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非10
时间:2018-10-12 09:18:50

 
    几人脸色发白,一动也不敢动。
 
    乾隆双手扶在龙案之上,因方才那番剧烈的咳嗽而充血的双眼迸发出极为迫人的冷意来,充满威压的声音亦是沉顿沙哑,只听他凝声道:“传都察院御史——领朕手谕,即日查抄和珅府邸,将其家眷族人一概收押,明日午时一同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他倒要看看隐匿在白莲教庇护之下的和珅究竟现不现身!
 
    更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敢心存反叛、与朝廷作对,究竟是怎样的下场!
 
    听闻圣意明日便要将和珅满门斩首,百官无一不惊。
 
    ……
 
    “太太,您……当真非要进宫不可吗?”
 
    琉璃阁内,尚且不知已有抄家的旨意递至都察院御史手中的冯霁雯听着小醒的问话,点了点头。
 
    必须要去。
 
    “可……”小醒面色反复,却不知如何去劝。
 
    “不必多说了,派人去门口接应着,待福统领的人一到,立即向我通传。”
 
    眼下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除了背水一战,她别无选择。
 
    何况他们的计划勉强还算得上周密,只要她今日能得以顺利入宫,到时在皇帝面前有于敏中的证词和十五阿哥手中的证据在,他们未必会输。
 
    有福康安和那彦成相助,她今日避开景仁宫的耳目私逃出去应当并非难事,而至于入宫之后能否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见到皇帝,则有十五阿哥设法拖住嘉贵妃的眼线——
 
    汪黎芸也曾让人传信,询问她可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但她有孕在身,在宫中更是势单力薄,冯霁雯并不愿她逞强掺和到这场谋划中来。
 
    她自然知道汪黎芸对丁子昱的死难以释怀,可丁子昱所做的一切皆是想保她安稳,所以她更加不能违背丁先生的初衷。
 
    所以她只将信给焚了,而未有回信。
 
    转瞬间,冯霁雯又想到了那个从宫中传出的沉重消息——和恪溺水而亡。
 
    她仍清楚无比地记得那个小格格明媚纯真的样子,和彼时她为了表达感激之意而将自己的贴身如意锁塞到她手中的情形。
 
    她尚且都心怀感伤,更不敢想十五阿哥与七公主在痛失至亲之时又该是怎样无法承受的心境。
 
    虽不知可有什么内情,但她也十分明白,他们之所以下定了决心同她孤注一掷,必是与和恪的突然离世有关。
 
    而今日过后,她亦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再见一见祖父和舒志他们。
 
    还有和珅……
 
    一切皆不可知。
 
    此番成败,必然承载诸多。
 
    冯霁雯站起身来,唤了小仙上前为她束发。
 
    守在外面的小醒被不知何时挤到她身边的小茶惊了一跳。
 
    “小醒姐姐,你想什么呢?我瞧你一直走神儿——”
 
    小醒无心理会,小茶却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昨晚那么晚没歇下,冒着雨去见钱先生,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吗?”
 
    小醒脸色微微一变,转头见小茶一副打探消息的模样,皱眉道:“问这么多做什么?且做好你分内之事。”
 
    她语气有几分严厉,小茶转过身吐了吐舌头,就悻悻然地离去了。
 
    她只是觉得,太太但凡有事,都是吩咐小醒和小仙,而鲜少会差使她去办,心下想多帮些忙、分担一二,故才多嘴去问的,本是好心而已……
 
    小醒望着她的背影,心下久久无法平复。
 
    她竟不知昨夜同钱应明见面之时被小茶看见了。
 
    好在小茶看起来并无异样,想必是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若不然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但是……也不知钱应明究竟有没有被她说服,愿不愿意帮她……
 
    而即使他不帮,她也怪不得他,到底他跟她之间连朋友也算不上。
 
    她只是听闻王杰王大人时常差人前来给他传话,想必定有办法助他出府,而她也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帮这个忙了,复才如此冒昧。
 
    现下冷静下来想一想,别说帮忙了,他单是没有到太太面前告发她,已经算是给她留足情面了。
 
    她真是太糊涂了。
 
    小醒自嘲间,余光中忽然闯进了一个阔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福统领。”她刚屈膝行礼,福康安已经疾步进了堂内,连背影都透着一股焦急。
 
    “快!”
 
    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一把撩开内间的珠帘,目光刚刚搜寻到冯霁雯的身影,就急声说道:“都察院来人了,据称是奉旨前来抄家拿人!你快走,再晚些怕就走不了了!”
 
    被吓了一跳的冯霁雯已经站起身来,听闻“抄家”二字,眼底陡然变色,脚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外间走去。
 
    她没时间多想和多说话。
 
    “他们奉旨羁押家眷,一旦发现你不在府内,必然要大肆搜捕——我会尽量给你拖延时间,但你亦需尽快进宫才行!”
 
    因为一旦被以私逃的罪名抓住,别说按照计划进宫面圣了,甚至被官兵就地正法都是极有可能之事——霁月园此时此景,若是动起手来,那些满脑子想着立功的官兵根本不会有半分顾虑!
 
