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只靠抢解决不了根子上的问题,还是得自己手里有底子,才能慢慢发展起来。
顾瑶兰直接愣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她上山之前只是个普通农女,实在没想过这些,总觉山上日子比山下要好过,便已经很满足了。
她出神很久,才叹口气:“你想得真远。”
颜青画笑笑,面容很沉静:“天不叫人活,我们就得自己找活路,要不然等朝廷跟鲜卑打完仗,你说他们要不要来对付咱们?”
顾瑶兰面色一白,惊道:“你是说?”
颜青画收起笑容,抬头望了望天:“总不能听天由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荣大当家:我爱洗脚皮肤好好~幺幺幺幺~戴上头巾唱唱跳跳~
大嫂:放过彼此,佛系人生。
第12章 回门
颜青画比荣桀有经验,她不仅带了小竹篓,还背了个很轻的大布兜,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兜。
马齿苋是南地很寻常的野菜,家家户户都吃得,春季里生得最多,漫山遍野都是。
它也算是最好辨认的药材,食用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的功效。以往每到春日她父亲都会领着儿女上山采许多回来,早年光景好,还用板油包过饺子,一口下去鲜嫩得腻嘴,有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孩子们肝火旺盛,多吃些这个很得宜。”
虽然已经采了这么多,也确实不够整个山寨人吃,不过就女人孩子尝尝鲜,汉子们只要干粮管够就行,倒是从来不挑剔别的。
等顾瑶兰的功夫她又采了不少木耳,打算回去晒干存储。
下午比上午轻松一些,两个人很快就下了山,颜青画跟张甜姐一起包了一大锅菜饽饽,孩子们吃的香极了。
颜青画自己也吃了一个,虽然用料简单,但吃的就是春日里的野趣,脆嫩的青叶剁的很碎,混合着玉米的味道,香极了。
夜里回去,颜青画先是收拾了会儿衣柜里的衣裳,就听见荣桀出去一趟,一盏茶的功夫才进门。
她好奇下楼,发现他背了两大麻袋粮食回来,塞得满当当。
“你这是做什么?”她问。
荣桀笑笑:“明天我请了假,陪你回门。”
颜青画一下子愣在那里,好半天没讲话。
“咱们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我想着你们村子饥荒,便从公库里买了一袋玉米,一袋山药,省得明日空手回,你脸上也不好看。”荣桀解释道。
这年月,穷苦人家回门挖一兜野菜也是有过的,她又是孤身一人,荣桀其实没必要送回门礼。
不过她想起那日荣桀对老村长的承诺,心里一热,控制不住地冲他笑笑:“难为你想得周到。”
她笑得如同春日里的桃花,粉嫩多情。
荣桀心里头清楚,若是没有那些善良的村民,颜青画可能还熬不到现在。
一啄一饮都是情份,他不想叫她心里难受,也感念村民们的恩德,便有了这一番计较。
颜青画跟在他身后上了楼,犹豫一会儿,道:“小店村和大店村,现在还有空屋吗?”
这两个村子其实也算是山寨的,自从荣桀跟县衙里的官吏干了一架之后,镇子上就再没人敢来收税。只不过早几年服兵役的男人们太多,现在两个村子里依旧空了大片田屋。
也说不上为什么,两个人明明才认识没几天,却莫名有些惺惺相惜,颜青画这般拐弯抹角问一句,他竟马上就明白了:“你是想让村里人搬过来?”
颜青画冲他笑笑,瞧着就甜到心里去。
“我们村就剩二十户,五十来人,家家户户也没多少值钱东西,就怕他们不舍得也不敢搬。”颜青画叹了口气。
任谁离开家乡都会害怕,更何况大小店村的情况特殊,杏花村的百姓们不一定敢贸然跟朝廷作对。
可如果不搬,留在那里会一日比一日艰难。
眼看今年雨水足,春耕也开始了,等春耕结束,说不得征兵的军吏还会再来一次。
村子里走了那么多男人,又有几个回来的?
颜青画站在隔间门口,静静看着他洗衣裳,轻声开口:“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要靠自己,不能听天由命。”
荣桀这么多年也是自己一个人过惯的,除了不会做饭,简单的家务都能不求人,他甚至还会给自己缝补袜子。
听了颜青画的暗示,他想了想,认真说:“可朝廷手里控制着铁器。”
这一点是最要命的,大陈对铁器管制严格,百姓们是能买到菜刀、镰刀等利器,可要想大规模制造铁器,原石就无处可寻了。
他能这么说,就证明他不是没想过,颜青画心里头略安定,道:“也不急,北边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鲜卑人野蛮粗俗,跟大陈打了这么多年,来来往往数十万士兵扑在战场,依旧没个头。
山中夜晚比白日凉爽,等两人洗漱完回了卧室,一时间也没什么睡意,颜青画就把衣柜打开,翻找他的衣裳。
荣桀脸上微热,想制止又有些蠢蠢欲动:“做什么?”
