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冉乔鸢简直惊呆。
但是琴秀毫不客气,袖子卷的高高的:“我叫人准备了水了,匀一点出来,你先脱衣服,等水来了立刻沐浴知道吗?”
她一边说着去拿东西,一边就要往外走。
留下一脸茫然的冉乔鸢。
齐叶申进屋的时候,冉乔鸢坐在梳妆镜前,琴秀正一脸不耐地替她擦头发。
美人默默皱着眉毛,眼皮垂的低低的,两只手摆在膝盖上,轻轻握一握。
扯疼了。
他转了一下眼睛,笑着靠过去。
“下去吧。”
琴秀吃了一惊,抬头看见齐叶申已经走了进来,只好收起了手里巾帕,行了个礼退下去了。
冉乔鸢才发觉屋里多了一个男人,她的手握得更紧,眼睛快速抬起又落下。
是把她掳走的那个人。
她现在还吃不准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知道她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吗?周长诵去了西南,是趁他不在所以下手?可是知道周长诵身边有她存在的人并不多,谁透露的消息?
冉乔鸢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潜意识里做了最坏的打算,然后她就感觉到有人摸了一下她还湿漉漉的头发。
中午一直都很热,她披着头发,有东西压在上面,立刻就感觉到黏乎乎紧贴的触感。
冉乔鸢下意识避开。
“别躲。”
这下男人的手直接落在了她后颈上。
冉乔鸢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笑眯眯凑近,用鼻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发顶。
——没能躲开。
“好香。”
齐叶申放开手里的美人,看她一脸震怒又羞愤,几乎在他放手的瞬间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背靠着桌角,手撑在桌面。
旁边是琴秀早上修过耳环的小剪子。
他的眼神随意飘过,知道面前的美人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齐叶申慢条斯理撩起衣袍,在冉乔鸢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你是从宫里来的,是不是?”
慢吞吞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看不出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但是冉乔鸢的心突然用力跳了一下。
齐叶申当然不会放过美人任何一个动作变化,他的眼神专注,然后嘴角慢慢弯起来。
“让我猜猜,宫里退下来的宫女,最少也有三十岁,但你绝对不是。”
对峙的时刻,冉乔鸢居然还能在心里默默翻一个白眼。
齐叶申不管美人面色古怪,接着说下去。
“你是顶替了谁?宫里有这样瞒天过海能力的人可不多。”
美人的嘴巴果然抿的更紧一点。
伸手抚平衣摆,齐叶申低下头去看着上面绣的暗竹纹线路。
他又抬起头:“我听说,那些失了东西的男人,在床笫之间,颇多怪癖。”
“是不是?”
冉乔鸢整个人都要炸了。
因为站着的姿势,她微微低头看着对方,男人的眼睛映了一点窗外树枝飘摇的光影。
确实是一副好皮囊,不过冉乔鸢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高高抬起下巴:“关你什么事。”
得到这样的回答,齐叶申一点都不生气。他笑的前俯后仰,捂着肚子简直要爱死她。
清了清嗓子,齐叶申突然站起来,整个人朝惊慌失措的美人压过去。
“当然关爷的事——”
他一点点靠近,手臂却迅速拦住美人的退路。
“以后你可要靠爷才能知道,什么叫做欲罢不能,多多益善。”
齐叶申离开的时候给她留了一个珍珠发钗,金色的簪子上一颗硕大浑圆的南海珠,迎光透着蓝色。
冉乔鸢只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诵哥送她的东西可比它好了一百万倍。
而琴秀站在她身后,神情复杂。
不是说少爷不喜此女,所以才打发来别院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离去前还叮嘱她好好照顾,事事都顺着冉乔鸢的意,不要惹她生气。
因为这里没有冉乔鸢可以穿的衣服,所以她今天穿的是琴秀的裙子,齐叶申一眼就看出来。询问丫鬟的时候挑了一下眉毛,从腰封摸出几颗小金子,让人出去带几套新的回来。
琴秀的两腮气鼓鼓,手心一翻,把多出来的头发藏进梳好的发髻里,然后去摸那柄发钗。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
冉乔鸢无动于衷,随便琴秀给自己梳了什么头发,等身后没了动静,手一撑就要起来。
但是被人压住了肩膀。
“你要干什么?”
