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年郎——赏饭罚饿
时间:2018-10-09 10:01:25

  项桓大约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愣,口气有些烦闷:“为什么?”
  她不紧不慢道:“你去,又要和人打架。”
  “……”作恶多端,他如今已经没人信了。项桓冤得无言以对,“我这次不会。”
  “我这次不信。”宛遥凉凉地一睇,十分坚持,“对方是咱们惹不起的人,倘若你一个没忍住,那怎么办?”
  他百口难辩,总觉得怎么说都是错的,“这么久了,我那不是也没惹是生非吗?你就那么不信我?”
  后者肯定道:“我就这么不信你。”
  “……”
  项桓感觉自己最近好像把此生的憋屈一口气全吞了,涨得腹中难受心口发慌,里外不似个人样。
  然而无论他怎么生闷气宛遥也不搭理,照旧煮了热粥,将腌制好的肉干切成片,将就吃了一顿。
  一晚上风平浪静,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二日清早,她简单准备好东西,在灶里留了饭食,正一推门,后者已抱怀靠在墙边,像是等她许久。
  “你怎么……”
  门前的少年站直了身,眉眼难得严肃:“宛遥,时逢乱世,别看青龙城表面太平,实则近来流民激增,往巷子深处走全都是饿死的百姓。你一个姑娘家身在这种地方不得不小心,昨天若非我在,你知道自己后面跟着人吗?”
  他说完,又缓缓放轻了语气,“这种事上,听我一回好不好?”
  知道项桓讲得并无道理,再推辞未免就有些任性了,宛遥捏着药箱的带子抿唇权衡片刻,还是不踏实。
  她抬起头,“那好,你去可以,不过要约法三章。”
  至少答应了,也算一大进步。项桓暗暗松了口气,很爽快:“你说。”
  宛遥正色地竖起手指,“不准打架,不准吵架,不许用眼神吓唬人。”
  “……行。”做好了多么丧权辱国的要求也答应的准备,只这几个还不在话下。
  “你先发誓!”
  他懒洋洋地应付:“好好好,我发誓。”
  见他这么心不在焉的,宛遥不禁瞪道:“认真点!”
  衣袖被扯得歪了一大截,项桓只好老老实实的咒了自己几句。
  转念一想,又不禁得寸进尺地凑过去。
  “诶。”他顺手帮她取下药箱,貌似随意的开口,“我怎么说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就……不打算给我点彩头?”
  宛遥理好青丝,不解道:“你要什么彩头?”
  他厚颜无耻地扬眉,伸出食指:“我一天不惹麻烦,你多留一个月怎么样?”
  后者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前走。
  这都不行?项桓忙背起药箱,“喂……”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要不半个月?”
  “十天,十天总行了吧……”
 
 
第61章 
  会州太守姓彭, 是当地有名的人物,据说家中哪位近亲曾在长安得幸于陛下, 故而安排了这份清闲美差给他。
  饶是城中已经饿殍满巷, 太守府依然是富甲一方的所在,甫一禀明来意, 门房便往里伸手请他们进去。
  赶来领路的管事丫鬟穿得整齐干净,先恭恭敬敬地朝宛遥行了个礼, 目光不经意往旁边一转, 正对上了一双冷凝的眼睛,她忍不住一抖, 笑容就不那么能挂得住了。
  “这、这位是……”
  “他……”宛遥刚想开口, 一时间居然不知给项桓找个什么身份为好。若说是药童, 可这么“杀气腾腾”的药童还真是很少见, 若说是大夫,一会儿倘使穿帮也不好解释。
  于是竟僵在那里。
  项桓接了一句:“是她的伴当。”
  丫鬟这才颔首道:“原来如此……那辛苦二位跑一趟了,请随我来。”
  宅子气派且宽敞, 比宛遥家中甚至项府都要大得多,门庭威仪,守备严密。可见彭太守此人应该很会敛财。
  家宅一大,负责打点的仆婢自然不会少, 沿途一路走过去, 能看见许多低头忙碌的人影。
  在廊上匆匆一瞥,日头照亮一道一道明晃晃的光,似从什么铁器上发出的。
  宛遥往后一步, 退下来和项桓并行。
  后者见状,知道是有话要说,很默契地微微低头。
  “你发现没?”她不着痕迹的压低声音同他耳语,“好多西北部落的战俘。”
  项桓轻声嗯了,双眸已随她朝旁蜻蜓点水似的一扫。
  边境素来是朝廷管不到的灰色地带,战俘如同奴隶一样能够不受限制的买卖,价格又比普通人家出身的下人要便宜许多,再加上奴役俘虏从不犯法,但凡官宦权贵,总是喜欢在府上置办一些,图个物美价廉。
  而这太守府似乎更甚,是宛遥迄今为止见过的,家中战俘最多的地方了。
  “宛姑娘,这边走。”
  丫鬟一抬手便挡住了视线,下了长廊的台阶,正对面便是彭大小姐的闺房。
  三人刚要进门,迎面一个端着托盘侍女碰巧出来,她右手带了只铁环,不经意抬眸和项桓的视线撞上,周身一哆嗦,杯盘顷刻脱手。
  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少年动作敏捷地一俯身,稳稳当当地单手托起,其中的茶水竟一滴未洒。
  不过电光火石的功夫,管事丫鬟的内心就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从起到平息,简直比夏天的雷雨还迅速。
  她愣过后开始厉声训斥:“你怎么看路的?毛手毛脚的东西!砸到客人怎么办!”
