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俞唇微扬:“盈盈是朕的军师么。”
薛盈轻笑:“臣妾分析的对吗?”
“朕会查下去。”盛俞敛了笑,眉宇间肃然,“朕知晓他们意欲何为。”
“他们要做什么?”
盛俞没有回答她。薛盈只道:“陛下,此事与太后无关,您调查之时切莫伤了与太后的母子情分。这是有心人太过厉害,竟操控人心,步步为营。臣妾不懂那些权术与争斗,只知在此时我们应当团结一致,不教人伤了自己的和气。”
盛俞动容,目中更是欣赏。如果他一直以来爱的是她的貌,她的身与善,那此刻更爱了她这份蕙质兰心。
……
回到披香宫,许太后派了宋嬷来为薛盈探病,薛盈自责弄砸了宴会:“今后有机会,我定再为太后重新办场宴。”
送走宋嬷,白湘进来为薛盈换药,江媛支支吾吾站在一旁。薛盈透过镜子望见她此景,问:“你有话想说?”
“娘娘,薛少卿一直追问奴婢事情的始末,奴婢未言,只是……”江媛眉间担忧,“奴婢担心娘娘。”薛盈是皇帝的后妃,却被外邦带走了一个时辰。哪怕江媛不言,也怕有心人会四处传言,中伤薛盈。
已是夜晚,薛盈吩咐人抬水沐浴,话落时盛俞正走进寝殿来。
他屏退了宫人,望见她伤痕处涂抹的药膏问:“还疼么。”
“不疼,不疼,您都问两遍了。”
盛俞抿起笑,他眼里的她一向娇弱,他自然是紧张她的。
“陛下,事情有眉目吗?”
盛俞道:“此事确实是有人故意蛊惑母后,你说的三人中,太保之女行事无脑,魏锦岚是太后为皇弟选的王妃,她自该不是有心之言。秦王妃……此人不用猜,朕便知秦王虎狼之心。”
“那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薛盈眉目认真,盛俞勾起笑:“不如朕即可就下旨,在朝堂给你安排个差事?”
薛盈知他是打趣她,盛俞道:“你劳累一日,朕想让你此刻好生歇下。”
“臣妾说来怕陛下笑话,臣妾从鬼门关走一遭,竟觉往前的小胆都变成大胆了,经此一事,臣妾才有了教训,知晓下次该谨慎行事。”
“你在别院门口设下搜身关卡,已是谨慎起见。”
他眸里更加青睐,目光流转在薛盈身上,是那样看不够。
薛盈唇边漾起笑,却忽然紧锁眉头,仿佛一瞬间顿悟到了更深的道理。
她抬起头望住他:“陛下,您在武华门弃车策马来寻臣妾,这让满朝臣子都知您对盈盈的看重……”
她不再言,盛俞已知她都明白了。
他道:“朕要以身作则改周朝的婚姻制度,朕没有答应充盈后宫,他们自然要试朕一回。”
薛盈接下了他的话:“若陛下的后妃薨,那新册立的后妃便是他们送入宫的人。若陛下救了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您重视我,而我,成了众矢之的。”
盛俞面容严肃,无言望她。薛盈已然明白她所言是真。她嗫嚅着想开口让他不如充盈后宫吧,可那话竟如万钧重,沉得难说出口。
“乱想些什么,再想朕就治你干政之罪。”
薛盈低头扯出丝笑:“您说过不会治臣妾这罪。”
盛俞凝望这低头的温柔,搂住了那把细腰。他的唇落上她耳鬓,带起的炙热已令她有了反应。
他手掌肆意,惹得她脸红心跳,他的唇移到她唇畔,却在忽然之间,他停下动作。
薛盈一瞧,盛俞摊着手掌,掌心里竟有一张纸条。是从她身上摸出来的。
他展开,面上的温情顷刻不复。
他的视线是密箭寒霜,落在她身上竟令她沉如千钧,他动怒了。薛盈不明所以,拿过那张纸条。
盈盈似水月,我心如尔心。
作者有话要说: 薛盈:皇帝变脸像翻书,心怕怕QAQ
前任都不是好东西。
——来自薛贵妃的友情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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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身体霎那间僵硬得不能动弹,脑内的空白好久才在盛俞幽深莫测的眸光里散去。薛盈嗓音嘶哑:“这不是臣妾的东西。”
这句定情的话,除了封恒知晓还能有谁。她不知封恒是何时放在她身上的,她竟一直没有察觉!
殿内骤然冷到极致。
盛俞终于打破沉静:“这是,何意?”
