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隋远单脚踢开将军帐的门帘,抱着已接近昏厥的季琉璃走了进去。
落下的门帘阻隔了帐外众人欲一窥帐内究竟的灼热视线。
“行了,都散开,不准再有异议。”一本正经的汪财驱散了众人,看向了不远处依靠在一棵树干上的玖笑秋。“玖笑秋,传军令下去,未经召唤者不准踏入将军帐方圆十丈的范围之内,否则军法处置。”
“啊?”被突然点到名的玖笑秋疑惑地望着汪财,在反应过来身为统领的汪财是在让他去传达军令的时候站直了身子,原本的吊儿郎当已不复存在。“是。”
余光瞄到现场留下的赵永桓、封幽云二人后,汪财命二人值守帐外,此时让他俩值守帐外他才能够放心的下。“赵永桓、封幽云,你二人值守将军帐外。”
封幽云、赵永桓虽然性格有些与众不同,但二人与他汪财一样都是将军的心腹,在南稚军营未查出和江松有所关联的同谋之前,起码封幽云、赵永桓是他汪财值得信赖的好伙伴。
“好。”赵永桓慎重地点点头,收敛了平日里的易燥情绪,直挺挺地站在了面向营帐的右侧,也就是背向营帐的左侧。
封幽云见赵永桓选好了位置,便走到了空着的那一侧站好。
汪财转过头看看已走远的玖笑秋后转身进了将军营帐,便看到了侧躺在将军专属长椅上的季琉璃,也看到了在季琉璃身旁心急如焚的顾隋远。“顾副将,季大夫是怎么了?”
“昏过去了。”顾隋远稍稍向汪财靠近了几步,生来洪亮的嗓音不自觉的压低。“季大夫似乎是用自己的血给咱们将军引蛊,应该是血亏,你去找邱老来给季大夫看看吧。”
“不用找了,老夫来了。”邱老先生掀开营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端起了一个圆凳挪到了季琉璃躺着的长椅旁,随后坐在了圆凳上为季琉璃把起了脉。
半晌过去了,顾隋远见邱老先生还是坐在圆凳上一动不动地按着季琉璃的手腕处,以为邱老先生长时间不出声是诊断出季琉璃的隐疾了,便伸手推了推邱老先生。“邱老,邱老,您倒是说句话啊,季大夫的情况如何了?”
邱老先生张皇失措地抓住顾隋远的双臂,动了动口想要说些什么的他在犹豫许久后选择了缄口不提。“……”
这东临来的小少年……不对,小女娃,这东临来的小女娃,估计是有难言之隐吧,才会女扮男装混入军营。
况且,这小女娃混进的是东临军营,他邱老是南稚的军医,压根就是个局外人,揭穿季琉璃的身份对他邱老并没有任何好处,还是不瞎掺和这件事儿为好。
“邱老,季大夫到底怎么样了!”顾隋远被邱老欲言又止的模样弄得有些紧张,季大夫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没什么,血亏而已。”邱老先生松开抓住顾隋远胳膊的双手,从容淡定地站起了身。“老夫去熬一碗红枣红豆粥给季大夫。”
“可是季大夫晕过去了啊,您确定就只是血亏?”汪财不由得拦住了邱老先生往帐外走去的步伐,邱老先生肯定是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季大夫的昏厥绝不可能仅仅是血亏这么简单的原因造成的。
“就是血亏!”邱老先生拂开汪财横挡着他去路的手臂,他总不能直接跟汪财、顾隋远这两个粗汉子说季大夫的身子是因来了葵水又划伤手腕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的吧。“臭小子,让开!”
望着邱老先生离去的身影,顾隋远、汪财二人面面相觑。
“邱老肯定有事瞒着我们。”汪财不甘心地原地跺脚,明知道他是好奇心最重的一个人,邱老偏偏还隐瞒了季大夫身体上的状况,真是讨厌。
顾隋远抬起手臂拍了拍汪财的肩膀以示安慰。“算了,瞒着便瞒着吧,季大夫的身体状况,咱们本就无权过问。”
“……”汪财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想想也是,季大夫是东临的大夫,他这个南稚国的人那么关心东临国的人作甚。
小半个时辰后。
季琉璃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望着陌生的帐顶,她想起自己身在南稚军营的将军帐内。
“季大夫,您醒了。”眼尖的汪财发现季琉璃醒了过来便走到了长椅边将季琉璃费扶坐起来,又唤了声刚坐在圆桌前不到一刻钟的邱老先生。“邱老,季大夫醒了。”
“醒了?”邱老先生转过头看着长椅上被扶坐起来的季琉璃,端起了桌上温度恰好的红枣红豆粥,走到长椅旁。“来来来,喝下这碗粥吧。”
“粥?”季琉璃仔细一看,红枣、红豆、枸杞一应俱全,完全是补血益气的一碗好粥……亦是葵水期最应该喝的东西。
难道……
邱老先生替她号了脉?