  那姑娘一直深深垂首不住的道歉,哪怕接过项桓递来的托盘,胳膊也依旧在抖。
  “还不滚!”
  见她唯唯诺诺地跑开了,丫鬟才颇不好意思地冲宛遥笑笑,“让姑娘看笑话了……我们小姐就在里面。”
  “不要紧。”她摇头。
  等对方走出十步开外,宛遥才将和气的笑脸一收,朝项桓皱着眉使眼色,压低声音:“你看你!”
  “……我又怎么了。”
  “说好了不许用眼神吓唬人的。”
  项桓只觉黑锅当头扣,无辜得不行,“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哪儿吓唬她了?我眼睛生来就长这样!”
  宛遥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斜眼睇他,“那就反省一下,怎么才能把这毛病改一改。”
  想了想总是缺了点什么,又补充道,“不行,你违反规定了,我要扣十天。”
  他听完便是一愣,有些讷讷看着她跨过门槛,终于爆发道:“不是……喂,宛遥!”
  “怎么还带扣的?约法三章里几时说有这一条了?”
  后者站在院中转身,正色着提醒:“不可以进来,这是姑娘家的闺房。”
  “……”
  他眼睁睁地见面前的两扇院门关上,在原地绕了几圈挠挠头,最后烦躁地捡了条石阶坐下。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呢,怎么一天没增还反掉了!
  项桓头疼地揪了把草丢在地上。
  真是……
  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
  彭家小姐正值二九青春年华,模样生得平平无奇,但胜在会打扮,倘使面颊白白净净的,一番仔细上妆,大概也能算个中上姿色。
  可惜她近来左脸长了一大片晶莹剔透的痘疮,乍一看去很像蟾蜍成精,丑得十分骇人。
  彭小姐终日不敢出门,房内一张帘子把自个儿遮得密不透风,和宛遥说起便是一脸泪。
  “本来今年就该和太尉家的公子成亲的,可你瞧瞧我这模样,还怎么见人呐?实在没办法,也只得把婚事延到明年去。”
  “但推得了一时总推不了一世,再熬年纪就大了!夫家不嫌我自己还嫌呢。”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上个月,丫头拿来姑娘做的玉容散给我试了些日子,倒有几分效果,我想着不如请你来替我诊一诊,对症下药或许好得更快呢?”
  言语间,宛遥正在观察她的面部,闻言颔了颔首,“小姐这是体内有热毒,毒气不散只使外用的药的确不容易见效,得吃几道方子才行。”
  彭小姐忙说无妨,“姑娘尽管治,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我差人买便是。”
  她笑道:“用不着什么名贵药材。小姐备好黄苓、桔梗、冰片、雄黄等物即可,冬天大雪封山,草药或许不易得。”
  “这没问题,你写方子,我命她们去抓药。”
  说明白点就是普通的出痘子,年轻的人精气旺盛,皮脂原本容易生油,再加上饮食过于油腻,偶尔引发一场疮灾并不稀奇。
  宛遥替彭家小姐用药粉洗完脸,吩咐了些忌讳的食物,便提起药箱准备告辞。
  “宛姑娘不如留着吃顿午膳吧?时候也不早了。”
  她推拒道:“多谢好意,不过我尚有别的事情要忙,恕不能耽搁太久。”其实是不大想应付这些高门子弟。
  彭小姐大概也就随口客套两句,闻言便不再挽留,安排婢女送她出府。
  项桓在门外大概是闲得快发霉,起先祸害台阶下好不容易挨到寒冬的草,顺着花坛揪了一圈,最后见四周已无草能拔,便又三两下攀到了树桠上,似乎准备再接再厉。
  可刚一上树,他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坐在那儿目光专注地远眺了半晌,直到宛遥两手拢在嘴边喊他,才回过神。
  少年身轻如燕,一个纵跃稳稳落地。
  “这就完了?”
