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雪飞霜大感受伤,当下眼睛也瞪大:“皇叔难道没有可说之言吗?”他居然连一句解释也没有,难道这一年多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她所有的努力竟敌不过蓝茵梦的短短数日?
“你希望我说什么?”风刃问她,嘴角虽挽笑却神情淡然。
雪飞霜只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眼睛里的光也在顷刻间消散。
“既然皇叔无话可说,”雪飞霜脸上的情绪在霎时收敛,目光平淡地向风刃弯腰行礼:“更深夜重,飞霜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王爷,”裴钰上前道:“您为什么不向郡主解释?”
风刃嘴角笑意扩大,“有什么好解释的。也该让她知道,这等人的焦灼。”
雪飞霜回到寝殿后,想到方才风刃的话语与神情,只觉心口宛如有火在灼烧,“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奋力跺了跺脚后,仍觉不够发泄,干脆将一旁放着筝的琴架一下掀翻在地,才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自小和皇叔一起长大,情分可是旁人能比的?
雪飞霜抿唇,心底快速思忖着。她偏不信皇叔对她毫无半点情意,既然轻的不行就来猛的,她就不信这剂猛药下下去,逼不出皇叔的真心。
次日,雪飞霜差人约了蓝茵梦在凤舞台附近的凉亭见面,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已近蓝茵梦还未出现,雪飞霜等得不耐烦起来走动走动,又见不远处的小桥下鱼儿正游得畅快,便走过去坐在栏杆上低头看鱼。
“郡主。”耳边传来清悦的女声,雪飞霜扭头看去,只见蓝茵梦正弯腰行礼,脸上挂着柔和笑意。
“坐。”雪飞霜朝一旁的栏杆示意。
“臣女不敢。”蓝茵梦含笑道:“郡主有何吩咐,臣女听着就是。”
雪飞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单刀直入道:“你倒是乖巧,那我就直接问了,几天前我见你从皇叔的宫殿出来,是因为什么?”
蓝茵梦眼底也随之染上了笑意,柔声道:“此事臣女不便透露,若郡主想要知道,可去问王爷。”
“你!”雪飞霜微微皱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蓝茵梦忍不住笑了一下,“臣女只能说,王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郡主好,请郡主务必相信王爷。”
这飞霜郡主倒真如摄政王所言,心思单纯剔透,藏不住什么秘密。加之又生得这般貌美,也怪不得王爷对她……
蓝茵梦赶紧将心思收了回来,看向雪飞霜时再度弯腰行礼:“若郡主再无它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喂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啊!”见蓝茵梦转身就走,雪飞霜急得忙站起来,脚下却踹在了一块石子上,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往后倒去。雪飞霜惊得忙伸手去扶,才发现自己置身在桥边并无可扶之物。
“郡主!”蓝茵梦闻声回头,只见雪飞霜后仰“扑通”一声落入河中,她抢上前的手却根本来不及将人拽住。
“郡主!”蓝茵梦大惊失色,脸都白了,忙高声喊道:“快来人,飞霜郡主落水了!”
冰凉的河水从口、鼻、耳中猛地灌入,眼睛也被刺得不能睁开,窒息的恐惧感从心底轰然炸开,传至身体每一处角落。雪飞霜虽拼尽全力想要往上浮出水面,无奈她素来水性不佳,加之衣裙吸水加速了她的下坠,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后便失去了力气,带着濒死的惧怕缓缓往水底沉了下去……
☆、雪飞霜篇【九】
波光粼粼的水中,一道身影快速游了过来,单手抱住雪飞霜的同时带着她奋力往上游了去。
雪飞霜只觉有人将自己搂在了怀中,那手温暖而有力,带着她从冰冷而幽暗的水底脱离,将她带向了光明。
朦朦胧胧间,有人将一块湿凉的帕子放在了她的额头,雪飞霜呻[]吟了一下,觉得喉咙间似乎有火在灼烧,那烈烈的火势从嗓子眼处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但少时,炙热的灼烧感过去后,身体又觉有凉意袭来,好像被人从火坑丢进了雪山,骤冷骤热,让她倍感痛苦地呻[]吟出声。
一只手在她额间停留了片刻后抽离,雪飞霜挣扎着嗫嚅:“不要走……皇叔,不要走……”
“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低柔的话语传入耳中,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不要怕飞霜,你会好起来的。皇叔一直陪着你。”
温柔的声音令雪飞霜身体上的苦痛略淡了几分,她眉头渐渐舒缓开来,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撰着青菱玉穗的纱帐,床边空无一人。扭头看去,却见风刃就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右手支着额角正闭眼假寐。
雪飞霜嘴角上扬想要漾开一抹微笑,喉间的干涩却令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风刃立时睁眼,起身倒了杯水走过来,扶着她起身歪靠在床头后欲喂她喝水。
“皇叔,”雪飞霜盯视着他,舍不得眨眼,“我睡了多久?”声音因数日缺水而略显沙哑,配着她现在苍白的脸色,竟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你昏迷了三日。”风刃颔首,示意她先喝水。
雪飞霜低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又问:“皇叔一直守在这里吗?”