 602 截杀
 
    冯霁雯急急地点头,二人已快步出了琉璃阁。
 
    福康安需立即赶往前院,她则要从后门出府,便在院门外分了道。
 
    冯霁雯却驻足一刻。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福康安皱着眉头,满脸着急。
 
    “谢谢你。”她的声音同样很急,一双眼睛里却透着真挚的感激。
 
    他本是被她拖下水来,她理当百般重谢才是,可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命来还这份恩了,只有在此时以寥寥几字稍表谢意,以免再没机会说出口了。
 
    福康安忽地怔住了,眼睁睁看着说完这句话就转过了身正疾步离去的冯霁雯,心底忽然涌现出千百句想说的话来,胸口处亦有千万种情绪要喷薄而出,可不知为何只能紧紧攥着拳头而只字未发。
 
    他只是看着冯霁雯的背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这种仿佛是在送别的感觉让他心底一再揪紧,甚至于不觉间,那一双英气的眼眸里已然染上了一层微红。
 
    他豁然转过身去,才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的画面。
 
    一辆随处可见的寻常蓝布马车停在霁月园的西后门处。
 
    “太太,让奴婢随您一同去吧!”
 
    冯霁雯将要踏出门去之际,忽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只见是小醒提着裙角飞奔而来。
 
    “你怎么来了?”冯霁雯皱眉斥责道:“快些回去!”
 
    她此次进宫凶险颇多,未打算带上任何人,而小醒平时又是几个丫头里最为成熟懂事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刻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来?
 
    “奴婢不回去。”小醒来到她身边,声音因一路疾奔而急喘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冯霁雯,满都是坚定的神情。
 
    冯霁雯紧张地环视了四周一圈,虽然此处守着的是福康安的亲信,但也不是绝对安全,多做停留纠缠无疑是极危险的。
 
    再看小醒神色决然,她唯有道:“那快走——”
 
    小醒忙不迭点头,紧紧跟在她身后快步离开了霁月园。
 
    头戴毡帽,腮边黏了假胡须扮作中年车夫的刘全连忙招手。
 
    不待小醒去扶,冯霁雯已经动作迅速地上了马车,一直等在车内的那彦成见她进来,立即将一个包袱递到了她的手中,道:“月牙儿,快换上——”
 
    语罢,便折身出了车厢,坐上了辕座。
 
    小醒刚上车,还未来得及坐稳,马车已驱使离去,滚滚车轮在背后扬起一阵尘烟。
 
    小醒看着冯霁雯已经手脚麻利地换上了皇宫内监服,只觉心口处一阵阵剧烈的紧缩,难受之极,试着开口说道:“太太,奴婢……”
 
    “你不必说了。”冯霁雯边说话,边小心地掀开车帘一角去察看外面的情形,“此次进宫,你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还会添乱。单说这内监服便只备了一套,你要如何进得宫去?”方才带上她,不过只是恐生变故的一时之计罢了。
 
    “可是……”
 
    冯霁雯再次打断小醒的话,并看着她讲道:“待会儿出了护国寺街,你便下车。”
 
    她的语气有几分少见的严厉,小醒听在耳中,心下滋味莫辨。
 
    冯霁雯从方才换下的衣物中翻出了一对玉钗来,正欲塞到小醒手中,却又想到贴身之物容易辨认,于是朝那彦成问道:“韶九,你身上可有碎银吗?”
 
    那彦成将车内的对话听在耳中,不做犹豫地将腰间的钱袋摘下递了进去。
 
    冯霁雯塞给小醒,交待道:“先将衣裳换了,再找个落脚的地方,切记不要招人注意。”
 
    她的几个丫头都是好姑娘,绝不该陪她一起死,且庆伯只有小醒一个女儿,即便没有今日她非要追上来一事,冯霁雯也早已向福康安托付过,若霁月园当真保不住了,也要设法将秦嫫和几个丫头送出府去。
 
    小醒低头看着手中的钱袋,不过一瞬,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豁然朝着冯霁雯跪了下去,语气哽咽颤抖地道:“奴婢当不起太太这般厚爱……奴婢有罪,奴婢对不住您!奴婢但求您今日别进宫冒险……您此番倘若进宫,必然全无胜算啊!”
 
    见她这般失态,冯霁雯心下不由缓缓浮起了一层疑窦。
 
    她皱眉注视着哽咽到身形都在剧烈颤抖的小醒,凝声问道:“你为何会断定全无胜算?”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小醒从来不是口不择言之人,何况她今日的异样之处实在颇多。
 
    难道说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满眼是泪的小醒狠狠咬了咬牙,刚要开口之时,马车车厢却陡然剧烈地一阵晃动,旋即便停留在了原处,随之刘全惊愕的声音就传了耳中:“这些是……什么人!”
 
    又听他道一声“不好”,紧接着那彦成就朝着车内急促地叮嘱了一句:“千万别出来!”
 
    冯霁雯尚且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形,只知此时身处一道长巷之内。而耳畔已经响起的刀剑相击之音……让她无需亲眼去印证却也能够清楚地知道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有人要截杀他们!
 
    都察院和官府的人动作怎会如此迅速?竟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
 
    霁月园内,福康安带着亲卫军正与都察院一行人僵持不下。
 
    程使然已经被气得从当初的好言相劝转变为了怒目相视,他捧着手中的圣旨,厉声道:“我等乃是奉命前来查抄此地,而福统领非但不予配合,还百般阻挠!且看圣谕在此,难道福统领想抗旨不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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