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贩拿出一根长长红线,“据说仙女当时就是将这红线掉下塔,之后才被书生发现塔里有人。来咱们这里的,都买上几个荷包,放里边两根红线,往塔上扔去。扔中了,二人定能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小夏笑,“塔那样高,有几人能扔上去,可不是骗人。”
那小贩一本正经,“这修姻缘乃是好事,我们怎么会骗人。可以多买一些,多扔几个,只要有一个扔中了便好。若还是不行,我带你去见这塔上和尚,他能帮你放置上去。只不过,那就另外付一点香油钱。”
果真精明,许多怀春少男少女,为了个好姻缘,一般真不在乎这点钱。
明珠不信这个,正要离开,去那九层玲珑塔上一玩。这样高度,定能将城里城外都看个清楚,很有意思。
凌澈拉住她,亲自挑了一个大红色绣着一对童男童女荷包,再放置一对红线,付了银子,便往塔边走去。
明珠觉一个大男人,挑这种东西如此郑重,怪好笑。
只见凌澈轻轻一跃,长臂一挥,竟然当真将荷包扔在了塔上。
一群人鼓掌,“壮士好臂力!”
好些女人也起哄,“夫君这样大力气,小娘子有福气,抱一个给我们看看。”
这些人,还真是乐观,刚过上点安稳日子,就有工夫调戏他人。明珠被这群人弄得脸红心跳,心道果真传言很准,这地方的人只要不饿死,就能乐呵呵过日子。
凌澈这厮竟然咧着嘴大笑,当真就要抱起明珠,吓得她拉着他便疾步离开。
“笑什么笑,还是大将军,要不要脸。”明珠气急败坏。
凌澈笑,“这边山地多一些,百姓都很淳朴,男女之间有事没事都会对个山歌说笑两句,其实并无恶意。给哥哥唱首小曲呗,我都没听过。”
给他几分脸色,就开始嘚瑟,明珠发誓不能太惯这男人,以后还不真上天了。
两人在这里说笑,全然不知被有心人给看在眼里。
等二人尽兴而归,正要回府,便看到路上柳树旁几个小女子在唱山区,其中还有一位随手摘下柳叶,放在嘴边,和着小曲吹起来。
明珠觉得很有趣儿,比正儿八经吹拉弹唱强上很多。且这几人全不似当地女子那样肤色粗黑,白皙润泽,眼角微挑,小嘴儿微翘,很是调皮娇俏。
不过听了一会,明珠便觉出不对劲儿。这几位女子媚眼全抛给了自己身边这位,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明珠很想让银姑给砸了这几个女人的场子,但终归记着自己贵女身份,不能太过丢脸。是以,她只冷着脸转身离去,并没做出厉害举动。
不然以后传出去,她一介贵女和几个街边卖唱的小戏子计较,没得堕了身份。
小夏还傻乎乎道,“挺好听的,姑娘,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再听会呗。说来京城都没有这样好玩的地方,当真没见过漂亮女人在街边唱曲儿。”
小秋小冬架着她就走,就这眼力劲儿,竟然能多年占据第一丫头地位,也是奇迹。
银姑心道,京城十八坊胡同,比这些女人还会撩骚的举动多着呢,就你这个土包子不知道罢了。
银姑见姑娘不开心,给身后一护卫打了个手势,让几个人留下给找点小麻烦。人都惹到眼前了,不给她们点厉害,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凌澈这厢自然也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然不可能这样巧。像这种女人,虽然身份低贱,但还是有一些行当素养,至少不会守着人家正妻就做出如此孟浪之举。若没有人在后面指使,他是不信。
不过,他心里很是美,媳妇这是头一次为他吃醋,值了。
明珠听身旁凌澈嗤嗤偷笑,偏头瞪了他一眼,招蜂引蝶,还有脸笑。
二人这里眉来眼去,只听不远处一声音喊起,“大哥,大嫂,让我一顿好找。”
粗声粗气,恨不能方圆几里地都能听到,明珠也好奇看这是谁在找人。
谁料那人就冲着他们这边过来,一边小跑一边招手,“嫂子,还认识我不,我是东海啊。咱们几年前在京城见过的,就在宝玉斋那里。”
明珠当真没想到这种粗人认识自己,宝玉斋那次,可不就是京城小乱,她们差点被流民所伤那次。
等她看来人,心中就是一惊,这人,满脸的大胡子。
她如今,见了大胡子就肝颤。
凌澈尚未看见她脸色变化,只伸出长腿,给了来人几脚,“嚷嚷什么劲儿,让别人当咱们稀罕物看,也不嫌丢人。不是让你老实在江对岸驻扎,这是回来作甚。”