“你以为呢?”风刃随手将水杯放置一旁的小桌上,“说说,怎么会跌下水去?”
雪飞霜刚要说话,雪晴端着托盘进来向风刃屈膝行礼,抬头之际见雪飞霜已经醒来,高兴道:“郡主您终于醒了!”
“恩。”雪飞霜点了点头,见雪晴手捧的托盘上放着一只碗,顿觉一股莫名的不详感犹然滋生。
“这药都已经温过三遍了,”雪晴走近道:“郡主既然醒了,就先把药喝了吧!太医说了,郡主因落水感染了风寒,即便醒来药也是一定要喝的。”
“我、我不要喝药。”雪飞霜挪动着身体想往床里头躲,可因才醒身子虚弱,才挪了半寸就被风刃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把药放下,”风刃吩咐,眼睛却直定定地看着雪飞霜,“你先出去。”
“是。”雪晴将药放在了风刃触手可及的小桌上,给雪飞霜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恭敬退了下去。
“皇叔,”雪飞霜眼底满是恳求,“皇叔我不要喝药,我已经好了,真的已经好了……”
从小到大若说雪飞霜有什么怕的,喝药排在第二就绝不会有其它东西排第一。那苦到头皮发麻的滋味,她是一次也不想尝试。
“好了?”风刃挑眉,嘴角挽起一抹笑意,“这么快?”
雪飞霜忙不迭点头,尽管她知道自己声音听上去透着明显的病弱,身体也是无力到了极点,可比起喝药来,这些都不算什么,休息几日总能好的。
“对了,”风刃一只手牢牢握在雪飞霜的手腕处,令她无法躲避,另一只手在药碗的边缘摩挲,状似不经意般问道:“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掉下水去的?”
“我、我不小心跌下去的,”雪飞霜硬着头皮回答,“起身起得急,被绊了一下,那桥上又没有东西可扶,就掉下去了。”
“哦?”风刃握着她的手腕微微一紧,嘴角笑意却沉了一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回答,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雪飞霜直觉风刃是生气了,虽然他的脸上眼底都带着笑,但那笑看上去并不让人感到愉悦。
“我真的是……啊!”雪飞霜才要将方才的回答重复一遍,猝不及防就被风刃压倒在了床上,“皇叔……”
她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见风刃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随即俯身覆在了雪飞霜的唇上,将那苦到发涩的药渡进了她的口中。
雪飞霜只觉那苦仿佛一根利刺从自己喉咙刺进了头颅,锥心刺骨的苦味让她皱紧了眉头,没有被钳制的另一只手紧紧拽着风刃的衣襟想要将他推开,无奈大病过后的力度完全撼动不了对方,反而累得她连连喘气。
“你难道不是在用这个方式来试探本王吗?”风刃居高临下看着她,因两人靠得极近的缘故,她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想知道本王是不是喜欢你,是不是把你也放在心上,对吗?”
雪飞霜动作瞬间僵住了,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问话,只能直愣愣地回视他,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皇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前她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想要通过下一剂猛药的方式来刺激一下风刃,看看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占不占分量,他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
所以当她被绊倒时,电光火石之间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抓着柱子站稳。也就是这一刹那的犹豫,她就跌进了水里。
可她发誓,她真的只是犹豫了一下。当她决定还是不要以这种方式来试探皇叔时,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知道本王的心意了吗?”风刃问她。
“什么?”对方话转得太快,雪飞霜一时未能跟上,脑袋发懵地反问。
风刃伸过手来,手指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两下,眼底含笑看她。
雪飞霜脸顿时一下红透,这才惊醒方才那药是怎么被喂给她的,当下只觉脸要烧着了,眼底却绽放出惊喜的光,“皇叔!”
