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有她在冉乔鸢身边一天,冉乔鸢只会更想念自己,更急于回到自己身边。
肩头落了红叶。他抬起头,秋风萧瑟,秋雨飘摇,还有——
秋后算账。
第44章 玫瑰熏香
周长诵终于决定回去。
同时院子里伺候的人变的更多, 每一个冉乔鸢都不认识。芸姵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服侍在她跟前的是一个年长且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人, 脸上皱纹深刻, 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
芳碧兰碧倒是还能见着,但是冉乔鸢从来不能和她们说上话, 她好像被隔离开来,因为她是“娘娘”, 还怀着金贵的龙胎。
许嬷嬷在房门口站的笔直, 看宫女一个接着一个送进早膳。
她是周长诵特地找来的,在宫里一向为妃嫔调养身子。冉乔鸢怀孕了,虽然徐钦开了安胎药和补药, 但是周长诵不放心, 请人找来了她,专门照顾冉乔鸢。
他放弃让芸姵留在冉乔鸢身边, 背主之人不可信, 而且她也完全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
哪怕周长诵已经看出对方性情的改变, 知道她无法再对冉乔鸢下手。
“娘娘,该用膳了。”
许嬷嬷看着人下去, 只留下她惯用的秋雨秋月守在旁边。
梳妆镜前的美人不怎么情愿地转过来, 莹白的耳垂上坠下碧玉水滴的耳环, 头发全都梳起变成一个平常的圆髻, 上面只有一朵水绿绢花,但完全遮掩不了她的明艳动人。
据说是陛下在行军途中救下的女人,家中亲人尽亡, 陛下体恤就收留身边。又因为生的娇美非常,陛下幸之而有孕,回京之后就等着一应事务完毕,进宫封妃了。
许嬷嬷皱一下眉毛,她对陛下挑选的女人无话可说,冉乔鸢又怀了龙裔,不是她可以随便指摘的。
怀孕中期的疲累已经完全突显,冉乔鸢觉得说几句话都费力,平日里都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而且她也找不到话和这些人说。
同时她的肚子像吹气一样鼓起来,她自己都看的心惊胆战。五个月之后已经穿不下之前的衣服,全都要重新缝制。
其实芸姵有为她准备,但是许嬷嬷像完全不知道一样,还是叫来了宫里的绣娘,为她丈量身围,在三日内就赶出新衣。
但是她现在还是吐,许嬷嬷于是让她少食多餐,又亲自做药膳给她补身子。所以冉乔鸢每日除了喝药就是吃药膳,看到桌子上摆了圆盅就下意识想逃。
被扶着到了桌子旁边,冉乔鸢的手心贴在腰后面,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她从来没有怀过孕,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
虽然许嬷嬷变了很多法子做药膳,但是冉乔鸢闻到那股味道就想吐,她都不能确定这是孕吐,还是因为吃了太多次,身体已经厌倦。
就算这样,冉乔鸢也完全不说话。她潜意识里觉得许嬷嬷不喜欢自己,而且她也不能像对着周长诵和芸姵那样冲她撒娇。
她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小白盅的盖子被打开,扑鼻而来一阵食物的香气。冉乔鸢皱着眉毛去拿勺子。
她暂时不想见到芸姵,但是她很想回到周长诵身边。
年轻的帝王带着胜利回朝,庆祝喝彩之后就是意料之中的清算。
西南的官员都被彻查,一路隐瞒不报的人也都被关进牢狱,而最后,矛头在周长诵的授令之下,对准了第一次暴动时匆忙派出将领镇压的内阁。
宋阶自然首当其冲,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也只是担一个用人不清的名。周长诵也不会指望单凭西南之事就把人拉下,他只是要一个引子而已。
于是,短短半月,弹劾宋阶的奏折天南地北而来,将宋阶官途上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丑事扒的一干二净。
书案上垒满了文书,一边的小吉祥满头大汗又从旁边搬上来几摞。
周长诵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用翻开也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他对于宋阶的了解或许比对自己的还深。
事情走到现在已经不由他控制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繁复的仪式,要将权力从那些人手上收回来,而宋阶将成为他踏出的第一块垫脚石。
顾厉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周长诵,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很久,日思夜想,翻来覆去。
他真的无法相信,一个女人居然会如此重要。
等他再一次见到冉乔鸢,是在宋阶被定罪的那天。
经过漫长的抉择,帝王从一开始护着他的恩师,不愿意处置他。到最后,漫天流言,甚至有人死谏,恳求帝王为王朝的未来留一条出路。
宋阶已经完全变成整个王朝的敌人。
那些原本为宋阶说话的人也慢慢沉默下去,帝王终于松口,但表示不忍重罚,只剥除宋阶官位,让他还乡。
世人于是大赞帝王仁厚,举民同庆,为他们拥有这样一位明善的国君。
而另外一边,小孩怀到六个月的时候,冉乔鸢终于能够回宫。
那天整个院子都喜气洋洋,所有人做事都充满干劲。芳碧兰碧混在中间,还不知道她们何去何从。
“芸姵姐姐!”