琴秀这次用了十分的力气,眉头紧皱,压着人不让动,对着镜子里气愤不解的冉乔鸢很快开口。
“少爷送了姑娘东西,姑娘也该回礼才是。就做件衣服吧,奴婢替姑娘去拿花样。”
一本正经的模样。
冉乔鸢懵里懵懂,脑子没转过来。
——什么?
这次回府,齐叶申明显感觉到观言的慌乱与紧张。
“怎么了,是老爷叫我了?”
他迈长了腿转进里屋,换了衣服才出来。
美人身上总有淡淡的玫瑰香气,他沾了不少在衣服袖口还有领子。
观言急的要死:“等着呢!小的说您被闻公子叫出去,老爷也不说话,意思一定要见着您。”
齐叶申眉毛一挑:“看来最近情况真是不好。”
居然有时间来关心他了。
宋阶已经等了一阵子了,他坐在书房两旁的圈椅里,不在主位。和周长诵讲话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坐的,有点改不过来。
周长诵去了西南,军队庞大,现在应该才出了京城不远。
但他注定走的比那里更高更远。
齐叶申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父亲难得颓然的样子。
宋阶很早就发觉了周长诵的转变,他不再胆小踌躇,眼睛里是天然的对权势的渴望。那些在废折上的批复显现出他生来帝王的气度谋略。
他为此感到欣慰,但是又逐渐意识到危机。
年少的帝王视他为敌人,蠢蠢欲动要从他的尸体上碾压过去,以此证明自己的地位不可怀疑。而缓慢腐朽的王朝制造出的官僚,则深深依赖于执行决断的内阁,对它唯命是从,认为它绝对不可动摇。
周长诵是对的,他要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收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那就是战争。
如果他还年轻,他还有筹码可以和帝王推扯,告诉他改变不是一朝一夕,血腥又残忍的方式后患无穷。但是他老了,而帝王没有耐心等滴水石穿,也听不进他的话。他期望一朝天翻地覆,用不可抵抗的力量把这个王朝中所有往下坠落的东西全都消除。
“老爷。”
宋阶抬起头,齐叶申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的母亲拼尽力气生下他,最后撒手人寰。宋阶于是让他随了母姓。
小时候他就知道齐叶申天赋秉异,也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才。但是后来他不得不放弃,比起什么步步高升,平平安安地活着才最重要。
“最近还在念书么?”
齐叶申低着头:“念了。”
但是宋阶也没有问他念什么书,好像他只是突然想看看这个儿子。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一直静悄悄。
最后是宋阶喉咙有些痒,他不想在齐叶申面前咳出来,挥了挥手,意思让他下去。
但是齐叶申这次没有听话。
他站在屋子中间,脸侧过去看着坐在旁边微微弯下身子的宋阶。
“父亲,我想带一个女人回来。”
第36章 客人
冉乔鸢觉得自己被耍了。
夏日炎热, 屋子里的窗户一直开着,外面一棵高高独立的树遮住了大半阳光, 还算有点阴凉。
但比起在周长诵身边的时候可差远了。
这里没有冰, 琴秀好像也没有想到要给她冰。冉乔鸢整个人燥热不安,完全没有心思去做什么衣裳。
坐在边上的琴秀满心投入, 好像没有看到对面的美人一直在不断调整姿势。
她画完纸样子,又把料子照着上面剪下来, 然后放到了冉乔鸢手上。
“姑娘只要照着缝上去就好了。”
手上被堆了一堆零散的布料, 冉乔鸢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缝上去?
但是琴秀没有等到她开口就出去了,留下一大堆各色的丝线,希望冉乔鸢顺便把绣纹也给缝了。
手指捻着柔软的丝线搓了几下, 冉乔鸢垮下肩膀, 她真是不懂这个丫鬟的心。
难道是那个男人很不喜欢别人送他衣服,所以琴秀故意让自己做, 好让对方顺便不喜欢自己吗?
