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想来,虽然林兴成割了肉,但他那样精明奸猾的人物,岂是林卿卿能应付的?虽然得了古董铺子和樱桃庄园,但林卿卿一定还吃亏的!
他打算往林家走一趟,叫林兴成再放一碗血出来!
“舅舅,不要!”林卿卿连忙阻住他,“不要找他,我与他约好了的,这事揭过不提了。”
周一山哪里肯?
便是柏氏也不肯,只道:“卿卿,你不要拦你舅舅,你吃了亏,我们脸上也没光,这口气一定要出!”
林卿卿心里又酸又暖,喉咙都有几分哽咽,她定了定神,才道:“舅舅,舅母,你们相信我,我没吃亏。”
再多的,她却不肯提,只见他们还不松口,便转了话题:“舅舅,我今天来,其实有件事和你们说。”
“什么事?你只管说。”周一山道。
林卿卿便道:“我打算把古董铺子和樱桃庄园送给舅舅。”
一句话落,众人都是一惊!
“卿卿,不要胡闹!”周一山肃容喝道。
周老太爷也道:“卿卿啊,你怎么说这样的话?难道我们贪图你这点儿东西吗?”
柏氏同样是一脸惊异,抓着林卿卿的手道:“就是,你遭了大罪才从你爹手里抠出来的,给我们做什么?你捏在手里,日后嫁了人便当嫁妆带过去,不是很好?”
他们的眼里连一丝一毫的贪婪都没有,林卿卿的心里说不出的热烫。
“这些东西在我手里,我不知能守多久。”林卿卿的神情格外认真,“我继母吃了大亏,必不肯善罢甘休,日后不知要怎样给我挖坑……”
她想说,若是她一着不慎掉进坑里,这两样东西怕是又被索要回去了。倒不如给了周一山,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敢!”谁知,她不等说完,就被周一山的怒喝给打断,“老子要她好看!”
林卿卿看着他满脸维护的模样,鼻子酸酸的,抱着柏氏温软的手,仰头看着周一山道:“舅舅,你听我说完。不止我继母,我爹也不甘心给我的。他现在给我,也只是叫我不要闹到肃王跟前去,暂时哄着我的。日后我不会如他的意,给肃王做妾的,那时他自然要收回去。”
与其哪日被他收回去,或者被黄氏算计回去,不如给周一山。
换句话说,古董铺子和樱桃庄园,林卿卿宁可毁了都不肯让它们再回到林兴成和黄氏的手里。
“舅舅,求你收着吧。”林卿卿仰着头,看着周一山说道。
她生着一双明媚大眼,目光却透着几分戾气。那张遗传自周家的漂亮小脸儿上,有一种不属于少女的沉静。
周一山看着她的模样,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她哭得眼眶红红的样子,明明才发生在不久前。
短短的两月,她居然变化这样大。
周一山心里一阵阵的疼,把林兴成骂了八百遍,那个作孽的玩意儿,把他的外甥女逼成什么样了?
“舅舅不会要你的东西。”周一山沉声说道,“舅舅暂时帮你看管着,等你出嫁时再还你。”
本来周一山连帮她保管都不肯。这种事一旦说出去,不止是林卿卿成了养不熟的白眼狼,净会掏自己家补贴舅家,便是周家的名声也不会好。
可林卿卿说的也有道理,她遭了罪才要到手的赔礼,实在不甘心再被要回去。
听了周一山的话,林卿卿心里一阵感动。
“谢谢舅舅。”林卿卿轻声道。
赶早不赶晚,当天林卿卿就把铺子和庄园转到周一山名下。
她心里卸了块大石头,别提多高兴了。
回去的路上,林卿卿不禁想起了苏瑾。
自那日分别后,苏瑾再没传信儿过来。明明他离开时,对她说很快来提亲。
“迎春,帮我给苏少爷送封信。”回到院子里,林卿卿写了封信,递给迎春。
“嗳!”迎春应了一声,接过信,轻快地跑出去了。
林卿卿等着答案,有些神思不属,更是坐不住,便出了院子,绕着走廊缓步而行。
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里。她漫步走着,随手揪了片草叶在手里揉搓着,打发着时光。
直到听见一阵哭声,从不远处传来。
“二小姐也太狠了,这给你连皮带肉都撕下来了。”
“你还好,翠缕的手指头都被二小姐掰折了,也不许看大夫,就那么折着继续做事。”
“二小姐本来就脾气不好,出了这事,整个人都——”
林卿卿听了一会儿,便听明白了。林佩佩遭了那件事,原本就不甚温柔的性情更是变本加厉,动辄打骂身边的下人。
哭着的这丫鬟,便是跟去青山寺礼佛的一位,林佩佩埋怨她们没及时找到她,拿她们撒气。
丫鬟的哭声低低的,好不可怜,但林卿卿听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只当自己没来过。
她已经从黄氏和林兴成的身上得到好处,不会再落井下石地去嘲笑林佩佩,更不会为林佩佩身边的丫鬟出头。
一路原路返回。
刚回到院子里不久,便见迎春回来了。
“怎么样?”林卿卿连忙上前问道。
☆、029
“苏少爷前儿摔下马, 腿折了,现在还卧床养伤呢。”迎春将自己打听到的说了出来。
“摔下马?”林卿卿一怔,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大夫怎么说?”