兰碧眼尖,一下子就从收拾的宫女堆里认出已经一月余未见的芸姵。
她憔悴许多,但看见两个小姑娘还是下意识挂上笑,在她们朝自己跑过来之后伸手揽住她们的肩膀。
旁边还在收拾的宫女回头看了她一眼,芸姵歉意地笑笑,对方也就假装没看见。她知道芸姵是之前一直伺候冉乔鸢的人,还向她们说了许多照顾冉乔鸢要注意的事,让她们能迅速担负起照顾好娘娘的责任。
被带到僻静的地方,芳碧看见芸姵就想哭,她不懂现在的情况,兰碧和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娘娘的房间了,娘娘也不叫她们。而且听说娘娘自从院子里来了新的人照顾之后,就一直都很少说话,还被许嬷嬷压着不往上报。
她们也看不到芸姵,这其实是那个男人离开之后,她和兰碧第一次见到芸姵。
芳碧已经不把周长诵称呼为少年了,不管是愈发高大的身材,还是浑身凛冽的气势,或者是知道对方的身份,周长诵在她们眼里完全蜕变为一个可怕的男人。
最后还是兰碧开的口,她拉着芸姵的衣袖仰起头,眼睛里全是疑问慌张。
“她们是要去哪里?娘娘跟着去吗?那我们怎么办?芸姵姐姐,为什么你都不伺候娘娘了?是娘娘不喜欢我们了吗?”
芸姵看着心急的小姑娘,她被赶走的太急,还没来得及和她们说以后的事。
“不要怕,娘娘是住在宫里的娘娘,现在这样是娘娘要回宫,你们自然也会跟着去。以后谨言慎行,好好服侍,娘娘还是待你们好的。”
看两个小丫头似懂非懂的样子,芸姵的眼眶慢慢湿润。
她摸着她们的头发,在两个人面前难得声音带颤。
“只要不做错事,不怀异心,娘娘——是很好的娘娘。”
可惜她自己却做了错事,怀了异心。
从前面回来,周长诵脚步轻快,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扬眉吐气,一切都朝着预定的方向前进。
冉乔鸢已经被接回来了,太承殿里又燃起玫瑰熏香,整个屋子暖融融,准备好迎接冬日的到来。
周长诵一进去就觉得开始出汗,他随手把脱下的外衣递到候着的宫女手上,然后大步转过屏风。
床围的帐子被放下,前面的杌子上放着一双绣鞋。
看不见里面的景象,但周长诵的心已经开始平静下来。
他去撩开了帐子,面对他睡着的美人,额头抵在床柱,手臂露在被子外面,腕上是两只绕在一起的金镯。
喜欢金灿灿东西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香气钻进他的鼻子,周长诵忍不住伏低身子,手臂绕过去把人托了起来。
睡梦中的冉乔鸢微微挣扎了几下,眼睛半阖看清来人。
“周长诵……”
“嗯。”
抱着人一起躺下,被冉乔鸢喊了名字的周长诵,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嘴唇往她的脊背上凑,手也很快就从松垮垮的衣领伸进去。
她已经六个月,只要小心一点就没有关系。
冉乔鸢很早就被周长诵压着说了这些话,她于是明白,只要胎儿状态稳定,就不可避免要和周长诵继续做这种事。
但是她有一点点抗拒,周长诵表现出来的欲望,完全不是她一个身怀有孕的人可以承受的。
她一点也不想在怀孕的时候夜夜笙歌。
可是撒娇没有丝毫用处,周长诵从太医那里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做好准备,冉乔鸢向他求饶,向他服软,只是让他的眼睛更加渗出红色而已。
今天的美人格外不配合,周长诵跪在她身后,把人压在柔软的被褥上,手在下面扶着她圆滚滚的肚皮,又撩开满背长发,在冉乔鸢的肩膀亲了一口。
“怎么了?”
冉乔鸢被他折腾的头昏眼花,现在只想说点什么让周长诵转移注意,最好立刻停止他的动作。
她拼命回想,终于想起在回宫的那天,撩开轿帘看到的那个男人。
“我、我看到顾厉了。”
第45章 流放
玫瑰香气越发浓郁, 而帐子里的事还在继续。
冉乔鸢膝盖发软,底下再柔软的床褥都救不了她, 她的手搭在周长诵的手臂上, 虚虚护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往后仰倒, 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
她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意识朦胧, 浑身颤抖, 眼角都是流下的泪水。
但是周长诵不停,她就要一直被迫承受。
芳碧坐在床边,看兰碧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有消息了吗?”
