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闺房里的铜镜成精了——独我南行
时间:2018-10-14 08:57:34

  “回去。”薛盈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她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封恒胸膛,一步步走得太无力。封恒停下,垂眸凝望时将她横抱着步下梯台。
  回到华章宫,封恒要将她送往偏殿。薛盈的心徘徊了许久。
  她开口:“我害怕。”她搂住他颈项。
  封恒低下头,她与他就近在咫尺,连同薛盈心脏的跳动他都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看着她轻颤的睫毛询问:“那去我的寝殿?”
  薛盈轻轻点头。
  封恒将她送到寝殿说道:“我离开片刻,稍后便回来。”
  薛盈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她环视着这寝宫,吩咐一殿宫人:“都去殿外守着吧。”
  众人应该是受过圣令,都遵从她的命令。
  薛盈飞快起身,她在寝宫里四处寻找机关,想试探出密道。但寝宫一无所获,她行至书房。
  各个角落薛盈翻了遍,她在忽然间不知触碰到什么,台架缓缓伸展,现出一个暗格。
  薛盈大喜。
  暗格里放着一只匣盒,薛盈打开锁,里面却全是信笺。
  她一封封拿起。
  庚申月癸酉日,主子辰时起,信步宫庭,喜饮梨花露,近日爱合欢花……
  己未月乙巳日,主子晚起,偶感风寒,周皇关怀备至……
  薛盈的手僵住,这盒子里有许多信笺,每一封都记录着她这两年里的饮食起居。这些都是江媛的功劳,温氏给她的那两只信鸽,早已被江媛用来传递这些信了。
  薛盈翻到最后两张笺纸。
  一张写着:盈盈似水月,我心如尔心。
  另一张,纸已发皱,像是曾经被人揉成团丢弃。上面的字迹却娟秀深刻。
  妾心悠思远,望与君长寿。
  闲时登山埠,暇时君抚琴。
  双十育儿女,三十做嫁衣。
  四十送嫁娶,五十伴君侧。
  六十铅华谢,七十随君行。
  或有儿孙绕,百岁共此生。
  这是曾经真实的薛盈,可是已不是如今心里只装着盛俞的薛盈。
  盒子里还有一株梨花,她拿起,花瓣不堪折,碎落在信笺上。
  “皇上——”殿外响起宫人的请安声。
  薛盈匆忙将东西都归为原处,匆匆回到寝宫。
  封恒步入殿中,薛盈茕茕静立在窗前。
  封恒道:“我来迟了。”
  “不迟。”
  “夜已深,我送你回去歇息。”
  “不要。”薛盈轻声道,“我一人害怕。”
  封恒眸光微动,点头:“那就留下。”
  宫人入殿伺候就寝。
  薛盈僵如木偶,云归为她取下头上珠钗,她扶了扶发髻间的一支玉簪道:“这支不用取。”
  片刻,宫人俯首退下了。
  两人躺在同一张龙床上,薛盈的心跳得很快。她握着发髻间取下的那只发簪,如果封恒侵犯她,这会是她的武器。
  只是许久后,枕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没有勉强她。
  薛盈松下一口气,她一直没敢睡,待深夜里下床再入书房,但除了方才找到的那个暗格机关,她便没有任何收获了。
  次日一早,她假寐中察觉到封恒醒来。
  一阵安静里,她额间触碰到两瓣柔软。
  他吻了她眉心。
  但是他再没有别的任何举动。
  等封恒换上龙袍去了早朝,薛盈回到偏殿,不再说害怕要去他的寝宫。
  周朝,岭东狂风肆起。
  放眼望去,营地乌压压一片,士兵严守在各角,而帅营里外跪满了将领。
  从皇后不见后,他们的皇帝自曲水关归来便屡次想要冲到东朝去找皇后。
  今日也是这样的情况。
  胡驭广跪在盛俞跟前,死死抱住他腿:“陛下,这就是东朝人的计啊,如今他们联合攻打我朝,您一旦踏出国土,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皇后失踪已经九日,你们让朕如何能安稳地待在这方营地里,她不是朕的妃嫔,她是朕的结发妻!”
  连温伦与温骞都跪地恳切道:“求陛下不要涉险,由臣等带人潜伏入东朝一探究竟吧!如今薛将军音讯全无,我军损兵九万,陛下万不能再涉险境了。”
  “皇后就在东朝,温伦,难道你也不信朕?”