他该不会摔成瘸子、跛子吧?林卿卿很是担心。
“苏少爷说就快痊愈了。”迎春道。
林卿卿顿时松了口气。
“对了,小姐,苏少爷说派人给小姐送过信。”说到这里,迎春歪了歪头,“怎么咱们没有收到?”
苏瑾说, 他几次给林卿卿送信, 可林卿卿一次也没回他,还问她是不是林卿卿生气了?
可是林卿卿几时收到过信啊?迎春日日跟在林卿卿的左右,是一封也没见着。
听到这里,林卿卿也拧起眉头。苏瑾不会撒谎,他说写信那就是写了。可到底被谁截了,怎么没送到她手里来?
林卿卿怀疑是被林佩佩截了。毕竟, 林佩佩喜欢苏瑾,而且前世还嫁给了他。
“辛苦你再跑一趟。”林卿卿说着, 转身到案边,又拿起了笔。
倘若信是被林佩佩截走了, 那定然是要不回来了。不过, 几封信而已, 林卿卿不很在乎。只要苏瑾喜欢她,她也喜欢苏瑾,旁人就阻碍不了他们。
林卿卿又写了一封信, 解释了自己没收到他的信,又关心了一番他的伤势,并嘱咐他好好养伤。
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递给迎春,同时又从荷包里拾了几粒银裸子递过去:“辛苦你了。”
迎春待她很是忠心,这样来回的跑来跑去,好不辛苦,林卿卿很舍得打赏她。
迎春倒不觉着辛苦,她性子活泼,很愿意到处跑动,见了银裸子有些喜出望外,脆生生地道:“多谢小姐!奴婢保证完成任务!”
接过信,仔细揣好,便撒腿跑了出去。
林卿卿看着她活泼的背影,不禁轻笑一声。
苏府。
迎春将信递到苏瑾的手里:“这是小姐给您的。”
苏瑾没料到一日之内能接到两封林卿卿的信,很是激动。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是林卿卿颇为娟秀的字迹,字字句句都饱含关切,他一颗心如泡在糖水里,禁不住扬起了嘴角。
“大力,扶我起来!”看完信后,苏瑾扬头唤自己的贴身小厮。
大力是不久前到他身边的。那次他坠马,若非路边卖身葬父的大力及时挺身而出制住惊马,恐怕他就要葬身马蹄之下了。
事后,他给了大力一笔银子,以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又安排了人手帮他葬下父亲。后来见大力无处可去,就收了大力到身边做小厮。
大力的名字有些土气,但这是大力过世的爹给他取的,也就没有改名,一直这样叫了。
听到吩咐,大力立刻走到床前,扶苏瑾起来。
他叫大力,人如其名,的确有一把子力气,一只手就把苏瑾扶得稳稳的。
来到书桌前,苏瑾眼角含笑地提起笔,给林卿卿回信。
他的腿快好了,再有半个月便是龙舟节,他想约林卿卿一起去看龙舟。
他写信时,大力在旁边站着,很有眼力见的及时研墨。
“好了。”等墨迹干掉,苏瑾折起信纸,用信封装好,递给迎春,“辛苦你了。”
说着,他封了一封红包给迎春,作为打赏。
迎春跑这一趟,收了两份赏赐,乐得眉开眼笑:“多谢苏少爷。”
接过信,转身跑走了。
迎春走后,苏瑾被大力扶回床上,又躺下了。
他又一次打开林卿卿的信,细细地看了起来,上面的字迹娟秀,仿佛林卿卿的人一样,温柔美好。他看着信,只觉得林卿卿仿佛就站在面前,禁不住眉眼挂笑。
站在一旁的大力眼神微闪,趁着苏瑾不注意,悄悄退下了。
来到小厮住的厢房里,大力拿出炭笔,撕了块布条,唰唰写了几笔,而后唤来一只鸽子,将布条绑在鸽子的腿上,将鸽子往空中一抛。
林卿卿收到信,笑得眉眼弯弯。
苏瑾约她一起看龙舟。
青国的民风开放,龙舟节又是一年一度的热闹节日,闺阁女子们结伴出行并不稀奇,便是未婚男女相约一起也不奇怪。
苏瑾约她一起看龙舟,她很高兴。
一转眼,龙舟节就到了。
林卿卿早早就起了,穿戴打扮一番,又往脸上蒙了纱巾,便带上迎春往信中约好的地方行去。
两人约在景阳楼,这是苏家的产业,苏瑾早早就定好了三楼的位子,因此林卿卿去了后,直接往三楼行去。
伙计一早就得了吩咐,见了林卿卿便热情地往雅座引。
茶水,瓜果,点心,精细地摆了一桌。
林卿卿坐下,偏头往窗外看去。
这是景阳楼最好的位子,紧挨着窗户,透过窗口就能看到外头的河面上,并排着的十几艘龙舟。
在河边站着许多男男女女,还有老人和顽童,卖鲜花和果子的小贩们灵活地挤来挤去,好不热闹。
林卿卿被这份热闹感染,不禁扬起了嘴角。