东海左躲右闪,还被踢了三脚,很是沮丧,“大哥,我都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了,给留在面子成不。我日夜苦练,怎就躲不开你这几脚,不开心。”
看东海一粗壮汉子摆出一副宝宝不开心,宝宝要安慰之态,众人忍不住想吐上一吐。撒娇,也是要看脸的,不是谁都做得来。
被这样一打岔,明珠神色缓了过来,重新戴上微笑。
虽前世新君满脸络腮胡,但只看眼睛,绝不是东海。东海一对铜铃大眼,或有人形容为牛眼,绝不是新君那种稍稍上挑的阴狠丹凤眼。
她这才彻底踏实。她相信,凌澈和东海对上,应该也不会输。但是从平时可以看出,凌澈待这几位兄弟极好。
若是兄反目,定能伤碎了他的心。如今,她也会心疼,不想让他受伤害。
凌澈骂道:“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回去,来这里作甚,没得让人说嘴。”
东海不服,“大哥你就是太要面子,让我说,咱们明天就挥师北上,打他个痛痛快快。你不知道,蜀王就是个怂蛋,随便就被打怕了,根本就不过瘾。大哥,放心,我就算离开一年,那怂蛋也不敢弄出幺蛾子。”
明珠第一次见有人说话如此粗俗,但并不讨厌,反而很是可爱。一个粗黑汉子,却是可爱性子,也当真难得。
银姑笑,“外人都说你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怎么还是不长进,憨憨傻傻不成样子。”
“谁傻了,那叫大智若愚。”东海前阵子刚学了这个词,深觉这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外人那都是以讹传讹,你去蜀中打听打听,除了蜀王,谁不夸我良善。”
东海虽是粗人,但凌澈当时给他配了几个军师和文官,占据蜀中,便一心造福当地。一路往东打过来,也是安抚居多,从未有过军纪混乱,强逼良民,抢人财物之说。
“那是,听说你都抢了人家媳妇,蜀王能喜欢你才怪。你也是,抢几个小妾就是了,怎么妻和子也都抢了,当真有些过分。”银姑逗他。
东海吓得连连摆手,“姑奶奶,别坏我名声,我就是将他们分离,当真一点便宜没占。我可是童男子,还指望好好挑个媳妇,我娘还等着抱孙子的,怎么能名声有亏。”
天地良心,他就是逼蜀王做事手段。且那些小妾,多数都并非自愿进王府。他这样做,好些人还很是感念他好的。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心思大的,抱着枕席就在路上拦截他。他东海可是正经人,怎么能随意就收下自荐枕席的女人,何况还是别人的女人。
众人大笑,有几个凌澈身边护卫忍不住往东海裤裆瞧去,心道,这老粗都二十好几了,竟然还是童男子,不会是那里不行吧。
东海才不管别人眼光,看着明珠便笑,“嫂子,听说你来了,我这就赶紧过来拜见。你来了就好,就有人管着大哥了。”无视凌澈杀人眼光,继续道:“大哥脏活累活苦活全让我去做,却动不动就打我,还不给我说个媳妇。大嫂,你可要为小弟做主,好好为小弟娶房媳妇。我娘上次来信,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对不起十八代祖宗那。”
众人想,十八代祖宗,好像经常用在骂人话里,也能这样用?
明珠笑着点头,“好好好,一定一定一定。你喜欢什么样的跟我说,保管好好为你寻摸。”
她全然忽略了“嫂子”这一称呼,只觉东海太可爱。
东海挠头,“长相嘛,不用和嫂子这样天仙,过得去就行。”他娘说过,太漂亮的女人是祸水,万万不能娶。
其实东海娘当真不是瞧不起漂亮女人,实在是自家儿子长得太过一般,性子又憨,怕他留不住人。
客观来说,东海这相貌身段,放在乡下其实挺吃香。一看就知道有把子力气,下地干活不在话下。
只是,如今东海身份不同,自从跟了凌澈,走南闯北赚下大钱,他母亲反而不好在村姑里找一个给儿子。
“还有,要温柔善良,身子骨别太弱。”东海仔细想了想,“嗯,就这些了。”
明珠忍笑,“好,我记下了。”就这么点要求,倒是容易。
就凭东海这身份身家,就算京城贵女也配得上,何况这种普通女子。
凌澈见这两人竟然很说得来,不免有些心累。不知为何,见自家媳妇和别人说话,他心里就有些堵。
如果,这世间,她只搭理他,眼里只有他多好。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一个激灵,这种思想太可怕,赶紧压下。
他知道明珠不是那种喜欢太过被束缚之人,若是知道他的心思,说不准就翻脸。如今好不容易培养出默契和感情,万不能崩了。