  帅营中,盛俞身着一身最寻常的玄袍,他原本是打算瞒着众将带兵去东朝,但一连几日都被这群将领拦住。
  温伦道:“臣只知如果皇后得知,也不希望陛下涉入险境,陛下,这正是东朝与西宋使的计。待您沉不住气,便入了他们的圈套!”
  盛俞僵立无声。
  众将领见他无声,只能跪行着离开了营帐。胡驭广与温伦吩咐帐外的士兵:“好好守着陛下,不许出任何闪失。”
  盛俞听闻帐外猎猎的风声,他回身走到床沿坐下。
  枕下是薛盈常拿在手中的锦囊,里面是弘至的胎发。他死死握着那锦囊,指节泛白,双目通红。
  他这双眼睛看起来太吓人,因为浴血奋战,因为连日的不休不眠,因为对薛盈的担心与思念,他双眼几乎全布满血丝,令人瞧着十分害怕。
  帐外忽然有士兵急急冲来:“报——”
  “进来。”
  “陛下,陛下,有薛将军的消息!有暗探看见他出现在东朝的国都,消息确认属实!”
  盛俞狂喜:“薛将军是何状况?”
  “暗探回报他如今应该平安。”
  这更坐实了盛俞的猜测。薛盈消失是被封恒劫走的,这世上除了那个男人有这本事,别的人谁敢惦记他的妻子。薛子成被俘还能这般平安,足可见是封恒要挟薛盈的筹码。
  盛俞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最后下定决心:“带兵三千人,在庸关道听候朕的旨意。”
  士兵忙要离开,盛俞道:“记得别让众将知道。”
  他来到书案前执笔疾书,最后盖上了天子玺印。他疾步走向帐外,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取走枕下的那个锦囊小心揣入怀中。
  等温伦打完一场守卫战与胡驭广回营禀报时,在帅营早已不见盛俞的踪影,只余下案上那道圣旨。
  “朕若不归,立皇子弘至为新帝,着宋仕辅政,温伦守卫长京,胡驭广封一等护国公,守岭东。”
  两人看完圣旨浑身惊恐,忙大呼:“召集众将,快去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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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华章宫的一场晚膳又在安静中度过。
  宫人撤下膳食, 封恒见薛盈今日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问:“夜晚你想去何处走动, 我带你去。”
  “我弟弟是不是已经在这东都了?”
  封恒微顿, 点头。
  “我想见他——”
  “他是东朝与西宋的筹码,由西宋的将领看守。”封恒沉吟, “你且放心,虽然暂时见不着他, 但我会保证他的平安。”
  “你怎么保证?”薛盈道, “战事凶险,你远在宫中根本保护不了他。”
  “从前你不曾信我, 如今还是不肯相信我么。”
  薛盈沉默下来。
  封恒临窗眺望夜色:“今晚月明, 随我去月下奏一曲。”
  薛盈静坐在宫苑中, 她一直安静地接受着这段琴声, 但是在封恒问她曲调如何时,她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他又问她可知曲中意,薛盈摇头。
  他道:“这是《新婚赋》, 是新婚夜,夫妻所奏之曲。”
  薛盈怔忪了一下,她垂下眼眸,想到了她与盛俞的新婚夜。
  那时, 她被封为贵妃, 不能享受正妻才有的新婚仪式。可是盛俞为她悄悄布置新房,与她饮合卺酒,问它大红衾被上那个百枣花生拼凑的俞字好不好看。他三言两句就哄得她乖乖咽下那些百枣花生, 他言,“吃下这些花生与枣,就是我的人了”。
  “盈盈,要我如何做,你才能开心。”
  薛盈偏过头瞧向别处:“那院子里是什么花?”
  封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起身上前为她折下:“是一株香草兰。”
  “东朝有没有观音掌。”
  “观音掌?”