对面,迎春抓了把瓜子嗑着,探头探脑地往外瞧,一边瞧一边问:“小姐,您觉着哪一队龙舟会赢?”
河面上并排着十几艘龙舟,模样各不相同,很显然是不同的队伍。再看龙舟上方挂着的旗帜,不是某某商号,便是某某棋行,竟是分成了七八支队伍。
“你觉得呢?”林卿卿不太懂,她从前没来看过,前世今生加起来才是头一回。
迎春听罢,兴冲冲地指着一艘涂了红色颜料,体型最为硕大的龙舟,说道:“我猜它会赢!”
“我猜是那一条。”林卿卿转眼看到最边上一艘体型狭小,又尖又窄的龙舟,笃定地说道。
“那条船大,肯定跑得快!”
“小船才跑得快!”
两人就着谁更可能会赢,从头到尾地分析起来。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渐渐的,林卿卿没心思讨论了:“他怎么还没来?”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
苏瑾一直没出现。
林卿卿不时往外瞧,但外面人山人海,哪里瞧得见?她心里隐隐焦急,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似乎重生回来,她跟苏瑾并不那么顺利。
“他该不会出事了罢?”又过了两刻钟,林卿卿坐不住了,一时站了起来。
迎春见状,也站了起来:“小姐莫慌,我去瞧瞧。”
她力气大,人又机灵,进了人堆里也不怕挤,林卿卿点点头:“好。”
迎春很快去了。
林卿卿坐了回去,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外面,龙舟比赛已经开始了,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但林卿卿却一点儿观看的心思也没有。
苏瑾不是违信背约的人,他既然约了她来,必定会守约。可现在他迟了这么久还不到,又未曾派人送口信,林卿卿直觉有些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迎春回来了。
她脸上红扑扑的,满头都是是汗,衣衫也挤得有些凌乱,来到林卿卿跟前,脸上露出一点为难:“小姐,苏少爷他……”
“怎么了?”林卿卿的心提了起来。
迎春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忍不住叹了口气:“苏少爷他来不了了。”
想到自己打听来的事,迎春不禁想,这苏少爷可真是倒霉啊!
他早早就来了的,可惜半路上被人一挤,掉到河里去了。他浑身的衣服鞋子都湿了,自然不能再穿,就回去换。不料,再出来后,又被人撞了。这次更倒霉,竟是摔沟里去了,才养好的腿被这样一滚,又有些不好。
听罢,林卿卿神色一怔,手掌握成拳头,“咚”的一声捶在了桌上。
她眼眸明亮,似有两团火在里面燃烧,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好,好,你好得狠!”
迎春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
怎么就好得狠?
而且,苏少爷并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倒霉才来不了,小姐怎么就生气了?
迎春满头雾水,正要再劝,不料林卿卿攥着拳头,又狠狠捶了下桌子!
她气愤之下没有留力,震得桌上的茶杯微跳起来,杯身和杯盖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姐……”迎春见她反应古怪,更是不解了。
林卿卿却没答她,而是猛地转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往这边走来。
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绣银纹的长衫,腰间佩戴润白无瑕的羊脂玉佩,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笑意吟吟地迈着步子。
林卿卿带着怒气的眸子直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