颜青画瞪他一眼:“瞧你的衣裳,也不知道补补。”
他怕热,夏日都是简单的短褐,只不过经年下地干活,衣服破损较多,显得极为陈旧。
颜青画有点生气,因为他没有自己主动把衣服拿来,请她缝补。
要不是她刚才收拾衣柜,还真被他给骗了。
他身上那两身单衣恐怕已经是他最好的衣裳了。
她点燃烛火,坐在桌边开始缝,一边还絮絮叨叨:“我打小就没了娘,也不是很会这个,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二。”
荣桀坐在床边,手里也不闲着,拿了竹条编筐:“能穿便是了,山寨里又没人在意。”
那倒是,颜青画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给他缝衣裳。
这手艺活对她来说其实有点难,比读书习字难得多,不过她们总归已经是一家人,这些小事再去求人太不合适了。
夜晚的山寨安静极了,大多数村民都已入睡,只他们两个坐在家里,忙活手里的事。
虽无人说话,却有一种别样的亲密在里面。
这大概就是家的样子。
次日清晨颜青画早早就醒了,不过这会儿荣桀比他早,已经去一楼忙碌起来。
他在做木盆。
这手艺是以前山寨里的老木匠教的,老人家无儿无女,几乎教了所有山寨的人,去年冬天老木匠离世,村里人一起给他办了丧事,也算有始有终。
他用刨子细细把盆边打平,又用砂纸磨了边,这才满意地放到一边,准备忙下一个。
“怎么没多睡会儿?”颜青画揉着眼睛下楼,问他。
荣桀赶紧把地上的木渣扫进灶膛里,怕她呛到:“也才起来没多久,想着今日可能回来的晚,先把盆子做了再说。”
或许是因为很有天分,荣桀做的木盆漂亮实用,两个盆子尺寸不一,还能套在一起摆放。
等都忙完,也到了用早膳的时候。
“今日还是坐马车下山?”颜青画喝了一大口荞麦旮沓汤,问。
他们两个难得坐在一起用膳,没吃几口就要被早起的兄弟们打趣,不过颜青画面不改色,一声都不应。
荣桀也懒得理他们,认真道:“我叫了强子陪咱们一起去,他驾车技术好。”
颜青画这回没马上答应,她沉思良久,最后下了决定:“可以再叫两个兄弟去吗?我家里还有些东西,想一并带上山来。”
其实今日是第一天春耕,只不过寨子里的兄弟都是熟手,又有几位当家的在,荣桀便很放心陪她回村。不过再请俩人,就需要商议一二了。
他没问还要带什么,先跟冯思远讲了几句,便领着雷鸣和一个叫大树的年轻小子过来:“他们都是骑术好手,带重物也很使得。”
颜青画这才松了口气。
一行五人先去了半山腰的空地,取了马车套上马,等颜青画在车里坐稳,他们才一路下山,往杏花村奔驰而去。
奔走在同样的乡村小路上,颜青画的心境却跟来时大不一样。大抵是因为日子有了奔头,她现在浑身是劲儿,那点迷茫和不安都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积极向上的勇气。
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杏花村门口。
颜青画被荣桀扶下马车,抬头就看到那棵熟悉的大榕树。
几个娃娃依旧坐在榕树下的石凳上,跟着红丫朗声读书。
五六岁的小丫头,教起书来竟有板有眼,书读的特别认真,一点都不含糊。
看到这幅画面,颜青画眼中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倒是平子眼尖,扭头就瞧见村口来了一群青壮汉子,正想叫族弟去地里喊人,一晃眼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先生!是先生回来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什么都顾不上,起身就往村口跑。
等他跑到跟前,却没做什么失利的事,反而站在她面前深吸口气,行了一个弟子礼:“先生早。”
颜青画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酸涩,低声道:“早,你们都早。”
她在娃娃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见一个都没少,心里头的欢喜更甚。
“老村长呢?又下地去了?”颜青画问。
平子点点头:“最近农忙,村里人都不得闲。”
他年纪不大,说话办事却很利落,一看就是受过极好教育的。
颜青画陪着他们去榕树下坐了一会儿,耐心给孩子们答疑解惑,那边荣桀亲自去了地里,请老村长回了村。