第六十三章 以毒攻毒为妙计
邱老见季琉璃没有伸手接红枣红豆粥的打算,知道季琉璃肯定是担心他邱老会将秘密说出去,便主动说会替季琉璃保守秘密。“老夫会替你保守秘密,喝吧,一滴不剩地喝完。”
迎上邱老先生充满疼爱与怜惜的眼神,季琉璃不禁热泪盈眶,伸手接过邱老手中的红枣红豆粥,细嚼慢咽地吞了下去,待喝完粥后,季琉璃将空着的碗递给邱老先生。“多谢,邱老……邱爷爷。”
“哎,乖孙!”邱老先生欣然应下了季琉璃的称呼,他家乡的曾孙女,与季琉璃一般年岁,所以,承接季琉璃的这声‘邱爷爷’,他当之无愧。
摸不清头绪的旁观者汪财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突然上演的‘祖孙情深’的故事有些难以接受。
一碗粥,邱老就获得了季琉璃的尊重与信任,那他汪财给季琉璃两碗粥,季琉璃是不是也能信任他或是唤他一声‘汪财叔’?
“胡思乱想什么呢!”顾隋远一巴掌拍向汪财的后脑勺,打醒了汪财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光看汪财那一脸垂涎的模样就知道汪财的脑子里肯定是在想些什么。
这汪财,真不让人省心。
“嘿嘿,嘿嘿嘿。”汪财揉着自己被打疼的后脑勺,不怒反笑。“就是想想罢了,嘿嘿嘿。”
这时,门帘被掀了开来。
顾隋远、汪财警惕地看着来人。
“季大夫,您吩咐的药熬好了。”周清将手上的食盒放在了圆桌上,先后端出了三碗冒着黑色热气的浓黑色汤药。“共三碗。”
“那么,便可以开始了。”季琉璃缓慢地下了地,站直了身子,走向南宫墨白的床榻,让周清端一碗汤药过来。“周清,端一碗汤药过来。”
“是,季大夫。”周清二话不说便端起了其中一碗汤药,走到季琉璃身边。
季琉璃转过头看向还端着空碗站在长椅边的邱老先生,接下来,需要邱老先生的帮忙了。“邱爷爷,您也过来帮个忙。”
“好好。”邱老先生将手中的空碗塞到身旁汪财的手心,站到了季琉璃边儿上。“怎么帮忙?”
接过周清手中的汤药,季琉璃面色一凛,即将要做的事情,可能是邱老、周清一生都未听说过的。“不知,邱爷爷和周清听过‘以毒攻毒’吗?”
“以毒……攻毒?”周清不敢相信地看着季琉璃,以毒攻毒,那不是就说明,他熬过来的这碗汤药是……毒药!
“这……”邱老先生犹豫了片刻,季琉璃这么说应该是有依据的,或许是他孤落寡闻,未曾听说过世上还有‘以毒攻毒’一说。“季大夫,能说的详细点儿吗?”
季琉璃点点头,将以毒攻毒此等妙法的精髓所在分享给邱老先生与周清。“以毒攻毒就是用一种毒药去攻克另一种毒药,第一种方法,用有解药的第二种毒去攻克中毒者体内的毒,第二种方法,用能和第一种毒产生呼应的第二种毒去中和第一种毒。”
“季大夫,以毒攻毒的方法您是如何得知?”周清不敢轻易相信季大夫所说的‘以毒攻毒’,毕竟他学医几年来根本就未曾从任何医者口中听过此方法。
这样极端的方法,太过冒险。
对那些为达官贵人或皇亲国戚瞧病的医者来说,不仅是用患者的生命在冒险,更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因为一个不慎他们就会为以毒攻毒失败的结果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只能说,是我的一位已故至亲教了我‘以毒攻毒’的方法,其余不方便透露。”季琉璃答应过奶奶季青青,不会向外人透露有关季青青和神医谷的一丝一毫。“不过你们放心,在以毒攻毒这方面,我很有把握。”
她在谷中跟着季青青在一些误食毒草的动物身上积累了‘以毒攻毒’的经验,再加上奶奶季青青的经验也都传授给了她,让她在‘以毒攻毒’方面的造诣只高不低。
邱老先生见季琉璃不想多说,便不难为季琉璃了,冲着季琉璃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老夫信你。”
“我也信您!”周清不甘落后地向季琉璃证明自己是真心诚意地相信季琉璃的为人。“您绝对是好人!”