  她抿唇一笑,颔首嗯了声,“走吧,回去了。”
  一开始彭小姐留她吃饭,宛遥倒还不觉有多饿,这会儿行于宅院夹道的□□内,旁边是端着托盘匆忙闪过的下人,四周遍处不是菜香,光闻味儿她就有些犯馋了。
  项桓兴许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你还敢跑!?”
  也就是在此时,回廊下摆满精致茶花的园子里传来一阵令人胆颤的哭号。
  青砖道上有个管事模样的男子似乎正在教训下人,手握的是根拳头粗细的棍子,棍风呼呼作响。
  “说过多少次!公子的茶花比你的命还重要,让你认真看护,认真浇水,你倒好,把这株雪牡丹养得半死不活!”
  他好像自己打得也很是疲惫吃力了,便靠着大声嚷嚷助力,每道一句都是掷地有声。
  “你赔得起吗你!?便是将你卖了,也抵不过一片花瓣,要你有什么用!”
  那人抱头满地乱窜,疼得痛不欲生,口中溢出的凄厉喊叫仿佛远远超过了棍棒对他造成的伤害。
  而园子深处却隐约有个身影蹲在一盆山茶花前。
  纵然惨叫凄厉刺耳,他也不动如山,只悠闲自得地专注于自己的花草,对眼前的这一幕视而不见,好像管事揍的不过是条狗。
  “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打死你!”
  挨打的花农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跌跌撞撞地跑出乱棍的包围圈,可他周身无力,仅迈了几步便实在走不动,就地打滚,正好不偏不倚滚到宛遥脚边。
  “呀——”先叫出来的却是引路的婢女。
  她紧张地提起衣裙,惊魂未定地往后退。
  “张先生,你怎么搞的,连个人都看不住!”旋即又忙去问宛遥,“宛姑娘没吓到吧?”
  静默片刻才听到人轻缓的应答:“我还好……”
  在她说话的那一瞬,一直侍弄草木的年轻公子忽的转过了头。
  重重花影后的姑娘有一副纤细清秀的身段,在无数馥郁芬芳中显得愈发淡雅纯净。
  有的人好看,是在于皮相,肤白貌美,秀色可餐;有的人好看,是在于骨相,五官精致,不易显老。
  他阅人无数,单从一个背影,略微轮廓便能大致想象出对方的相貌。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美人。
  此时的长廊下。
  对方冷不防来个五体投地,宛遥第一眼着实吓了一跳,没等看清,项桓已将她迅速地掩到了背后,神情戒备。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肩侧探出头。
  这是个中年男人,瘦骨如柴,裸/露在外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尚往外渗血。
  “救我……”
  他面色极差,嘴唇泛着淡紫,形容无光,好像连开口说话都十分困难,却强撑着朝他们的方向伸出手,细瘦的胳膊挂着沉甸甸的铁环,似随时能被其折断一样。
  “救救我……”
  宛遥揪着项桓的衣襟,秀眉不自觉轻皱起来,解释道:“他脸色偏黑,是脾土衰败的现象。”
  “尽管表面不易察觉,但肾水多半已泛滥。如果不及时医治,多半熬不过明年春天。”
  知道她心善,项桓转眸看了一眼,宛遥同他视线交汇,“我把把他的脉。”
  他于是让了开来,抱着胳膊守在旁边,见她轻轻执起对方的手腕。
  “他脉象虚大无力。”宛遥自语着抬头,朝项桓解释,“这是肌肉精气不足的征兆,此时的皮肉对痛觉会尤其敏感,也难怪棍棒下会疼得如此厉害……”
  对方的五脏六腑都已衰竭,想必此前受过不少罪。
  尽管明白别人的家务事最好不要多管,毕竟还是不忍心,她皱眉轻叹地摇头:“未免过了一些……若真做错什么要惩罚,倒不如给他个痛快的。”
  边上站着的“张先生”愣神听这姑娘扯了一堆鸟语,并不知她是什么来头,别的没听懂,反正只悟出个“你们这帮人太狠毒”的意思来。
  当即挽起袖子不满道:“你谁啊你?多管什么闲事呢!小爷教训下人,用得着你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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