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观火——三月蜜糖
时间:2018-10-07 09:19:06

  以前总是陈棉撺掇,现在没了他,也没那种精力去做这些事情。
  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真有点颓废的感觉,我去接他的时候,苏贤汝还在敲算盘,专心不被旁边的姑娘打扰,就算那日我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了自己是他的妻子之后,还是有很多姑娘不嫌弃,苦苦跟在他身边,据说有几个还给他写过情书,不知道被苏贤汝藏哪了。
  当然,这些都是那店小二告诉我的,我跟他不打不相识,随便聊聊他就跟我讲不少苏贤汝的趣事。
  “阿缺,你怎么来得这样早,等我一下,月底需要对账,我跟掌柜的把剩下这几笔算完就行。”
  他抬头冲我笑笑,那一刻,我就闻到了家里的饭菜香味,床上的软榻薄被,和他相拥之时的安稳满足。
  “你忙就好,我也没事,温媪找了个做饭的,我把银子给她了。”苏贤汝前几日跟账上提前支了银子,我们两个,现在是得过且过,还没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回去的时候,天色都暗下来,我们两个人穿过那些破旧的房屋,又走到一座拱桥上,月色正好,直挂柳梢,繁星点点,看的让人不想回家。
  “苏贤汝,我们要是早就这样,该多好。”
  我扶着桥栏,月满人缺,难免让人感触,宋家彻底破败,也不知道宋婉跟柳素怎么样了,她也不知我是死是活,想起来就让人心里泛酸。
  他的手搭在我肩头,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阿缺,是我对不住你,往后我会更加对你好,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行吗?”
  “苏贤汝,你母亲跟着巫奇那多走了吗?”
  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是在他心里惦记的,大周,虽然母子情分浅了些,到底还有血缘联系,而大周给他选的媳妇,又曾经是他用来气我的孟瑶。
  九华山上那个心性高洁的孟瑶,此时,是否也如我们一般,记起前生了呢。
  “想来是这样的,巫奇那多为人豪爽,这么多年都等了,现如今母亲大事已了,他更不会放任她自己孤身一人四处闯荡,南疆那个地方,他们熟悉,回去之后,估计会安享晚年吧,巫奇那多跟我说过母亲的事,早些年间他便迷恋母亲,大魏女子,尤其是母亲这样才貌双全的,在南疆十分罕见,更何况他这样一个草莽,不是我瞧不上他,十几年的相处,母亲改变了他许多。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放心。
  他原先也是很奢靡的,只不过这些年才收了性子,跟母亲争强好胜,非要娶到手,他身边也没什么女子,唯一一个还是个男的,你说,我母亲会不会嫁给他?”
  谁知道呢,想起那个南疆舞姬,我还是毛骨悚然,一笑一动,勾魂夺魄。
  可是下意识的,我竟又联想到刚选出来的圣女,吕意。
  应该不会吧,吕意肤白貌美,怎么看也不像男的,只是那体态高大,难免让人生疑。
  “那就要看巫奇那多的本事了,苏贤汝,你母亲对巫奇那多,也并不是没有半点感情,要不然,她怎么会用他用的如此不计后果,只有对极其信赖之人,她才能做这样的事情,巫奇那多为了她,不惜从南疆犯险跑到大魏京城,现在新帝登基,没有追究他们的行径。
  苏贤汝,陈棉这皇帝当的还行呀。”
  话锋一转,显然这人并不愿意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苏贤汝眉头紧皱,搂我的手不自觉加了把劲,捏的我有些疼痛难忍。
  “阿缺,你知道我从前有多羡慕他,你跟着他玩闹,在宋家,好一对青梅竹马,他扔李子砸你,你还是在瓜地等他。
  后来你们一同上了山,去了普贤寺,一晃几年我都见不着你,可他日日都能跟你待在一起,你们偷偷跑下山来玩,我虽然看见了,却也只能假装看不见。
  阿缺,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看见我了。”
  想起那年堂会,我确实看到长得像他的人一闪而过,可是不真切,原来那时候他就看见我了,可惜,他没喊我。
  “还说呢,你去看心上人的堂会,我看不看见你又有什么,孟瑶那名角,苏贤汝,要是当时我知道你什么心思,肯定上前揍你一顿。”
  他微微笑了笑,又替我我耳畔的头发抿到后面,一双眼睛真真切切望着我,“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月明星稀,有船从桥下过,那船夫用翡翠坞的土话唱着不明所以的调子,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嘹亮清晰。