她连忙迎上去, 但是兰碧气喘吁吁, 先倒了一杯茶喝下,顺过气来才开口。
“就是我们的娘娘, 现在住在太承殿里。”
兰碧看起来有点不怎么高兴, 她和芳碧跟着冉乔鸢进了宫, 然后就再没见过她。
她们不是选进宫的,所以那些宫女很有些瞧不起她们的意思。
“那娘娘怎么样了?我们能见到她吗?”芳碧皱着眉毛, 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兰碧有气无力看了她一眼, 自己先叹了一声。
“你快说啊!”
“我听说, 娘娘很得陛下宠爱, 每夜都和陛下同眠……”
芳碧傻眼:“娘娘还怀着孕……”
兰碧撇了下嘴:“我怎么知道。”
她也有点不懂,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但是以前在宫外, 只要周长诵一来,第二天的娘娘一定是眼睛半阖没有力气的,走路都靠着芸姵。
周长诵好像把她的力气都抽走,只剩下软绵绵的娇弱美人。他的每次出现,都代表着,娘娘要吃苦了。
现在娘娘怀孕了,她本来就很累,这样不是会更加没有力气吗?为什么陛下还要这样做?
可是兰碧没有说出来。
听她讲完,芳碧垮下肩膀泄了气:“又不能跟在娘娘身边,我们进宫有什么用?”
兰碧轻轻看了她一眼,心里也觉得无望。
有关宋阶之事处理后果的旨意很快就下达,周长诵穿着朝服往里走,还有大堆的事务等着他去解决,但是他脚步轻快,一点都不觉得是个负担。
期间还有一件事。
宋阶被遣还乡之后,仍旧有几个他的门生上书,觉得周长诵的判决太过武断,宋阶于国于民也算有建树,又是天子恩师,这样的下场真是寒人心。
还有人在宫门外长跪,希望周长诵放过他的老师。
那些人通通都被周长诵下令打回去,直到最后一天,里面跪了齐叶申。
“有意思。”
周长诵往后坐在椅子上,手指捻着一本书没有翻页。他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上面全都是冉乔鸢身上带来的玫瑰香气。
“他说什么了?”
底下跪着的青年,面容普通,是放在人群里就认不出的那种。青年的头低下去,声音平静,回答周长诵的问题。
“什么也没说,只是跪着。周围人劝他回去,也不回。”
琉璃金瓦映出薄弱日光,上面还残留着秋雨痕迹。
地面潮湿,角落长出青苔还没有清理。高高的宫门外,偌大的广场中,跪着伶仃几个人。
前几日还有更多的,但是现在就只剩了这几个。
周长诵站在城门上,双手背在身后,他没有叫人跟着,周围是间隔的侍卫,面目严肃望着前方。
他去了宋府的别院,里面除开护卫,还剩几个婆子和一个丫鬟。
那个丫鬟看见周长诵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就已经吓软了腿,跪在地上知无不言。
“第一次站了一会儿就走了,第二次不过几息,第三次也是立刻就出来,之后叫了大夫进去。”
丫鬟说的又急又快,肩膀打着颤,一副吓坏的模样。
周长诵就站在院子当中的石阶上,背后的屋子曾经关过冉乔鸢整整一个月。
他转头看向在一边垂首立着的顾厉,对方没有抬头,周长诵也不在乎,撩起衣摆就走了。
别院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
宋家一定知道这件事,但是毫无反应。
从这里看过去,底下跪着的人实在太渺小,完全不堪一击。
周长诵突然扬起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二日,就有朝臣上书,那些替宋阶说话的人实在可恶,弃黎民苍生不顾,陛下这样对待宋阶还不知感恩,痴心妄想得寸进尺,应该要狠狠处罚才对。
周长诵坐在高位,垂着眼皮听完了整番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最后面无表情点了头。
齐叶申于是被抓进诏狱,和其他人一起,等候发落。
宋阶几乎一夜白头,权势败落的如此之快,他做好了准备,但是没有预想到和他一向默契的儿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没有人伸来援手,朝堂早就腥风血雨,周长诵开始安插自己的势力,同时借着宋阶的落马开始重新整治官吏,雷厉风行,他真的蛰伏太久,一朝得以弄权,简直如鱼得水。
门可罗雀,宋阶坐在正堂里,双手垂在膝盖,他更瘦更衰老,精神也不好,但是现在他努力集中注意,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那个人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