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吃了,澄哥儿真的是什么都厉害。”莹尘不吝夸奖。
傅澄扬眉一笑。
沈夫人看的心惊,女儿可能觉得傅澄还小,可她们这也太亲近了。她其实也很喜欢傅澄,但傅夫人那边,她想了想装作不在意的道:“澄哥儿,你母亲和兄长那边如今有找过你吗?”
“没有。”傅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
好在莹尘看他这样,不禁和沈夫人道:“娘,您别问这个了,先把菜碗端出去吧,爹和阿弟不是还等着吃饭吗?”
沈夫人心道,还真是女生外向,“好好好,我拿出去。”
看沈夫人走了,莹尘才和傅澄道:“你别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就把我们家当成你家也是一样的。”
“沈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连自己的亲人都不喜欢自己?”傅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莹尘说。
莹尘心里一阵发酸:“才不是,傅夫人只是你的嫡母,并不是亲生母亲。嫡庶之间原本就不会亲如一家人的,你别把她们放在心上。”
若我说的不是傅夫人呢?沈姐姐你若是知道连亲生父母都弃我于无物,你是否还会心疼我。
但有些人有些事情,他决定放弃的同时,就不再提,见莹尘是真的关心自己,心中满满只有感动。
“好,沈姐姐,以后我都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的。”
莹尘像对小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这就好,对你不好的人都不要放在心上。”
“我会的。”傅澄轻声道。
傅澄的棉衣刚做好,他就要陪莹尘上山,入冬后头次上山,莹尘想打点猫冬的野物打打牙祭,家中的小鸡尚小,还被人偷摸了几只,家里人也好些日子没沾荤腥了。
大雪把路都封住了,傅澄穿的新棉衣,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他拿着木棍,棍尖削的细细的,他拿在手里,这次一定要自己打野物,让沈姐姐也看看他的能力。
二人才刚一出来,就碰到杨总旗了,傅澄堆着笑脸上前打招呼,那杨总旗沉着脸道:“你们可要小心点,猛兽出入,万一被咬伤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寻常人都不敢深入林子里,军户所虽然有艺高人胆大之人,但也只敢在边缘打点野兔子什么的。莹尘和傅澄都是练家子,二人倒是不怕,但出来一趟真不容易。尤其是傅澄和莹尘都穿的棉鞋,不一会儿脚就湿透了。
一个不小心,莹尘就摔了个狗吃屎,傅澄见状赶忙半搂着她起来,二人离的太近了,莹尘抬眼都能看到他精致无比的眉眼。
“沈姐姐,你和我拉着手走吧,要不然山路太滑了。”
他一脸的真诚,莹尘摸了摸头上的雪粒子,也不得不同意了。这一次傅澄大显身手,仅凭木棍就叉死两只傻狍子,莹尘这一次没这么好运气,只好空手而归。
下山后,傅澄又主动把狍子背在自己身上,二人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沈姐姐,这次点兵,我嫡母肯定会让我应下战事,我想想个法子和他分家。”
莹尘没有想到傅澄在说他的打算,又听他的意思是要分家,也十分赞同:“嗯,你是要和她们分家,这样子即便你自己做事那也是为了你。”
傅澄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者我也要做房子,天天在你家里住着,你们待我虽好,可我也给你们造成了不便。”
这么懂事的傅澄,莹尘觉得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傅澄在自己身边,无时无刻不帮着自己,他还怕给自家带来不便,她一时竟泪盈于睫:“你跟我们做了多少事情啊,怎么会不便呢?”
