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俊毅的脸上有漫不经心的笑意,“皇后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皇后道;“辰风做事确实欠考虑,陛下不罚他已经是开恩了。臣妾另有一事想请陛下应允,如今,青城已被大周收回,南部的几个暂时被叛军占领的城池回归大周也是迟早的。战乱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不如将这些百姓安置到青城一带,赏赐田地,免除赋税,如此一来农民在农闲时可以练武,遇到战事,朝廷可以将这个地带的男子征入军中。孙奎的叛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能猖狂这些年也是因为朝廷大部分军队都分布在边关和京城,地方防守薄弱。兵农一体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还能节省朝廷养兵的开销。”
“这个提议并非不可行,你想得这样周全,是不是连青州刺史的人选都想好了?”皇帝的目光就像看不穿的古井,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兴阑珊。
皇后说出一个名字;“陛下认为何斌如何?”
“何斌……在禁军中任职的?”皇帝沉吟道,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朕想起来了,他的正室就是你宫里的一个女官,当初 还是你收岑氏为义妹,让朕为他们赐婚的。”
皇后听出了话外之意,神色依然十分坦然,“臣妾不敢徇私,相信何斌是栋梁之才,当然,如果陛下有比何斌更合适的人选,臣妾也无话可说。”
“不必了,朕信你的眼力,你是朕的皇后,”皇帝深深看着她,狭长的凤眸中浮出淡淡笑意,“夫妻一体,理应同心。”
夫妻同心?
皇后的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心里只觉得格外讽刺。
不过没关系,早在十年前,她对他就已经没有希望了。她的提议,尚书省的人也会提出来。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朝堂上孤立无援的慕贵妃。他知道她只要容珏成为太子,所以会不惜代价为他铲除一切障碍。而她也只知道他的底线,就是他的皇位。她只需要让他明白,容珏的太子之位和他的皇位并不冲突。在以后得博弈中,他会更加倾向容珏。
第24章 爱慕
朝廷的钦差与新任的青州刺史何斌同时抵达青城, 钦差带来皇帝的圣旨, 皇帝对所有平乱有功的将士论功行赏, 初晴也因招降有功, 被封为出云郡主。只有慕辰风,因擅杀降臣没得到任何封赏, 还不得不奉旨回京。扫平叛党残余势力由容御全权负责。
初晴听说皇帝召回慕辰风, 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容御,便又为容御担心起来。“御哥哥, 慕辰风的军队都是从北疆抽调来的,这些将领都是幕淮远的部将,他们会听你调遣吗?”
对容御来说,这正是一个分化慕淮远势力的好机会。不过他不确定初晴是否能理解, 所以不打算详细解释,只道:“他们都食朝廷俸禄,自然要听命于朝廷。”
“哦。”听他这样说,初晴就放心了,又拉着他的手央求道;“你出征带上我好不好?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容御摸摸她的头,“就算你不说,我也不放心你把你一个人留在青城。”
初晴撒娇的抱着他,“是不放心还是不舍的啊?”
容御黑色的瞳仁也露出宠溺的笑意, 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把玩起她的长发, 笑着说;“自然是既不放心也不舍得。”
初晴眨眨眼睛,突然又想起一个人,“对了, 陛下封顾言什么官了?”
“你说他?”容御不以为意,“不追究他的过去就是对他最大的恩典。不过你放心,我会将他收入麾下,将来他若立功,我不会亏待他。”
初晴认为这个安排也没什么不妥,不过 “你放心”这三个字在她听来,仿佛透着另一种意味,御哥哥该不会误会了吧?“我知道御哥哥不会屈才的,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随口问问。”
容御摸摸她的头,意味深长的问;“初晴真的不喜欢他?”
他的目光似火,灼着她的双颊一阵阵发烫。初晴摇着头,“当然不喜欢啦,只是那天他对我说,没有背景的商人被官府欺压,商人之子入学堂被人轻视,他想改变这个世道。我觉得他很不容易,站在他的角度都没有太多选择吧?”
容御心里没来由的感到轻松,笑着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也不舍得这么早把你嫁出去。”
“你对我说过,只要我不开心,你就不娶妻,”初晴看着他的眼睛,红着脸小声说;“只要御哥哥不开心,初晴就不嫁人。”
容御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想说“如果你嫁不出去,只能我娶你了”,不过转念又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和一个小姑娘开这种玩笑,岂不是太“为长不尊”了?