  掌柜的人很热情,这几日见店里生意好,对我也很是关照,竟然主动提起到月底给我涨银子,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店小二看我的眼神愈加幽怨,同样是男的,可我招揽客源的能力比他好太多,掌柜的私下提过要辞了他,可是翡翠坞再找出一个男的来,似乎又很是困难,所以两个人你不情,我不愿的,就这么相处下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这日我正在客栈给一位姑娘倒水, 后面又进来一位,听见有人喊圣女,我不由得回头, 果然是她。
  只不过穿着这身轻纱白羽衣,气质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头上依旧简单利索,一双媚眼四处看了一圈,然后果断的锁定到我身上, “姑娘, 快坐,快坐。”
  女扮男装她都能认出来,我还不赶紧的招呼她,“不,应该是圣女,请上座。”
  我用抹布擦了擦凳子和桌子, 引领她来到最好的一个位子,又隐蔽, 视线又无遮挡,旁观他人绝佳好地方。
  “你干嘛打扮的这样怪。”她倒没嫌弃桌子上的茶渍, 只是一直上下打量我。
  “嘘!”看看周围掌柜的和店小二并未过来, 虽然翡翠坞对圣女比较尊重, 可是起码的自由还是给了,至少没有人围着她嘘寒问暖。
  “圣女,我这是生活所迫, 跟你不一样,你有吃有喝,我得养家糊口。”
  “你家相公海阳不了你?!”她很是不屑,我不喜欢听她这样说苏贤汝,当即挺直了身子,义正言辞道。
  “我相公那是顶尖的好,他不让我抛头露面,是我闲不住才出来的,圣女,你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要是没事,我就先退下了。”
  “还听不得别人说你相公的不是了,女子嫁人之后都是你这副德行吗?”她这话说的我真是愈加不爱听了,也不能明目张胆跟圣女争论,于是自以为潇洒的扭头想要走开。
  岂料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在我面前摆了两下,面无表情说道,“看看,这上面的人跟你长得真像。”
  哪里像,就问哪里像,这眼睛比我的小多了,这鼻子,这鼻孔也太大了些,这耳朵,这是要招风吗,这这这,到底是谁画了我啊!
  “看底下印章,朝廷海捕,没想到你来头还挺大,皇上亲自下的公文,悬赏万金,比我这圣女值钱多了。”
  她很是淡然,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告示,肯定第一时间通知官府,万金,一辈子荣华富贵,确实比圣女划算。
  “圣女,你可真是好心肠,不想我被抓,特意来给我送告示,谢谢你了。”我收起那告示,顺手塞进前胸,为今之计,只能回去跟苏贤汝商量对策,显然,有人泄露了我的讯息。
  我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哪里出了纰漏,知道我还活着的人,都死了,荣安公主,梁嵩,梁媛,还能有谁知道,告示都贴到翡翠坞了,离灵山村不远,难道是从灵山村走漏的风声。
  也不对,他们把我当仙人,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有些烦,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吗?
  陈棉脑子又抽什么风。
  “我没那么好心,只是来看热闹的,你别误会,跟你一样,天生就是爱看热闹。”
  她悠闲的用手指一下一下敲击桌面,眼睛若有似无的偶尔瞥我一眼,倒真的只像来看热闹的一样。
  我梗住,没想到今年的圣女如此阴阳怪气,性格殷厉,人命关天的大事,她都能幸灾乐祸过来起哄,哪里配得上圣女一称。
  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于是放下抹布,想要去布庄找苏贤汝商量一下,恐怕住处也得跟着换了。
  “你去哪?”她竟然一把抓住我的袖口,那双好看的手现下骨节分明,她的那双眼睛微微一眯,让我忽然觉得很是熟悉。
  “你在京城有故人?”
  闻言她连忙松了手,似乎被我说中了,一双眼睛也开始刻意躲闪,“我在翡翠坞十几年,从来不曾去过京城,哪里会有故人。”
  不对,她越这样说,我越觉得不对劲,反复看她的眉眼,慢慢的却跟诸葛卧龙对上号来,只是一个精致,一个粗糙,一个圆润,一个干瘪,诸葛卧龙一生未娶,怎么会有人跟他长得这般相像。
  “你,你爹可是诸葛卧龙?”
  脱口而出,我指着她有些震惊,连连后退,店小二忍不住多看我几眼,她伸手拉住我,那眼神告诫我不要再做引人注目的事,太过突兀了这件事。
  “不认识。”
  她低下眉眼,另外那只手抚弄前面的衣裳,“宋缺,你跟你的相公,难道是朝廷重犯,不,也不太可能,朝廷重犯历来不会有如此巨额赏金,上面明明白白说了,要你毫发无损,发现者赏金千两,捕获者赏金万两,我猜,你是当今皇上私逃的妃子,跟了一个小白脸跑了,皇上颜面尽失,但又舍不得你去死,你是宠妃?”