“在外面说话多不方便,咱们还是回府为好。”凌澈语气十分温和。
东海看了大哥一样,还好,大哥看得是大嫂。就说嘛,大哥啥时候对他这样好过,很不适应。
众人回了府里,明珠并未跟着一起,而是先回了自己院子休息。
“银姑,东海是哪里人士,家里都有何人?”明珠状似无意问道。
银姑笑,“江北人士,家里就一个老子娘。当年逢了天灾,孤儿寡母到江宁要饭,差点饿死,是主子收留他们母子。老太太当年在主子府上当厨娘,这几年才不干了。一辈子闲不下来,明明已经是富贵老太太,还是喜欢做事。”
东海娘,他们都跟着喊干娘,十分熟悉。
“东海是从小就没了爹?”明珠问。
“那倒不是,听说是天灾那年饿死的,好像是路上和人争饭吃没争过,还被揍了,后来便病死的吧。具体的,东海也记不清了。干娘,干娘说起干爹来,每次都没有几句好话。据说,干爹曾经读过书,还是个童生,在村里很受女人欢迎。”说起干爹,银姑都有些不好意思。
小夏叹道:“没想到东海大哥的父亲竟然是童生,一点都没看出呢。”五大三粗,没几个墨水的东海,竟然有个文化人亲爹,真是不可思议。在这时候,一个村里能有个童生也很了不起的。
银姑笑:“东海相貌随了干娘,据说干爹样貌很是清秀。”
众人心中皆想,东海娘到底是什么模样。东海爹,虽然可恨,但也确实有不容易的地方。
等到了夜里,凌澈这里正式摆宴,给东海接风,也是再正式介绍明珠给众位兄弟姐妹认识。
明珠看向在座众人,不过□□人,可见全是凌澈心腹。这里边也包括银姑。
看桌上除她何银姑外,还有三女。且这三女,十分有个人特色,要么比男人还豪气,要么妖里妖气不忍直视。
只那一位身着红衣妖气四射女人,明珠见了她行径都略有些尴尬,其余人却根本不当回事。
银姑看明珠神色,便知她想法,只离得太远,不能解释两句。
只因明珠左右是东海、小周等几个小子围绕,连凌澈都被挤到一边。
这几人一口一个嫂子,叫的十分亲热,且一个比一个能出卖自家主子,将从小到大知道糗事一一说来,乐的明珠一晚上嘴角都是上翘。
凌澈深恨这些人不要脸,很想将他们踢出去。无奈明珠瞥了他一眼,不许他任意妄为,只好作罢。
田鸣安慰,“他们都是没长大的二愣子,主子何必计较。”
凌澈计较,十分计较,饭都吃不下去。
东海还劝呢,“大哥,你怎么胃口不好。入秋就要多贴膘,冬天才能身体好。”转脸就尽量控制声音,小声道:“嫂子,这些个油大,晚上吃了不好消化。尝尝这个海鲜汤,还有这个蛋奶羹。我娘说了,女人多吃这些,皮肤好。”
明珠:……没看出来,这个糙汉子还挺心细,挺会照顾人。
其他人也不落后,纷纷介绍江项阳特色。
那妖艳女人便哼哼,“平时见了我们都跟眼瞎似的,见了嫂子就这样殷勤,丢不丢脸。”
小周回道:“那能一样,大哥老光棍多少年,好不容易有了未婚妻,我们一定要好好捧着。若是嫂子万一不高兴,咱大哥岂不是一辈子光棍。”
另一个毛头小子点头附和,“嫂子真好看,怪不得大哥能等了这么多年。艳萍不是我说你,你这种太艳丽,不招人待见。”
那位叫艳萍的差点气死,她可是江南一支名花,谁不高高捧着他。只要她愿意,没有人能抵挡她的魅力。也就这帮子臭兄弟,一个个不解风情,怪不得都找不到媳妇,活该。
明珠笑,“姐姐最漂亮,只不过他们看惯了,便不当一回事了。我这也就见得少,多了也一样待遇。”
艳萍媚眼儿一抛,“还是妹妹有眼光,他们一个个都是瞎的。”
凌澈心想,再不能随意带出来了,这帮子兄弟太丢脸。
田鸣继续安慰,“他们都是土包子,没见过大家闺秀。再者,都是真当一家人才这样,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凌澈自然知道这帮子人的尿性,也知道他们是一根筋,并不会有其他想法。但男人嘛,总是独占欲强一些,不想让媳妇和他们多说话。
尤其是,这几个人嘴上完全没有把门的,将他这些人偷偷惦记明珠,偷偷为她做的那些事儿都卖了出来,简直让他大男人颜面丧尽。
说到玉兔那事情,明珠这才知道,那一套竟是凌澈亲手雕刻,心中就是一暖。
小时候一件无心之举,竟然让这个男人惦念这么多年,想来真是惭愧。她哪里知道,凌澈也是重新而来。
等宴会结束,凌澈明珠二人伴着月光走回住处。一路无人开口,气氛却很是融洽,如相处多年一般自然。
到了堂屋门外,明珠先停下,笑道:“夜深了,你也好好休息。”
凌澈握住她双手,深深凝眸,“与你在一起,多久都嫌少。”
明珠脸就是一红,“别就会甜言蜜语,大男人好好做事,说这些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