  薛盈点头:“你走后,我喜欢观音掌。它们坚韧顽强,像极了我那时的心境。但周朝没有此物,我也不曾对人提过,我很想亲眼目睹。”
  封恒动容:“明日我为你寻来。”他闻言心中是有愧的。
  翌日,封恒下过朝便来到殿中。
  “城外有一处山地有此种植物,但这种植物不便搬运,我带你出宫,正好可以散散心。”
  “好。”薛盈的机会来了。
  两人抵达城外,封恒带了许多禁军随行。
  薛盈到时才知这是一处农家的小院,篱笆栅栏上爬满了嫣红月季,院子不大,但四方划整有序,种满各色花卉。观音掌就只有两株,想来东朝并无人喜爱这种花卉。
  如今这远离东都城的偏远小院已经被封恒买下,他领着薛盈来到院中一处秋千架前。
  “这是我命人做的,你坐上去试试。”
  薛盈坐下,封恒在一侧为她推动秋千。
  她随着摇摆弧度飘荡起来,目光眺望见屋顶,她喊“再高一点”,目光随即望见了远处的山林。层层青峦叠嶂,这是薛盈离开周朝的一旬以来第一次望见这么远。
  她笑出声。
  封恒听在耳中,这笑声清浅,一如多年前的温柔。
  午时,封恒要回宫处理政务。
  薛盈不舍得离开:“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你可以让你的禁军守着这里,反正我也无法逃离。”
  封恒权衡这。
  “我喜欢这里。”
  他终于答应下来,但是他没有走,而是命人回东都将宫里的奏书都搬到这里。
  有随身宦官想劝,但是碍于封恒的天威终是没敢开口。
  只因薛盈说了不想回宫,只想留在这里。
  御厨便在随后被召来此处,开始在农家小灶房忙碌。宫人也开始入房中布置起来。
  封恒瞧着小院中的两株观音掌道:“此物通身是刺,你喜欢它们什么?”
  “通身是刺,便不会受人所伤了。”
  封恒目露愧色:“盈盈,从前是我不对。”
  薛盈一笑:“我不是荒唐之人,你如今是皇帝,随我留在这处多有不便,还是回宫吧。”
  “不碍事。”
  薛盈没有再劝:“这里满院的花,为何只有两株观音掌?”
  “此物东朝甚少。”
  “我想将这片院子都种满,可以吗。”
  她蹲在两株观音掌前,抬眸祈求似的目光无辜而怯怜。封恒俯首凝望这样的薛盈,点着头。
  他吩咐禁军四处去寻,薛盈起身道:“我也想去后面的山林中看看。”
  她拿了锄镰自己去寻。
  封恒跟在她身侧。
  薛盈走得急,封恒明白她不想让宫人随行,便屏退了众人。
  江媛见此有些踟蹰,她知道薛盈不待见她,一直未曾主动开口说过话。此刻不太放心,朝封恒请示道:“皇上,此事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有何不妥。”封恒沉吟,思量后问,“你在周朝可曾见过观音掌。”
  江媛摇头:“奴婢不曾见过,主子也从未接触过此物,也不曾提过。”
  “那就是了。”
  封恒转身跟上薛盈,嘱咐众人不必跟来。
  薛盈在山林间没有发现观音掌,她有些泄气,转身时脚下竟踩滑。
  “啊——”
  随着脚踝处传来的一阵疼痛,薛盈吃痛低哼了一声。
  封恒冲到她身前搀扶起她:“伤到哪里了?”
  “脚……”
  封恒扶她坐在一处山石上:“我看看。”
  “别。”
  她的手被封恒握住,他眸光坚决,脱下她的鞋履帮她查看伤势。
  脚踝处有些红肿,封恒按压着问薛盈:“这里疼?”
  薛盈疼得蹙眉点头。
  “我背你吧。”
  “不用,让宫人瞧见会不好。”
  封恒低低一笑:“又不是没有背过。”
  薛盈一怔,他声音温和:“快上来。”
  薛盈僵硬地伸出手。
  她感知着封恒刻意放慢的脚步,他说道:“我曾弃掉轮椅学走路的那段时日,也这样疼得锥心刺骨。”
  他轻描淡写,但是薛盈明白一定比这更疼。
  两人穿林而过,快要回到那处茅草屋,薛盈瞧着身下这条竹林小径,微微一笑。
  “封恒,你说如果咱们脚下都种上观音掌,会不会也很好看。你在昌平元年送给周朝朝贡时带给了我几本书,还记得吗,那些书中就有记载观音掌。它们喜阳,不惧风沙,还会开出花来,我真想守着它们直到开花……”
  封恒抿起薄唇:“好,我一定为你亲手种下。”
  夜晚的偏远小村庄一片宁谧,偶尔有远远的狗吠声传来,虫鸣蛙吟,一派田园好风光。
  薛盈让云归在院子里铺下几块锦缎,她席地坐在院中这样临月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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