怪人。
衣服当然做不出来, 但是琴秀很耐烦的样子, 冉乔鸢说不会,她就一点一点细心指导, 教她怎么对齐线脚, 怎么收线才不会被看出来, 包边又是怎么来的。
冉乔鸢一头雾水, 根本不懂她的心思,只能单纯认为对方是在打发时间。
毕竟那个男人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来了。
缝衣服的速度很慢,冉乔鸢今天做半个袖子, 明天做半个领子,但是陆陆续续总算有了一点雏形。
她举着还差半截袖子的衣裳,居然莫名其妙生出一种自豪感。
琴秀端来水让她梳洗,已经是晚上,冉乔鸢该睡觉了。
因为齐叶申没有再来,也没有派人再来,根本像是忘记冉乔鸢的存在,所以琴秀心里开始认定,那天少爷叮嘱她好好照顾冉乔鸢,又给她买新衣,应该是最后的善意。
她对冉乔鸢的态度也莫名起来,一边唾弃她的身份见不得光,觉得她拼命要少爷买下自己是不要脸,狐媚子,要勾.引少爷。又觉得毕竟是容色姝丽的美人,以后可能就一辈子被关在别院里,再也出不去,渐渐对她同情起来。
琴秀也是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齐叶申不出现的日子,她居然有点喜欢起冉乔鸢,尤其是看到对方一脸懵懂,对一些事物完全不知不晓的状况,深深觉得自己就像在养育一个孩子。
在别院无所事事,琴秀干脆教导冉乔鸢一些日常事物,拿来消磨时间。
于是冉乔鸢被莫名其妙要求每日都描花样,剪花样,还要绣荷包,绣衣裳。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开始还觉得新奇,琴秀又耐心,所以权当拓展技能,又出不去,除了在心里想一想到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就剩下每天和琴秀对坐画花。
她甚至还剪了一个姆明形状的布料出来,缝在一起变成一个小荷包。
冉乔鸢这里兴致勃勃,因为暂时没有危险出现,过的还没有那么提心吊胆,另外一边,全军急速前行的兵马,已经快要抵达西南。
周长诵坐在马上,看着探路的军士回来,向他禀报前路情况。
“沿途村子都已被废弃,屋子里东西却是没有多乱,应该是村民知道兵临城下,所以都避难去了。”
马儿不安分地在原地踱了几步,周长诵牵紧缰绳让它停下。
避难。
确实该避难。战乱无情,可是他却必须亲身经历,还要试图控制。
下令行军至村落安整,周长诵坐在帐篷里,叫来了顾厉。
原本他不打算带顾厉来的,毕竟京城里他只信顾厉和他的手下,宋阶虽然看上去已经完全不想再继续淌水,但是他湿过鞋子,周长诵想收回权力,首当其冲就是拿他杀鸡儆猴。
但是顾厉坚持,他不能让周长诵身涉险境,哪怕对方有万分的把握。
西南只是一个引子,周长诵必须让这个引子好好发挥它的作用。
所以他不能败。
西南比起京城更湿更热,身上盔甲沉重,又疾行数日,顾厉浑身散发着热气,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这里没有宫中那样讲究,周长诵身前的桌子上也只是放了一壶茶和几只杯子。
照例是询问军中事务,回答完毕之后顾厉打算退下,但是周长诵叫住了他。
“芙蓉鸟如何了?”
周长诵难得问起,一路上对于亲征的渴望几乎霸占了他所有时间,一遍遍在纸上演算,行军的时候就在心里演算。
站在下首的顾厉拱手行一个礼,是准备回答的模样。
“姑娘安置好了,身边的宫女也照顾的很好,陛下不必担心。”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察觉到顾厉的一点点不对劲。
冉乔鸢的舒服日子没过几天,齐叶申就又来了。
这次他等着她睡醒,冉乔鸢一睁开眼就看到床脚坐了一个黑影,背着光看不清脸,偏偏又高大,视线里看过去就叫人惊出一身冷汗。
于是理所当然地,冉乔鸢立刻就从被窝里跳出来,抱着被子缩到了墙壁。
齐叶申觉得好笑,这个女人好像老是一惊一乍,在他面前还没有过正常的表情。
然后他就看见女人手里的被子慢慢滑下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露出的脚趾卷的紧紧的,头也低下来,扶着肚子脸涨的通红。
脸上笑意收敛,齐叶申下意识靠过去:“怎么了,撞到了?”
女人没有回答,但是开始低低呻.吟。
“怎么会这么严重?”男人语气轻松,好像看穿她是在吓唬他,“撞到腰你捂什么肚子?”
腹部尖锐的痛觉好像蔓延到四肢百骸,冉乔鸢捂着肚子冷汗直冒。
对啊,为什么她撞到腰,肚子却疼了?生理期也不是这几天啊……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前倒去。
是琴秀喂她吃的药,冉乔鸢摸着被子底下还是软乎乎的肚皮,已经好多了。
“我是中了暑气吗?”
好像也没有别的理由解释。
琴秀睨她一眼,齐叶申一来,她就好像又反应过来冉乔鸢的身份,对她也不耐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