“你哭啦?”傅澄弯着腰,探的很近的看着她。
在他心中沈莹尘早已不是前世威风凛凛的反叛军女战神,而是普通的小姑娘,会常常和爹爹怄气,会赖床,也会笑着和娘一起做家务,可却很少见她哭,一时竟有些心慌意乱。
“哭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魅惑,莹尘不由得抬头看他,很郑重道:“澄哥儿,你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这么聪明懂事的小男孩,在他们家住一天,那水缸里的水永远都是满的、做饭都不用沈夫人操心,还常常照顾她,这么好的人应该得到好报。
傅澄笑道:“我知道。”他放下手中的木棍,轻轻用手擦掉她的眼泪:“别哭,哭的我也心疼。”
莹尘脸一红,似有所觉。
刚回到家,王全正挑饭给衡哥儿吃,一见到狍子眼睛就亮了:“打到狍子了?我跟你娘说,咱们晚上打边炉。”
“嗯,那您别叫涂小旗过来了。”莹尘不客气道。
王全讪笑:“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人家涂小旗前几天还送饺子给咱们吃了的。”
莹尘撇嘴:“他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再说咱们也不知道送了多少肉给他们了。这两只狍子是澄哥儿打的,让娘放好了咱们过年吃的,可不能一下就全吃了。”
那涂小旗吃的又多,就这个傻爹爹那么相信他。
“莹尘,人家毕竟是小旗,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事找他,这……”
这时候傅澄怕她们父女吵起来,忙在中间转圜:“王叔,你有什么事和杨总旗说是一样的,若你不便开口找我便是。那涂小旗在小旗里都未必服众,您何必那样信服他。再说,这几日在点兵,涂小旗忙着呢,也没空过来的。”
如此王全才作罢,莹尘对他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傅澄笑了笑。
傅家
傅溆帮傅夫人把炕烧热了,傅夫人坐上去才松了一口气:“这天真冷啊……”
傅溆正欲回答,又见陈小旗过来,傅夫人和傅溆对视一眼,陈小旗很快说明来意:“杨总旗让我来点兵,明儿傅溆你就过来吧。”
“什么?不是让傅澄那小兔崽子过去的吗?”傅夫人大声叫道。
陈小旗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傅太太,傅澄是小儿子,都还没有十五岁,怎么上战场,你这长子都十□□的人了,合该他上才行啊。”
陈小旗的话好似一把锥子戳进了傅夫人的心中,她深锁眉头:“不是啊,我们老大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傅澄才是我丈夫手把手教出来的,别看他年纪小,可是骑射功夫很厉害的。以前不都是他代替傅溆做吗?您也默认了呀。”
让傅澄去才是正确的选择,她想这怪不得别人,一个庶子怎么比得上嫡子金贵,放在任何有嫡出或者庶出子的人家都会和她是一样的选择的。
陈小旗挑眉:“可傅澄不愿意啊,他说他是小的,怎么军户所不让军丁去,反而让他这个军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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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傅溆已年过十五, 就是正军了, 一般上战场都是由正军去。而年龄低于十五岁以下的都是军余,算不得正军, 上战场不用他们上,所以真的按照规定本来就应该由傅溆去。
可傅夫人护犊子,她却不依:“我去跟那小畜生去说, 老爷生前把一身的本事全都教给他,他既然得了好处, 就不能不上战场, 反而指使瘦弱的长兄去, 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她说的慷慨激昂,把傅澄说成无情无义之辈,方才觉得心中躁意舒缓不少。傅溆也是男子,身体里也流淌着的热血,见母亲把自己说的跟女人似的, 还要年幼的弟弟保护, 再看看陈小旗看他的眼神, 他咬咬牙, “母亲,这次就让我去吧。”
“不成。”傅夫人一口否决了。
她也知道但凡男儿都不想被人小看,但这次是打仗,新君上位,戎人本就会刺探一番。西戎人身体强健,马背上的英雄, 傅溆虽然也学过君子六艺,但那和打仗不相干,万一傅溆死了,她怎么办?
那个小畜生向来恨自己,自己和他早已撕破脸,不能指望他给她养老。外甥女秦侍玉早已成亲,心都在婆家,也不会管自己,所以唯一依靠的人也只有傅溆了。
她一口决定了:“陈小旗,我这就去找傅澄去说,您放心,他肯定会听我的话的。”
彼时,傅澄正和沈夫人一起硝皮子,这些日子傅澄下厨,大大的减轻了沈夫人的负担,而且这傅澄别看是个男孩,做事却心细,手也灵巧,家里但凡有破损的物件他都能一一修好,沈夫人对他是越来越喜欢。
莹尘在屋子里做针线,王全抱着衡哥儿在烤火,家里一片静谧。
敲门声急促的传过来,王全开了门,一看竟是那傅夫人,她乌紫着一张脸,看起来是冒雪而来,他一贯老好人,连忙命莹尘端热茶过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澄哥儿的吧,先坐下喝口热茶,我去喊澄哥儿来。”
莹尘从茶壶里倒了杯热茶给她,傅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莹尘,冷笑一声,莹尘也瞪了她一眼,这老婆子也不知道来做什么。她这么想着,觑着傅澄出来,给了他一个眼神,傅澄对她笑了笑。
接着肃手站在傅太太身侧,喊了一声:“太太。”