他换了一个话题,“你想不想见顾言?”
初晴无所谓的说,“见就见吧,自从看着他进青城,以后就在没见过。”
于是,容御命人传来顾言。
顾言行过礼后,目光投向初晴,只是匆匆一眼,又垂下眸子,保持着躬身的谦卑姿态, “能再见洛小姐一面,草民即便是死也心安了。”
初晴笑着说;“没人要你的命,我现在是陛下册封的出云郡主,还要多谢你。”
顾言抬起的黑眸中闪过一道震惊,迎上少女璀璨如星的眸子。他只觉心跳如狂,还记得几个月前在赶赴青城的路上,她都是愁眉苦脸,入城后他就再没见过她。绝美的容颜上的淡淡愁容就这样定格在了他的记忆里。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容,此时此刻,从窗口照进的沉沉日光,都因她的出现变得明媚起来。
然然,他依然不敢多看,垂下目光,低低说了声;“不敢当。”
容御淡淡道;“慕辰风罪在擅杀降臣,而非滥杀,即便慕辰风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被处死。本王虽然保你不死,暂时也不能给你一官半职,你可有怨?”
顾言立即跪下;“承蒙王爷不弃,草民誓死追随王爷!”
想起过去那荒唐的几年,他手上虽然没沾过妇孺的血,却也是在助纣为虐,一时心如刀割,如果有可能,只愿一生戍守边疆,为抵御外敌尽一份力。
容御又道;“你可愿做本王的护卫,随军出征,扫平叛党余孽?”
顾言深深叩首;“卑职叩谢王爷恩典。”
“你该感谢出云郡主,她可没少为你说好话。”容御话音落下,初晴忙摆摆手,“你已经谢过我一次了,不用再谢了啊。”
容御看了初晴一眼,心想你都是郡主了,就不能沉稳一点吗?不过又想,沉不沉稳都没关系,有他在,没有人可以看轻她。
不过,初晴对顾言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悦,似有深意地对初晴说了句:“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他是不是还在误会啊?初晴拉了拉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放心了,御哥哥你真好。”
容御看着她,宠溺的笑了笑。顾言看了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丝苦笑。
她已经十五岁了,虽然单纯了些,可一个十五岁女子在单纯也该明白和男子这样亲昵意味着什么。他看得出,初晴喜欢的是秦王。
他觉得自己不适合留在这里,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容御看了初晴一眼,打趣道;“你不去送送他吗?”
初晴不高兴的说;“我为什么要送他,他又不是找不到路,都说了我不喜欢他,只当他是普通朋友……”一句“你该不会吃醋了吧”差点脱口而出,她真的不知道御哥哥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只将她当成小孩子哄。
容御笑道;“好了,不说他,不过你真没想过嫁人的是吗?”
“都说了不嫁!”初晴一双明眸灼灼盯着容御的脸,“你说过就算嫌我烦也不会讨厌我的,我还要烦你一辈子呢。”
容御摸摸她的头,有些无奈的笑道;“那就烦一辈子吧,我已经习惯被你烦了。”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已经十五岁了,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罢了,只她想怎样都随她,只要她开心就好。
次日,容御领军出征。两日后,大军抵达徐州城下。然而,这座被叛军占领了四年的城池如今却没有一兵一卒防守,城内只有少数百姓,街上店铺紧闭,百姓家中都是一贫如洗。具城中百姓说,城里的守军早在几天前就撤离了。
当晚,容御将军中将领全部召到面前,开门见山的说;“慕辰风从青城搜刮了多少财物,分给你们多少,本王清楚,你们心里都明白,此事本王不会追究。”
那些将领面面相觑,纷纷跪下,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其中一人部分的说;“青城并无财物,下官等只知有朝廷军饷俸禄,王爷明查,切莫听信小人谗言。”
容御微微冷笑,目光凌厉的环视众人,“你们以为慕辰风做的天衣无缝,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发生过的事,就一定能找到证据。”
将领们都低下头,其中一个年轻将领沉沉开口;“末将斗胆猜想,王爷召末将等来此,一定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容御看着此人,“李将军此言不错,不过诸位都看到了,徐州府库并无财物,叛军在离开前就将城中所有财物掠夺一空。诸位是不是很失望?”