风刃放开她起身,在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袍摆道:“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我便好。”顿了顿,微微扭头看向她,眼底昭然着警告,“若再拿自己的身子来玩笑,你知道后果的。”
雪飞霜高兴地点头,风刃直白的回应方式令她心中疑虑一扫而空,心情大好,就连身体也恢复了两分力气,强撑着上前伸手环住风刃的肩颈,笑眯眯地道:“我就知道皇叔是喜欢我的。皇叔若早些跟我说明白,我就犯不着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这么说,还是我错了?”风刃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脸,话语里含尽了温柔与宠爱。
“皇叔当然有错了,”雪飞霜松开手看着他,“蓝茵梦为什么会从皇叔的宫殿出来?孤男寡女的,别以为我没看见。”
风刃失笑,想到雪飞霜醋劲竟这么大,好笑的同时又觉喜悦,便道:“你可知历年风氏的王冠和羽冠都是谁做的?”
雪飞霜一怔,这才想起来,蓝家乃是百年工匠世家,以精湛的手艺而闻名南羽都,因此风氏一族羽皇的皇冠、羽后的玉冠以及王爷的王冠、王妃的羽冠均都出自蓝家。
“所以,皇叔找蓝茵梦,是为了做王冠?”雪飞霜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搞了半天原来是一场乌龙,她还把人家叫过来想要示威,幸好最后也没能成功,不然这丢脸可就丢大了。
“本王的王冠,和王妃的羽冠。”风刃笑道:“本王这准王妃再过数月就要展翼礼了,提前送她羽冠定下这门亲事,她也早日安心不是?”
风刃已经把话说得这般直白,雪飞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心里彷如被人灌了一缸的蜜般,甜到浑身都觉舒适,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夺目。
“皇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了好久,还以为自己是单相思呢!”雪飞霜眼睛已笑如弯月,看着风刃含笑的侧脸,只觉他怎么看怎么俊朗,心道:这南羽都第一美男的名声真不是白叫的,这辈子能嫁给皇叔,难道是因为上辈子太倒霉了?所以上天才让她重活一次,看见了不一样的美好风景。
“我以为,我平日里对你如何,你已心知肚明。”风刃瞥了她一眼,眼神却含尽柔和的暖意,“看来,还是我高估你了。”
雪飞霜抱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头,甜丝丝道:“不管怎样,反正皇叔是我的了!”
“如今,你既已明白,”风刃微微低头看她,“怎么还这般呼来唤去?”
雪飞霜想了想,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抬头与他目光相对,扬唇一笑,唤道:“风刃。”
数月后,雪飞霜的展翼礼上,南羽都所有大臣均都前来道贺,只因这并非只是雪家郡主的展翼日,也是摄政王风刃与雪飞霜定下亲事的好日子,就连几年未归的风天逸也亲自回来了一趟。
坐在凉亭内,身着郡主服的雪飞霜单手托腮看着石桌对面的风天逸,问他:“舍得回来了?这两年我常常给你写信,看来还是有些成效啊!”
风天逸看向凉亭外的蔚蓝天空,“他毕竟是我的皇叔,从前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可以,我也宁愿相信他有苦衷。”
当然有苦衷了。雪飞霜想着。可是风刃再三告诫她,让她不可随意透露给天逸知道,以免他懈怠,不肯靠着自己去成长。
“我终究不能护他一生,将来的路还是要靠他自己。”记忆里,风刃这般告诉她:“等他正式能接管南羽都之时,就是我卸下这重担、陪你游历三山九州之时。”
“既然你相信他有苦衷,那你就更要好好想想,他的苦衷是什么?”雪飞霜尽可能的给他提示,“反正你答应过我会饶我哥哥一命,你可别忘了,否则我这个皇婶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还没嫁给皇叔,‘皇婶’倒是先自己喊上了。”风天逸揶揄道。
“我不自己喊,那你来叫我一声皇婶?”雪飞霜反击。
风天逸张口刚要说话,见对面走廊的尽头站着一道身影,便抬了抬下颚示意。
雪飞霜回头看去,见风刃就站在走廊的拐角处,似乎是在等她,当即起身拍了拍风天逸的肩膀道:“你皇婶走了,回头见。”
风天逸目送她转身一路小跑至风刃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垫脚靠近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风刃弯唇轻笑,伸手在她额头敲了一下,惹得雪飞霜满脸不高兴地摸着额头,又连说了好些话。
但风天逸看得清清楚楚,风刃的脸上由始至终都挂着愉悦的笑意,他看雪飞霜的眼神里也毫不掩饰钟爱与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