这傅夫人见他老实起来,不禁气焰高涨了几分,语气中夹杂着怒火:“怎么这次要打仗了,你就不去了。”
“非是打仗,只是点兵而已,再者大哥为正军,我是军余,原本就该他去的—”
傅澄的话还未说完,傅夫人就打断了他:“你少在这里哄骗我,若这么轻松,你又何苦不过去。”
她说完,又语重心长的看着傅澄:“做人要讲良心的,你爹三岁就为你延请武学师傅,当时家里也不富,这师傅还是我当了一幅首饰才给你出的束脩。你看你也学成了,该你出力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出力,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哥哥读的是圣贤书不是?若他也和你一样从小学武,我肯定当仁不让让他去,你说呢?”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莹尘想此时的傅澄心里肯定也是如如坠寒冰一样吧,傅太太把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要别人去送死。
“去可以——”
傅夫人脸上涌出欣喜,她想这傅澄就是个贱皮子,非要她上门来说才行。
“但我要分家。”傅澄淡漠的看着傅夫人道。
“分家?哪有长辈在,却分家的道理。”傅夫人叫了起来。
傅澄冷笑:“你不同意,我就不去,按理我不去,朝廷也不会整治我,大哥还是得去。”
“你……”傅夫人实在是想不到傅澄竟然来这一手,现在她之所以还能叫的动他,也无非是因了一个孝字,即便傅澄不想做的事情,她因为是他的嫡母,照样可以吩咐他。可分了家后,虽说她还是他的嫡母,但两家和一家那是决然不同的。
“太太好好想想吧,我就不送太太出门了。”傅澄脸上露出一种乖戾的神色。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分家就涉及到令立门户,以后傅太太想让傅澄去替傅溆那是不可能的。一户一丁,所以这是一次和多次的选择,如果答应了傅澄的条件,这一次他会代劳,但下一次再有战事,他就彻底不会帮她们了。
但若是不分家,傅溆这次去了,把命搭上了怎么办?
莹尘见傅夫人犹豫不定,故意道:“澄哥儿,你别去替你哥去,我听杨总旗说了这次和戎人打仗,咱们这种罪眷最容易被当替罪羊赶在前面,去了不是找死吗?你又不像我爹,好歹还是大人,力气大一些。”
她殷殷的看着傅澄,傅澄对她的说法了然,所以面上显露出几分犹疑。
就是这个时候,傅夫人突然同意了:“我同意分家。”
她想好歹这兔崽子还提了个要求,要是他直接拒绝,其实她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以后若还是有战事,那便以后再说就是了。
分家可不是口头说说就成的,傅澄找来了杨总旗和陈小旗这两位做见证,傅夫人把儿子傅溆也喊过来,当着总旗和小旗的面说的好听:“这孩子一心要分出去,我也是没办法,正所谓父母在不分家,偏偏他又不是我生的。我这真是……”
傅澄嘴上也不饶人:“夫人别说了,明明是您要把我分出去的……”
他无奈的对杨总旗道:“总旗伯伯,您知道的,我以前都是心甘情愿替我哥哥服役的,就是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但母亲之命,我也不能不从,虽说我生母已死,可我对嫡母也是孝顺的,分家的事,我听太太的吧。”
傅夫人还从未见过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人,她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杨总旗不耐烦跟个女人胡扯。
“好了,傅太太,你们家什么都不给澄哥儿,只是单单把他这个人分出去,傅澄也答应替你儿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真是的,他一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了,占了便宜又卖乖,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
即便杨总旗心里知道分家应该是傅澄提出来的,但他完全能够理解,有这样天天让自己送死的家人,替傅家这对母子做牛做马才奇怪呢?傅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陈小旗也不屑于傅家母子,上次他修城墙时,是傅澄帮他们占据了好位置,以至于小旗内没有一个人受伤,也让他这个小旗的位置做的很稳,他当然感激傅澄。
有这两位见证,傅夫人亲自执笔写了分家协议,一式三份,傅家母子一份,杨总旗那儿一份,傅澄自己一份。
杨总旗见他年龄不够,又是军余,分家又暂居在沈家,本想帮他改个小旗,但陈小旗坚决表示傅澄无论住在哪里,他都承认他是自己小旗内的,杨总旗听闻傅澄的意见,于是傅澄还是在陈小旗旗下。
最不满意的是傅夫人母子俩了,除了他们,沈家人是真的为他高兴。等杨总旗和陈小旗走后,沈夫人亲自把狍子肉和芋头放一起炖了给傅澄庆祝,莹尘也松了一口气,只是王全要去喊涂小旗的时候,被全家叫住了,他些怏怏不乐的。
沈夫人才不管那么多,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之前还怕傅澄和傅老婆子在一处,女儿会受委屈,所以不考虑傅澄,但现在傅澄分家出去了,他又和女儿这么好,她又怎么会阻拦。
这顿饭吃的十分尽兴,傅澄都喝了一盏酒,脸蛋红红的,眼神却越发清明。堂屋剩下他和莹尘的时候,他脸上似乎有一种解脱:“沈姐姐,我和傅家的人没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