会受到牵连。”
听到这话,女人娇艳的面庞登时涨成了猪肝色,两手死死抠着掌心,心里又气又急。谢崇果真如传闻一般,是个不通人事的混账,要不是他得了陛下的信任,掌管北镇抚司,自己何必上赶着来此处受辱?
如今税银失窃案尚未查清,宁家根本脱不了干系,谢崇看到宁家人时,目光锐利如刀,身上也渗出浓烈的煞气。
宁玉芜如坠冰窟,就连侯氏也有些胆寒,二人好半晌也没说出话来,等到身形高大的男人离开此处,才松了一口气。
谢崇的态度冷漠至极,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对宁玉芜没有半点兴趣。
侯氏唉声叹气的往回走,一路上琢磨着该如何是好。谢崇身为长兄,他不成家立业,也不能给岭儿议亲,这是造了什么孽,才把这样的煞星弄回家?
*
周清并不清楚谢崇的想法,就算她知道,也没有任何办法。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也并无用处。
这天雁回来到香铺,将她带到了云梦里。坐在马车上,周清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不知道郡主主动送信,究竟所为何事。
云梦里有不少雅间儿,专门招待贵客,周清走进去时,便瞧见昭禾怀里抱着娉娉,坐在圆凳上,身旁的木桌上放着一尺见方的托盘,里面堆着许多锦帕。
一看到她,昭禾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轻声道,“清儿,你以前还没见过娉娉呢,快过来瞧瞧。”
前世里昭禾并未发现韩魏公浓梅香的阴谋,难产而亡,娉娉也没有机会活下来。但重活一世,一切都不同了,她只是出言提点几句,竟保住了这母女二人的性命,看着小姑娘玉雪可爱的脸蛋,周清心里一阵柔软。
几步走上前,还没等她将孩子抱在怀里,耳畔便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响声,低头一扫,原来是娉娉手腕上系着一只铜铃,每当她挥舞着小胳膊时,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素白小手轻轻碰了下铃铛,周清眼神闪烁,试探着问,“郡主,此物从何而来?”
不怪周清有此一问,只因铮儿身上也带了只铜铃,是周良玉亲手打造,上面的蝠纹委实费了不少心思,就算宫里有能工巧匠,也不可能弄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昭禾稍微愣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来,她将娉娉放在榻上,笑着答道,“只是别人送来的小玩意罢了,清儿何须如此在意?”
郡主不愿说实话,周清总不能将她的嘴生生撬开,也就没有再问。她坐在八仙椅上,小口小口抿着茶汤。
“今日把你叫过来,是为了谈生意。”
“生意?”白生生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杏眼扫见桌上的锦帕,她恍然大悟,“郡主可是想弄些香料,放在熏笼中,使得锦帕上带着阵阵幽香?”
京城中的绸缎庄不少,云梦里之所以能居于首位,是因为店铺中的布料品质上佳,就算是下等的料子,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由此可见,昭禾的要求有多高。她若是卖香帕的话,香料必须精挑细选,味道过浓十分刺鼻,味道过淡无法留香,很难选到合心意的种类。
周家几代人都在钻研香料,人品可靠,与他们合作,肯定不会闹出什么岔子。
更何况,昭禾虽然不喜浓香,却觉得周清身上那股清浅的兰香非常好闻,仿佛置身于山林之中,耳边有潺潺溪水叮咚作响。
“正是如此,以前云梦里也卖过香帕,只可惜合适的香料并不好找,所以便将你请过来,想要取取经。”
“郡主喜欢清新的香气,并不算难,将旧竹子劈成薄片,拿豆腐浆煮,等到水中带有香气后,换水再煮,直到竹香尽去,以末茶煮至沸腾百下,以各种鲜花熏制数日,最后以橘叶熏烧竹片,那种味道清新馥郁,能保持数月不散,郡主定会喜欢。”
说起香料,周清双眼晶亮一片,配上娇妍艳丽的五官,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女,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即使昭禾是个女子,此刻都看得有些呆了,好半晌才道,“你说的竹香委实复杂,不如香铺将竹香制好,直接送到我这儿,再熏蒸锦帕,也能省些功夫。”
云梦里的人分辨布匹自有一套手段,但让她们调配香料,恐怕摸索一年半载也弄不成。周清微微颔首,“铺子里本就有竹香,明日我带过来些,郡主试试再说。”
眼见天色不早,指挥使待会便会去到香铺,周清逗了逗娉娉后便开口告辞。岂料还没等走出云梦里,便见到一位俊朗不凡的男子迎面走来,面庞扭曲狰狞,大阔步冲进了雅间儿,这般不守规矩,除了成郡王还能有谁?
雁回本想送周清离开,见状心里无比焦急,恨不得马上冲回主子身边,免得郡主吃了亏。
“云梦里我来过数回,也不必相送,先回去照看昭禾才是正经。”
听到这话,女官满脸感激之色,冲着周清福了福身,随即飞快折返。
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景昭齐内里好似烧起了一把火,双目通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低吼道,“昭禾,堂哥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为何要这么害我?”
娉娉胆子小,此刻被吓得颤了一下,瘦小的身子颤巍巍的,直往母亲怀里躲,怯怯的模样让人心疼极了。
“昭禾只是在皇祖母面前提了提你的婚事而已,何错之有?竟然让堂堂的成郡王赶过来兴师问罪。”
“你分明知道我心悦凝雪,想方设法,就为了娶她,若是太后赐婚的话,凝雪该怎么办?”
