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惊梦——僵尸嬷嬷
时间:2018-10-13 09:11:23

  这么一想,愈发觉得憋屈,好像会呕血一般。
  岳海却非常动容,拍拍她的脑袋,饱含深情地说:“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我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和妈妈受委屈,更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
  许亦欢扯扯嘴角,转眼看见许芳龄感动得热泪盈眶。
  领证那天,简单办了桌酒席,请两边的亲戚吃饭。
  再怎么看不惯,许永龄还是带着老婆赴宴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结婚。
  岳海的家里人倒是头一次见。他母亲从乡下过来,姐姐和姐夫就在本市,还有个外甥,与许亦欢同龄,小学六年级。
  名叫江铎。
  是了,许亦欢第一次见到他,就在这桌尴尬的酒席上。
  沉默寡言的小男孩,斯文安静地坐着。
  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像月下溪流,干干净净,不染红尘。
 
 
第3章 
  其实,先前那句矫情的形容,是出于许亦欢多年以后的私心,把江铎给美化了。
  事实上第一次见他,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是有那么一点儿帅,嗯,长大后再加多一点儿,但还不至于令人想到月下溪流,赞叹不染红尘。倒是他爸爸江岩,高大俊朗,谈笑风生,颇为醒目。他妈妈岳琴不算漂亮,但脾气很好,是非常婉约传统的女人。
  酒席上最高兴的当然非许芳龄莫属,有婆家了嘛,她以为结婚代表尘埃落定,却不知在许永龄眼中,自家工厂的保安变成自家妹夫,这是一辈子也难以接受的关系,除非日后岳海自己争气。
  “我妹妹虽然年纪大些,可她到底是个女人,而且生存能力不强,其实最适合在家当太太。”许永龄慢条斯理地发言:“本来我们想让她找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可以照顾她们母女,但她既然选择了你,我们也尊重她的决定,希望你担起责任,让她和亦欢过得好一点。”
  岳海笑得很拘谨,忙附和说一些“娶到芳龄是我的福气”、“我会尽力对她好”之类的,那场面不像亲戚闲聊,倒像领导训话。
  许亦欢如坐针毡,还没吃饱就打算找借口遁了。
  这时听见圆桌对面的男孩跟他妈妈说:“下午有补习课,我先走了。”
  许芳龄闻言忙积极道:“亦欢下午也要去上舞蹈课,让他们两个小孩一起走吧。”
  一起走?谁要跟他一起走?才刚认识,好尴尬的。
  许亦欢抬眸望去,见江铎眼眸低垂,拧着眉头,并不言语。
  岳琴和岳海热情地招呼说:“是啊,你们俩同龄,肯定有共同话题。”
  拜托,你们也太不了解小学生了,我们女孩子从来只跟女孩子一起玩,男女授受不亲的呀。
  许亦欢暗自嘀咕,倒没有表现出来,只说:“这里离少年宫太远了,要打车才行。”
  听她这样讲,许永龄熟练地掏出钱包,抽了一张五十的递过去。许亦欢双眼发亮,蹦蹦跳跳接过:“谢谢舅舅!”
  许永龄若有所指地轻哼:“别得瑟,以后该向你爸要钱了。”
  岳海已经拿出钞票:“给,亦欢,快还给舅舅。”
  “算了算了,”许永龄说:“几十块而已,养孩子又不在这点儿小钱。”
  唉,许亦欢开始有些同情岳海了。一转头,发现江铎已经自行离开,她赶紧跟上,走出包厢,找了个话题:“听说你在实验小学读书,是吗?”
  他没说话。
  “我在青田,离你们学校不算远。”
  江铎“嗯”一声,态度很敷衍。
  许亦欢撇撇嘴,下了楼,走出饭店大门,四下张望,说:“我们去前边看看吧,这里不好打车。”
  江铎说:“我约了同学,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哦,好啊。”求之不得。
  没猜错的话,许亦欢心想,他大概也很讨厌刚才饭桌上的气氛,一方高高在上,一方唯唯诺诺,这顿饭吃得可真辛苦。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孩,不同在于,江铎不会假装吃得高兴,而许亦欢已经习惯装傻充愣了。
  大概因为同龄的关系,江铎一眼就看出她三分伎俩,或许心里还挺瞧不上那副故作天真的模样,许亦欢也知道他瞧不上。两个聪明孩子心照不宣,互不干扰。
  小学毕业,这二人仍旧不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平日交集不多。有时周末,许芳龄邀请小姑子一家过来吃饭,岳海和江岩在客厅聊天看球,许芳龄和岳琴在厨房张罗饭菜,小孩们自然就被凑到一块儿:“亦欢,你把电脑让给哥哥玩。”
  许亦欢乖巧应着,进了卧室,热闹也被关在房门之外。江铎拿出课本写作业,许亦欢知道他不会领情,于是默不作声,戴上耳机在一旁上网,直到大人喊吃饭,她再欢欢喜喜出去。
  “亦欢还在学跳舞吗?”岳琴问。
  “是啊,瞎跳。”许芳龄说:“一开始学芭蕾,后来改学古典舞,她自己喜欢,非要学。”
  “女孩子跳舞很有气质的,”岳琴笑说:“怎么不让她上艺校呢?”