“噗……”季琉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周清才与她相处多久啊,就敢肯定她是好人?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快将手中的毒药喂给南宫墨白喝。“邱爷爷,周清,顾隋远,汪财,你们四人分别压住南宫墨白的两对手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放开。”
帐内一侧没听到季琉璃说‘以毒攻毒’的顾隋远、汪财闻言迅速地闪到了南宫墨白的床榻边,各抓住南宫墨白的一只胳膊。
要说顾隋远、汪财为何没有去抓南宫墨白的双腿,是因为一般呈躺姿的人,双腿的力气不可能大于双手的力气。
邱老先生和周清,一个年迈一个瘦弱,他二人哪儿有力气抓得住南宫墨白的双臂?
……
待四人就位后,季琉璃用手扯开南宫墨白的下颚使其张口,接着将满满一碗浓黑的汤药灌进了南宫墨白的喉咙。
“五、四、三、二、一,抓稳!”季琉璃倒数了几个数后让四人抓稳南宫墨白的四肢,她则趁着倒数的空隙将一小捆白色绑带横在了南宫墨白的双唇间。
几乎是在季琉璃撤手的同一时间,南宫墨白猛然睁开了双眼,浑身开始抽搐。
“啊啊啊啊!”感觉到手脚被束缚的南宫墨白剧烈地挣扎起来,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席卷全身,原先黑白分明的双眼中通红一片。
若不是口中的东西让他的上下齿无法咬合,恐怕他会果断地咬舌自尽。
这样的疼痛,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我的老天爷!”汪财用尽全身力气才得以控制住南宫墨白的手臂,他从不知道他们将军有这么大的力气,平常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人,怎会变得如此力大无穷?“季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第六十四章 墨白发狂伤琉璃
“毒发。”季琉璃言简意赅地把南宫墨白此刻的症状原因说给汪财听,将手中的空碗放在了身旁的木桌上,她看着压住南宫墨白手脚的四人郑重其辞。“他体内的毒与我给他灌下去的毒药正在相互缠斗,此番缠斗预计会持续半个时辰。”
季琉璃先前让周清抓的毒药名叫‘千鹤’,是能够中和‘遗腹子’毒性的对症毒药。
平常人若中了‘千鹤’之毒,全身的血液会渐渐停止流动,接着,五脏六腑的功能也会开始衰竭,鲜活的生命最终会因为心脏的骤停而逝去。
“毒药?!!”汪财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事态严重性的季琉璃,对季琉璃的冒昧行事感到错愕和恼怒。“您到底为何要对本就中毒的将军下毒,是想害死将军吗?”
“臭小子,说话客气点!”邱老先生不满汪财对季琉璃的质问,医者为患者医治的方式和过程难道要给一个不懂医的局外人报备?“现在唯有乖孙才能救将军的性命,你不懂就别插嘴!”
“……”汪财愣愣地看着怒瞪着自己的邱老先生,不过也没有再开口,他想,既然邱老先生都帮着季大夫说话了,想必邱老先生是不反对季大夫给将军下毒这件事儿,只好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对面的顾隋远。“顾副将……”
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心中也对季琉璃下毒的事情感到不妥的顾隋远还是选择让季琉璃继续担负救治将军的重任。“季大夫,请您务必竭尽全力救将军,不管您用什么方法!”
这句话,表明了顾隋远的态度。
他,不管季琉璃用什么方法救将军,只要能治好将军,就是好方法,就算……季琉璃对将军下毒也无所谓。
“顾副将!!!”汪财低声咆哮着,顾隋远对季琉璃的信任程度明显出乎汪财的意料,他不知道顾隋远是哪儿来的勇气去信任一个东临来的小少年的!“你竟然相信一个对将军下毒的人能够救治将军,实在是太荒谬了。”
这样信任一个外人,真的好吗?
对汪财的歇斯底里感到不耐烦,顾隋远原地高声唤着门外值守两侧的赵永桓、封幽云。“赵永桓,封幽云,进帐!”
帐外值守的赵永桓、封幽云自是听见了帐内的所有动静,在顾隋远充满怒气的唤他二人的名字时,二人的身子甚至不约而同地僵了一下。
“顾副将,有何吩咐?”率先踏入帐内的封幽云在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低下头的他忐忑不安地偷瞄面带怒色的顾隋远,耳边仍能清楚地听到将军的痛苦呐喊声。
紧跟其后的赵永桓是个欺软怕硬之人,在封幽云身侧站定的他生怕被顾隋远的怒火殃及,有些胆怯地后退了两步,缩在了封幽云的身后。
“过来,分别顶替我与汪财的位置,按住将军的双手。”顾隋远左跨一步,空出位置让赵永桓、封幽云其中一人可以容身。
“是。”封幽云毫不犹豫地小跑到了顾隋远身侧,代顾隋远继续按住将军的手臂阻止将军的挣扎,但他的手被将军过人的力气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