  荒天下之大谬,“圣女,你就在这瞎猜吧,我先走了,告辞。”
  从来没觉得自己跑得这样快,到布庄的时候,一口气没喘上来,急的苏贤汝连连给我拍打后背。
  “急什么,慢慢说,阿缺,你怎么又穿男装了。”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两个大老爷们拉拉扯扯,何况苏贤汝是镇店之宝,掌柜的见了赶紧过来问事情,待看清我的面貌之后,打趣了几声走开了。
  我把画像掏出来给他看,苏贤汝跟着紧张起来,他回头跟掌故的说了几句话,拉着我匆匆离开布庄,径直朝着温媪家中走去。
  “我们跑吧,回家拿了东西,就往北跑,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我被他拽着跟不上步伐,他面色肃穆,我很少见他这样阴冷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害怕。
  “苏贤汝,你倒是说句话啊,别急,我快摔倒了,哎,说你呢,停停。”扑腾,我终于踉跄摔倒了,一只手还拖拉着苏贤汝,膝盖下面碰到了石头,疼得我起不了身。
  这风风火火的架势,感觉官兵已经来了翡翠坞一样,他停下来,居高临下看着我,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而后走过来一把将我横抱起来,“阿缺,我怕。”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我却听到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苏贤汝,你怕什么?”
  他没开口,我看见他的下巴微扬,走路的时候脖子上的脉络清晰可见,“你怕我们被抓回去?”
  “不,我怕你撇下我,跟着他走了。”
  “我不会。”
  没有丝毫犹豫,我搂紧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何,陈棉这般兴师动众,翡翠坞位置奇特,与其他地方没有连接,唯一出去的地方便是从灵山村过来之处,三面环湖,精通水性的人方能从这些位置出去,可是翡翠坞的船只极少,偶有的一些也只是飘在湖面上,像是无人守候。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我不相信自己,阿缺,他比我好太多,从前你们两个的情分不比我跟你的浅,甚至还要更深,在我以前糊涂的时候,伤你害你,都是他帮你,阿缺,不怪别人,我只怪自己。
  他若是想要带你走,我怕自己不敢去阻拦,他什么都有了,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你,喜欢的不比我少,在京城的时候,他为你买了一处宅子,虽然仁平郡主不满,他还是不顾秦将军徐夫人的眼色,将你安置在那里,仁平郡主去找你麻烦,他再忙也跟着过去替你解围。
  阿缺,你说我拿什么跟他比,我现在一无所有,就连这个账房先生,也是别人给的,每月的银子不多,也没时间陪你四处闲逛,跟他比起来,我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他这样妄自菲薄,真让人心疼。
  他是什么都没有了,可是谁让我喜欢他,这便够了,旁人有什么,关我何事?
  “苏贤汝,你真傻,从前人人都说我傻,可我现在觉得,我们两个天造地设,一对傻瓜。对了,我今日看见翡翠坞的圣女了,你猜她长得像谁?”
  苏贤汝听我这样说,知道事情肯定跟告示有关,索性把我放下来,坐在石头上,他喘了口气,“怕不会是跟京城里的人有关吧,圣女的年纪不大,难道是京城某位故人之女?”
  跟苏贤汝这样的人说话,就是省事,他聪明,往往稍微提一下枝节,他就能给你画出一棵大树。
  “她长得跟诸葛卧龙很像,可是我不明白,诸葛卧龙明明对沐贵妃有情,又怎么会跟她人生有女儿,而且,这个女儿的年纪也太小了些,按照诸葛卧龙的辈分,做爷爷都差不多了。”
  沐贵妃是苏贤汝的祖母,圣女又跟我俩差不多大小,照道理来讲,诸葛卧龙难道找了个小妾,偷偷生下孩子,然后不管不顾自己回京去了。
  “也许你说的没错,既然圣女自己不承认,你也别追究了,诸葛卧龙这个人,行事诡异,在外面有私生女有不足为奇,他对祖母有情,却不一定为祖母守身如玉,这个圣女,你跟她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我们今天回去,就跟温媪辞别吧,翡翠坞不能再留了。”
  我也同意,可是如果要走,势必要从灵山村那个方向退回,那里又是我最不喜欢的地方,荒郊野外,无情无义的人都在那里,要走水路,得有会水的人来掌舵,我可不想再淹死。
  “苏贤汝,我们去雇个船夫可好?”
  “好。”
  “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好。”
  我趴在他背上,一会儿便到了温媪家里,温媪却不知去向,苏贤汝留我在床上,自己赶紧去收拾东西,十分贤惠。
  “今日你走的时候可看见温媪了?”他一边收拾,一边回头问我。
  “看见了啊,早上吃过饭,她说去李媪那里,可是到如今也没回来,苏贤汝,温媪不会有事吧。”
  他神色一滞,低声说道,“告示一事,恐怕跟这两个人也脱不了干系,阿缺,等我收拾完,立刻出发,不能耽搁。”
  不会吧,温媪李媪也有问题吗,我俩这一路上是有多悲催,灵山村,翡翠坞,怎么就没遇到个正经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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