刘凝雪本是商户,身份比不得官家小姐,就算景昭齐对她再是痴迷,没得到太后允准,他想将人娶过门,无异于天方夜谭。
昭禾对景昭齐并无不满,她恨的是柳贺年,以及帮着那个畜生调香的刘凝雪,就算她动不了柳家,收拾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对郡主而言根本不算难事。
前几日说动了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在给景昭齐张罗婚事了,有了明媒正娶的王妃,她倒要看看刘凝雪有多本事,还能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57章 玉雁
雁回进到雅间儿, 清秀面庞上带着浓浓的警惕之色,侧身挡在郡主跟前, 生怕成郡王气急之下,伤到了主子。
“先把娉娉抱下去,别吓着她, 否则夜里怕是要梦魇。”
昭禾软声交代, 根本不把景昭齐放在眼里, 早些年他这个堂哥还是挺不错的, 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有勇有谋,得了陛下的赞誉。但自打认识刘凝雪后, 他为了那个女人做了不知多少恶事,听说还三番四次去到周家找麻烦,他可是郡王啊, 怎能仗势欺人?
雁回放心不下,却又不敢违拗郡主的吩咐, 只能将娉娉小姐抱在怀中, 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堂兄心悦刘氏,恨不得将她娶为王妃,但你的感情无比炙热,可曾想过刘氏到底是何想法?她的情谊究竟是浓是淡?是多是少?若碰上了柳贺年那种卑鄙无耻之徒,你又该如何自处?”
原本景昭齐心中充斥着灼灼怒火, 但他能分的清是非, 愣了一会儿才道, “柳贺年的确不是个东西,但凝雪与他不同,她不慕权势,不贪富贵,即使我不是郡王,这份心意依旧不会变。”
昭禾不由叹息,她实在没想到堂兄竟会如此单纯。
他们好歹也是皇室中人,自小见过的阴私手段不知有多少,刘凝雪本就攻于心计,却非要做出一副不染尘埃的模样,他怕是早已被情意冲昏了头脑,否则也不至于眼瞎至此等地步!
“若堂兄真这般信任刘氏,且先等等,看看她的真心究竟纯粹到何种地步,能否与你媲美,能否奋不顾身。”
嘴上这么说着,昭禾心底却升起了无限的讽刺,刘凝雪跟柳贺年是一路人,最有野心,让她当郡王妃自然是好的,但若只是个小小的侍妾,即便爱浓情深,也比不过权势地位。
景昭齐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他才道,“凝雪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昭禾摇头低笑,声音脆如银铃,大抵是太过激动,女人白净的面颊上也浮上淡淡粉晕,看着倒比先前更秀丽了。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堂哥你也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否则如何将刘氏光明正大的娶过门?”
这话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讥诮,景昭齐又不是傻子,哪有听不出的道理?他暗暗咬牙,知道继续留在云梦里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尽快入宫,让太后打消了赐婚的念头才是正经。
眼见男人转身离去,昭禾面上的笑意更浓,她快步往外走,待瞧见雁回后,淡淡吩咐,“派人放出消息,说太后欲给成郡王赐婚,已经选定了闺秀。”
雁回伺候在郡主身边的年头已经不短了,对主子的想法也能猜到几分,她福了福身,垂眸退了下去。
*
周清坐着马车往回走,想起成郡王青筋鼓胀的狰狞模样,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憷,生怕昭禾吃了亏,不过他二人好歹也是兄妹,应该不会闹的太僵。
到了香铺门前,她伸手掀开帘子,一眼便瞧见了男人熟悉的身影。
谢崇今天并没有穿飞鱼服,反而换了一件靛蓝色的细棉衣裳,他身量本就比常人高出不少,再加上常年习武,筋肉结实,气宇轩昂。平日里碍于他指挥使的身份,别人都不会注意到那副容貌,此时此刻,当他换下官服,便更显俊美不凡。
从马车上跳下来,谢崇听到动静,侧身看了一眼,如寒星的黑眸突放异彩,大步迎到女人跟前,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清儿这是去了何处?”
自打吐露心迹后,谢崇的称呼便由“周小姐”变成了“清儿”,周清纠正了几回,这人依旧我行我素屡教不改,便只能随他去了。
“方才在云梦里待了半个时辰,郡主想熏制香帕,叫小妇人过去也是为了谈生意。”
边说二人边往后院走,还没等进到香房,谢崇眸色幽深,状似无意道,“许久没见到铮儿了,我这个义父委实有些不称职。”
只要一想到铮儿是自己的骨血,谢崇胸臆中便涌起丝丝热意。有时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戳破那层窗户纸;有时他又充满耐心,想让清儿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而非为了孩子妥协。
因此,他所有的疑惑一直藏在腹中,未曾发问,也没有继续查探,只等着清儿亲自将真相吐露。
“孩子在厢房中,指挥使往这边走。”
周清想隐瞒铮儿的身份,她怕谢崇跟她争抢。但细细思索一番,她又不免愧疚,万分不忍。只因面前这人极为无辜,他本不该被牵扯进来,但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般巧合,罗豫为了借种,随手在街上找了个男子,任谁也想不到,竟是堂堂的指挥使。
伸手将厢房的木门推开,金桂跟刘婆婆正在照顾孩子,待瞧见了谢崇,她二人怕极了,面上血色尽褪不说,浑身都打着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