薛盈僵硬地摇头,他眸色腥红,似在极力隐忍。
“臣妾不知……”
“你两岁起识字,三岁能背诗,五岁习书绘画,七岁足可独自奏琴。薛盈,把这句话念出来。”
眼前的男人再无温情,此刻只有满身狠戾。薛盈忘记盛俞为何会知晓她成长的一切,可她容不得想,她只知道盛俞动怒了,这是比上次建章宫前舞剑,他生的更狠的怒。
她僵硬,一字字:“盈盈似水月,我心……如尔心。”
“谁写与你的?”
薛盈摇头,盛俞的手指捏住了她下颔。
他只用了一分力,她却浑身颤栗生惧。这双眼莫测难辨,盛俞眼里再无明月,只有无尽的暗沉。
“东朝豫王救下你,而后呢?”
薛盈猛地跪下身:“没有而后了,臣妾回来了,陛下,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
“你说,谁要陷害你。”
薛盈哑然,她不能道出封恒,哪怕温氏如今已经不是绍恩侯府的夫人,可是她却还是从绍恩侯府被册封入宫。府中的人知晓她与封恒的那段过往,她想到薛淑与柳氏的嘴脸,她们会巴不得她摔得粉身碎骨。
上次回庆王府,外祖父佝偻的身影还在她眼前,舅舅温骞的衰老,王府上下对她的敬重亲和,还有温氏与薛子成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她不能说,她身后背负了太多人的希望。
她沉默不再言,盛俞一把捞起了她。他的眼辗转在她身上许久,丢下她大步走出了宫殿。
薛盈爬起身追上,那一抹明黄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白湘与江媛颤颤跪于殿内,薛盈仍在月事中,小腹一时无比发痛。她扶着门,白湘忙起身搀扶住她,江媛惴惴,忙去寝殿拾起地面那张纸。江媛不识字,只能辨出其中“我心尔心”,她细一揣摩,小心拿给白湘看。
白湘脸色煞白,江媛见她的神色已能确认方才发生的原由。两人小心道:“娘娘,奴婢拿披风给您,您去建章宫……”
“不必了。”
盛俞正在气头上,她现在不能再去撞这锋口。她吩咐人沐浴,躺到床榻,枕边空荡荡,原来盛俞早就在她心里扎了根,她竟已不能习惯他不在枕边。
她侧躺着,眼泪轻而易举滑下。
盛俞第一次的怒,是因为青色。第二次,是因为这句定情的话。难道他知道她与封恒的关系么?
薛盈忙否定,这桩事无人敢提,早已在三年前就被尘封。
她一夜未眠。
……
早朝后,她派白湘送去的早膳被挡退在勤政殿门口。午时,薛盈亲自前去,是闵三出来接见了她。
闵三年已四十,略有臃态,虽知盛俞因薛盈生怒,却待她还是客气的。
“薛贵妃,陛下与大臣在商议朝政,不便召您觐见。”
“我何时能见到陛下。”
闵三笑:“不如您回披香宫,奴才随时给您传信儿?”
薛盈沉默片刻:“我就在此等候陛下。”她跪在了勤政殿前的日头下。
薛盈不过只跪了两刻钟,殿内盛俞听闻已朝闵三发怒:“跪什么跪,让贵妃回宫去。”
闵三急道:“可贵妃娘娘劝不动……”
“不知道抬回去么?”
须臾,薛盈果真被人抬回了披香宫。她黯然,让闵三传话:“陛下若是怪我,我甘愿受罚。请公公照看好陛下,他不能因为动怒而坏了身子。”
薛盈走后,一禁军侍卫疾步走入建章宫。
殿内众人已被盛俞屏退,侍卫俯首禀报:“属下无能,没有亲手取到豫王的性命,但东朝一行人伤亡惨重,也算是给了他们重创。”
“伤亡多少。”龙椅上,盛俞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牍。
“已过半数,豫王此人防备森严,身侧高手如云,属下们只能回京向陛下请罪……”
盛俞挥手,淡声下了退令。
他昨日里盛怒,回宫摔了茶杯,命令人提着封恒的脑袋回宫见他。他虽暴怒,却知封恒不会轻易这般任他得手。不管是真取了他性命还是给他警告,盛俞都没有解气。
他的女人,动了就得死。
……
披香宫。
温氏已在昨日得知薛盈遇险的消息,今日入宫探望,见薛盈一直都心绪郁结。
她追问之下,薛盈如实说出。温氏责备道:“你,你让娘说你什么好。不管陛下知不知道那是谁写的,那话本就不该出现在你身上,你是后妃,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温氏为薛盈想着办法,薛盈都否定,勉强笑道:“娘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
“昨日我遇险后便思考明白了对方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实则陛下比我更清楚。”
“是什么?”