  许芳龄摇头:“培养课余爱好还行,变成专业就太辛苦了,而且竞争那么大,这条路不好走,还是乖乖念书比较稳妥。”
  岳琴赞同道:“江铎也一样,他喜欢画画,但也就课余时间玩玩,学美术太烧钱了,主要精力还得放在文化课上。”
  岳海笑说:“我们家丫头很厉害的,待会儿吃完饭让她给你们露两手,让你们开开眼。”
  许亦欢抿了抿嘴:“饭后不宜运动,我现在就可以露两手啊。”
  她说着起身就把右腿搬了起来,笔直笔直的朝天蹬,校裤绿不拉几,一小只粉红袜子定在头顶格外扎眼。这举动有些突然,许芳龄一掌拍下去:“吃饭呢,你想吓死人啊?”
  许亦欢吐吐舌头,放下腿,心里想,那就麻烦你们别再动不动就让我表演,真的很烦。
  无意间抬眸,看见饭桌对面的江铎似乎也被她略吓一跳,眉间微蹙,默然收回了目光。
  搞不好又在心里鄙视她呢。许亦欢轻轻哼了一声。
  那两年难得相安无事,越平淡,越匆匆而过,不能留下太多记忆。但如果记忆总是青睐揪心的往事,那还不如一生平淡的好。
  转眼来到许亦欢上初三这年,突然有一天,听说江铎的爸妈要离婚了。
  这消息听来很是意外,毕竟谁都知道那对夫妻有多么恩爱,江岩看岳琴的眼神简直像看珍宝一般,怎么会离婚?
  那段日子许亦欢常听见许芳龄和岳琴通话,时而叹息,时而低语,一聊就是一个钟头。
  这天周末,江岩不在市内,许芳龄带着许亦欢去看望岳琴。
  他们家住在老城区,一大片高矮参差的旧楼房,从一条狭窄的巷子穿进去,有废弃的绿皮沙发靠在墙角,野猫悄无声息爬过屋檐,市人爱花,幽香蔓延长巷,隐约还有大提琴的旋律不知从哪个窗户泄露,绵长低沉,使这地方顿时破旧得很美了。
  到楼下,正看见江铎骑着单车从对面过来,车篮里搁着一条鱼和一把青菜。
  “舅妈。”他打了个招呼,蹲在墙边锁车。
  许芳龄问:“你妈呢?”
  “在家。”他起身,略低着头,但脸上的淤青遮挡不住,许芳龄直盯着瞧:“这是怎么回事?和同学打架了?”
  “没有。”他闷声应着,转身往楼道里走。许亦欢紧随其后,慢慢爬上八楼——八楼!这真是她最讨厌来他家的原因之一。
  终于到地方,江铎拿钥匙开门,刚进屋,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酒气,岳琴醉躺在沙发上,背朝外,脸朝内,桌脚堆砌着五六个啤酒罐。
  “舅妈,你们先坐。”少年江铎面无表情,对母亲熟视无睹,径自提菜往厨房去。
  许芳龄张张嘴,被眼前的场面惊住,手脚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她干咳一声:“江铎啊,让舅妈来吧,你一个小孩哪会做饭呢……”
  等到午饭过后,岳琴也差不多醒了,两个孩子被打发进屋,留她们在客厅说话。
  许亦欢斜坐在书桌前,胳膊搭着椅背,手里拿着素描本,翻开一看,前几页全是深深浅浅的线条,横的竖的,看不懂是什么,再往后,出现了几何体与苹果,大同小异的静物,无数枯燥的练习。
  “这都是你画的?自学的吗?”许亦欢问。
  江铎敷衍地“嗯”一声,连头也没抬,懒散地靠在床头把玩魔方,眉间拧得很深。
  客厅传来电视的声响,隐约间听见许芳龄在问:“真要离婚啊?”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她倒吸一口气:“这是江岩打的?下手也太重了吧!”
  从门缝往外看,岳琴目光闪躲,别开脸,让垂落的长发遮住脸上青紫的淤痕,接着下意识扯扯衣袖,遮去其他。
  许芳龄万分讶异:“怎么会呢?我看他平时那么开朗幽默……肯定是一时冲动吧?还是说他经常这样打你?”