地里的活重要,但颜丫头的事也不是小事,村民们大多都跟着回来,在榕树下见她气色极好,脸蛋红润,便对荣桀他们放下戒心,很平和地接受了这样一门亲事。
等荣桀嘱咐弟兄们搬下粮食,老村长便皱起眉:“回来瞧瞧我们便是了,还带什么东西,山上日子也不好过。”
荣桀没说话,倒是颜青画道:“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想拜托您的,可万万别见外。”
老村长老实巴交一辈子,却并不是个傻子,见颜青画十分严肃,心里便起了疑惑,因此把村民们都赶回地里,他便领着这对年轻夫妻去了自家祖屋。
如今家里管事的是他两个媳妇,他和老妻都是平和人,平日里一碗水端得平,一家子也没闹过什么矛盾。
不过家里也实在没什么值钱物件,闹也没得可闹。
猛然见了荣桀这般高大的汉子,两个媳妇都有些不好意思,端茶倒水便退了出去,不好意思再进来。
倒是老太太稳稳当当坐在厅里,笑着叫颜青画吃茶。
颜青画见老村长一脸担忧,便鼓起勇气道:“咱们村子辛苦一年,到头来都要交税,村里娃娃都吃不饱,一个比一个瘦弱。”
她顿了顿,见老村长神色未变,继续道:“咱们村子里田地本就不算多,人口也比别的村少,留在这里实在没什么前程。小店村那边还空了许多地呢。”
其实她说得已经很委婉,这都不是没前程这般简单,简直是要没命了。
然而老村长却还是没什么反应,颜青画便说不下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老村长才沉沉开口:“若是我们走了,儿郎们打完仗回来,找不到家可怎么办?”
“别的不说,我家里那两个已经杳无音信许多年,一家都在等。”
作者有话要说: 荣大当家:能进媳妇闺房了,高兴!
大嫂:你其实去过的,你忘了吗?
荣大当家:不一样!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
第13章 救人
老村长没讲什么大道理,他既不反对成为落草为寇,也知道村子里讨生活不易,可最难以撼动的一件事却摆在眼前,叫人不得不去深思。
还留在这里的乡亲们,哪一个不是在等亲人归家?
他既然说了这个理由,颜青画无论如何也不好再劝下去了。
荣桀见颜青画有些着急,便出言道:“仗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可官吏却每季都来,税交不上要罚,人领不走也要罚,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村长没吭声,摩挲着腰上的烟袋锅子沉思。
他以前喜欢抽水烟,可后来连饭都要吃不起,自然也就不再抽了,这烟袋锅子却舍不得扔,一直留在身上。
“我们山脚下的大小店村也都空了大半,屋舍都是现成的,只要简单修葺便能住人。田地也还有许多好田等着种,若是咱们村里有人愿意去,这边村子有多少亩地,那边便也能给多少。”
地其实不少,只是劳力少没人种,山寨里忙自己的田都难,实在没精力下山种地。
若是杏花村能去,确实能增添不少劳动力。
老村长叹了口气,见他们小两口确实真心实意,便说:“回头我问问乡亲们,她们若是有人愿意走,我便找人过去联络你们。”
可算他松了口,荣桀笑道:“多谢老村长通融,小店村里有我们的弟兄,过去找王草娃便是了。”
老村长最后还是收下了他送来的回门礼,郑重对荣桀道:“瞧你这样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对我们颜丫头,只望你以后无论走到哪一步,都能像今日这般真诚待她,其他别无所求。”
荣桀和颜青画相视一眼,一起冲他行了礼,这才领着一帮弟兄回家。
几日没住人,屋子里就落了一层灰,这地方依旧是她的家,却有了几分陌生的样子。
荣桀不让颜青画开门,自己进屋洒水通风,才让她进去。
颜青画进了里屋,叫荣桀也跟着进来:“你去把床下的木箱搬出来,太沉了,我搬不动。”
荣桀看她一眼,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什么都没说。
他掀开床单弯下腰去一看,床底下整齐摆着两个樟木箱子,上面挂着小铜锁,边角早就磨平,已经有些岁月的痕迹。
“这是?”荣桀没有立时就搬出来,只起身看她。
颜青画望着他,面容沉静,显然早就做好了打算。
“这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藏书,一共四箱,三百一十八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