“纳妃,让陛下充盈后宫。”
温氏讶然:“纳妃不是常事么。”
温氏自然不明白盛俞要与她一夫一妻的心思,薛盈笑了笑:“等陛下气消了,再提这事吧。”薛盈与温氏相见不易,她有意避开不再提此事,问着温氏如今生活得可否如意。
温氏一笑:“我一人自是如意快活,每日只张罗你弟弟的衣食,偶与那些夫人们赏花品茶,倒是惬意得很。”温氏感叹,“原来人都是要服老的,如今,娘忆起儿时的天真,竟觉那段岁月才是快意人生,每一件事都是那般有意义。”
薛盈为母亲心疼。
温氏与薛元躬和离,再送走她这个女儿,薛子成每日忙于职务,陪伴在温氏身边的时间甚少。薛盈握住温氏的手:“娘年轻时敢爱敢恨,盈盈很羡慕娘。现在也不晚,娘有何未实现的心愿吗?你告诉我。”
温氏被勾起回忆,她双眸明亮,仿佛想到了什么。可却又忽然黯下,摇头道:“没有。娘只盼望盈盈能得圣上宠爱,能为圣上诞下一男半女,后半生好有依靠。娘只希望子成平安,不求他功名显赫,能有个贤妻照顾他,娘此生便足矣。”
薛盈心酸,她觉得她的娘亲不该是如此的。绍恩侯府的布帛菽粟消磨掉了温氏年轻时的明媚个性,如今温氏就算再有心愿,也不会告诉薛盈。自古母亲求的,只是儿女平安。
薛盈下定决心,试探问:“若女儿有事求娘,却是一件苦差事,娘舍得子成,舍得去做吗?”
“什么事还要求娘,直接说便是。”温氏失笑,“你娘早已吃够了苦,还有何好怕的。”
薛盈郑重道:“我想请娘,去开垦农桑。”
温氏怔住。
这事儿薛盈想过多次,周朝在百年的繁华盛世里日渐走向衰微,如今的盛世仿若镜花水月,轻轻触碰便极易打散。她明白盛俞在农业的改革是早晚之事,可率先领头的这个人却十分重要。
他可以是忠心老臣,也可以是新晋贤人,但朝中文武一定不会料到,这人会是一个女子。
盛俞要改变婚姻制度,女子便不能拘于后院那四角天空里。谁说女子不能如男子一样有抱负,薛盈虽柔弱,却在接触盛俞后有了一颗甘愿坚强的心。
“女儿说的也许很荒唐,可娘应该知晓,我周朝农耕式微,街头巷尾处处都是女儿红妆,这是陛下的心愿,我追随陛下,也愿与他同忧共苦。”
温氏却已笑起:“你要娘去开荒耕地?那便是离开长京?那给娘安排去何处,我可以自己挑地方么?娘想去甚州,我儿时的闺中蜜友在甚州,十多年未见,只靠着书信来往,我太想念她了。”
出乎薛盈的意料,温氏全然答应下来:“既然这是你与圣上的心愿,娘自当会尽全力去完成。派几名司农随我一起,娘不怕风吹日晒……”
薛盈与温氏足足谈论到酉时,温氏在披香宫用过膳才离开。
薛盈问白湘盛俞在何处,白湘道一直忙于政务。薛盈走去夜色里,在建章宫外求见盛俞。
闵三入内禀道:“陛下,贵妃娘娘又来了。”
盛俞手执奏本,看也未看便丢在了已阅的那堆折子里。
闵三察言观色,知晓今日皇帝也是心不在焉。
“陛下,立秋后这天气说来也怪,你瞧外边的天吧,它白日还好好的,转眼便要下起雨来了。”
盛俞这才抬起头,淡淡问:“下雨了?”
“夜风吹得狂,方才王监正从司天台探到天象,今夜里到后日都是雨。”
盛俞字言不语,闵三只得不再说,用眼神示意宫人去办事。宫人出殿,朝薛盈行礼道:“贵妃娘娘请回吧,陛下忙于政务,待会儿便要歇着了。过会儿有雨,还请娘娘早些回宫。”
薛盈站在风口,被吹得袂角飞扬。她还是不言不语,依旧站在了廊下。
殿内烛火如昼,盛俞看奏折看得心烦意乱,余下的这些折子几乎都是恭贺他登基的恭维话,是从偏远的各郡县送来,早已过了时效,基本不用他亲自翻阅。他见灯芯渐灭,被宫女挑了好几回,再抬起头时,窗外淅淅沥沥,果真下起了雨来。
盛俞起身直奔出殿。
薛盈站在门口,身后是一片雨帘。
她凝望他时,眼眶里盈盈有雾。她扶身参拜:“臣妾拜见陛下,臣妾来此是有事想求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