  岳琴抖着嘴唇,话音断断续续:“没有……他不是故意的,都怪我自己喝多了,胡乱向他发脾气……”
  许芳龄缓缓点头:“那你究竟要不要离婚?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这可不是小事,你振作一点,别再喝酒逃避了。”
  岳琴摆头:“我脑子很乱,喝醉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听到这里,江铎面色阴沉,突然起身走出房间,声音冷冽干脆:“妈,如果这次你还要原谅他,以后别认我这个儿子。”
  大家愣住,望着他屏息不语,一时只听见电视里无聊的广告和隔壁邻居的麻将声。
  “江铎……”
  少年斩钉截铁:“要么你们离婚,要么让我打死他,总之真的受够了!”
  他妈妈哭起来,泪流不止。
  许亦欢呆呆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情绪突然变得十分复杂,在她的认知里,孩子都是希望亲生父母在一块儿,不愿他们分开的。即便是她自己,有时也会幻想如果她亲爸在,肯定比岳海做得好,也许她还能过得轻松一些。
  傍晚离开江铎家,下了楼,许亦欢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江岩那种俊朗又风趣的形象变得十分虚幻,她没有亲眼见过他暴力的一面,可岳琴和江铎身上的伤又是千真万确,这种感觉非常冲撞。
  她问许芳龄:“姑妈和姑父会离婚吗?”
  许芳龄摇头:“很难讲,她儿子都把话说到那种地步了……可女人总是容易心软。”
  “江铎脸上的伤是姑父打的?”
  许芳龄也觉得难以置信:“听你姑妈说,上周他放晚自习回家,撞见他爸正在施暴,就和他爸打了起来。”
  许亦欢呆住。
  儿子打父亲,这种伦理冲击她想都不敢想。
  但不知怎么,好像忽然对江铎有些另眼相看,还有些惺惺相惜。
  更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多后,他爸妈真的离婚了。
  江岩把房子和存款全部留给他们母子,独自离开了平奚市。
  但他还会回来,一切还没有结束。
 
 
第4章 
  06年夏天,许亦欢和江铎初中毕业,一同考进了平奚市第二中学。
  时逢学校搬迁,他们是新校区建成后的第一批新生,开学报到,许亦欢在公告栏查分班表,高一九班,竟然没有一个熟人,那感觉就像被流放到了边疆。
  宽敞的三楼,她仰着脖子找九班教室,正转过一个拐角,看见江铎和几个男生搬着成捆的新书从对面走来,她忙挥挥手,笑着打招呼:“嗨,江铎!”
  少年寻声望向她。
  “你在几班?”她问。
  “三班。”
  “我在九班,还没找到教室呢。”
  江铎“嗯”一声,没有继续寒暄的打算,只略点点头,与她错身而过。
  就这么走了,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云淡风轻的样子很帅?
  许亦欢心里正在腹诽,忽然又听见他的声音:“九班在这边。”
  “哦。”她埋头跟了上去。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基本都露了面,上午发新书,她的临时同桌是个微胖的大高个,名叫王简,后来大家都叫他秦将王简,这人忽然对她说:“诶,明天上学记得带把伞啊。”
  “干啥?”
  “你不知道吗?食堂那条路种了两排香樟树,遮天蔽日,麻雀也多,不怕鸟屎啊?”
  许亦欢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殊不知这句戏言后来在贴吧传开,许多外校的人以为他们二中的学生去食堂都要打伞,因为会有很多鸟屎掉下来。
  傍晚放学,舅舅开车来接,带她下馆子吃饭,顺便送了一部诺基亚手机,SIM卡已经装好。
  “你们家最近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啊。”
  许永龄说:“前两天公司开会,岳海和销售主管吵了一架,我看他情绪不太好,怕他回去给你妈摆脸色。”
  许亦欢默然片刻:“怎么会?他一直被我妈压着,我没听他们聊过这个。”
  许永龄扬扬眉:“总之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岳海那人贪着呢,能让你妈压他一辈子?我看迟早要出问题。”
  许亦欢闻言不语,晚上回到家,那两口子也下班回来了,听说她今天和许永龄出去吃饭,岳海的脸色满不自在,大概猜到她在舅舅那儿听到他的坏话,心里不舒服吧。
  许亦欢没想那么多,径自回房,给初中要好的同学打电话,告知自己的手机号。
  “欢儿,我跟你说,我都快后悔死了,今天开学典礼的时候仔细瞅了瞅,我们学校没有一个帅哥,全是歪瓜裂枣,长得比我还矬!”
  “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让你和我一起读二中怎么不听话?”许亦欢托着下巴叹气:“你说咱们班五十几号人,怎么就没几个上二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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