李信恭声道;“末将不敢,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本是分内之事。”
他的话音落下,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理应鞠躬尽瘁。”
容御点点头,“李将军,你带部下驻守徐州。也许其余城池也会出现此情此景,若士兵心生不满,有劳各位多加安抚。无论功劳还是苦劳,朝廷都有重赏。”
众将领齐声道;“是,末将定不负王爷所望。”
其他十几座城池和徐州一样,大军抵达城下时,城中并无一兵一卒防守。叛军的余党听到孙禄投降,知道大势已去,纷纷作鸟兽散,弃城而逃。不过,军队虽然没和叛军打过一仗,却剿灭了数千土匪,解决了连年战乱带来的匪患问题。
军队兵不血刃的收复最后一座被叛军占领的城池永州,容御打算留在永州,等待皇帝的下一步号令。
傍晚,驿馆里,初晴正和容御用完膳,初晴又想到在行军路上看到的市井萧条,田园荒芜的景象,顿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容御问;“怎么了?”
初晴叹了口气,说;“几万叛军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该不会都乔装成百姓和难民了吧?只希望别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容御道;“乔装成百姓不是难事,孙奎背后的人是容瑄,或许这些人会暗中潜入京城,成为容御的私人武装力量。”
初晴震惊的看着他,“御哥哥,你真的要放过容瑄吗?”
容御面沉似水,一字字地说;“容瑄和幕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到了永州,容御履行职务,又给皇帝上了奏折,将战果如实上奏。同时,他又给皇帝写了一份密折,只说收到一封匿名信,将从初晴口中得知的容瑄暗通孙奎之事写入其中。
过了近两个月,朝廷派遣的地方官抵达永州一带。大小文武官吏陆续上任,开始推行朝廷政策。皇帝对容御又是一番奖赏,在给容御的手谕中提到,容御可以直接回嵩山,不必回京复命。
于是,容御带着初晴直接从永州回到嵩山城。
第25章 情动
深夜, 月色下, 一抹黑影来到容御面前, 黑衣人戴着面罩, 身形比一般男子瘦小,个子比容御矮一些, 白皙仿佛柔若无骨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本簿册, 递向容御。
幕淮远之弟慕淮南与突厥左贤王在北疆和突厥联合经营铁矿,以及慕家的每一笔受贿的账目都详细的记录在这几本簿册里。
而突厥的左贤王一直反对与大周和西凉交战, 甚至反对突厥可汗收留祁彻,都是因为他与镇守北疆的幕氏兄弟之间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我们是不是该在突厥散布左贤王谋反的消息?”低沉的女声轻轻索绕在夜风中。
容御道;“我们不能给幕氏兄弟戴罪立功的机会。”
女子了然,“我明白了。”
“阿翎,”容御轻叹, “该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你不必在去北疆了,就留在嵩山吧。”
女子道;“留在嵩山,还能做什么?”
容御看着她,“初晴需要护卫在近身保护。”
“表哥,你想让我做洛初晴的贴身侍女?”女子平和的声音透着一丝不甘。
容御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做侍女,我会告诉初晴你的真实身份。”
女子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就这么信她?”
“我信她, ”容御淡淡道;“因为她是洛鸿明的女儿。”因为她是他照顾了进十年的孩子。
他对她, 似乎有一种他自己能深刻感受到,却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感情……
只因为她的父亲么?女子在心中轻叹,如果洛初晴可信, 自己保护她也没什么,如果洛初晴不可信,她更要时时看紧她。
次日,容御将卫翎带到初晴面前。屏退室内的下人后,容御介绍道;“初晴,这是我的表妹卫翎,她以后就是你的贴身护卫了。”
初晴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容貌秀美的女子,九年前镇国公卫徽因谋反满门被斩,整个卫氏都受到了牵连,卫徽的兄弟举家流放南疆。卫翎的出现太过突然,御哥哥是什么时候找到她的?
带着这些疑问,还有一点点说不清的担忧,面前的女子这样貌美,御哥哥会不会喜欢上她……
她对卫翎和善的笑了笑,“我以后就叫阿翎吧。”
卫翎微扬起嘴角,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容貌绝色倾城,更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双澄清明恋的眸子,犹如广阔无垠的天空,云淡风轻,日光漫无边际的铺撒开,这样的美似乎具有将整个世界照亮的力量。
她微笑;“表哥也这样唤我,不过真正的卫翎应该在南疆赋役,”而她在北疆慕府的名字也不能再用了,她想了一会,说;“你以后就叫我阿妧吧,不管在外人面前还是私下,用两个名字挺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