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爹以前并不是不疼你。只是爹知道你乖,从不给爹惹麻烦,才对你颇多放心。”见林卿卿不说话,林兴成以为这是笼络感情的好时机,做出一副交心的架势来。
“没想到,爹错了。你虽然乖巧,却是个孩子,也是需要爹疼爱的。”林兴成叹了口气,“现如今家里这样,爹真是心力交瘁。夫人和佩佩都不省心,爹以后只能指望你了。”
指望她?所以用砚台砸她,还骂她孽女?
这个坎在林卿卿心里永远过不去!
她虽然不会再提,但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听着林兴成一点点的叙说,林卿卿心里只有一个感觉——虚伪!
他嘴里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想起从前乖巧的样子,十分觉得不值。
原来他从来都是看在眼里的,却没有多疼惜她几分,反而得意家宅安宁!
她曾经一定是脑子坏掉了,简直蠢得要命!
林卿卿低头垂首,抿唇不语,只听着林兴成继续说道:“这件事你受委屈了,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爹全都依你。只不过,就不要拿出去说了,明白吗?”
林卿卿心头一震,陡然明白过来,林兴成为何多给她一间铺子——他怕她到周家告状!
嗤!
林卿卿心里涌上鄙夷。片刻后,想起舅舅一家,又感动得红了眼眶。
是舅舅对她的疼爱,让林兴成如此忌惮!
她忍不住想,林兴成把她养到这么大,没让她饿死、冻死,是不是因为顾忌着周家?若非舅舅一家对她如此疼爱,黄氏磋磨死她,他也不会管的罢?
这样一想,林卿卿心中生出决然之意。
他们的父女之情,就此恩断义绝!
做下这个决定,林卿卿心里一松,好似挣脱了什么束缚,忍不住笑了起来。
“卿卿?”林兴成见她忽然笑了,心里有些不解。
林卿卿笑了一声,说道:“瞧爹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舅舅一家再怎样都是外人,我岂会向着外人?”
一句话听得林兴成心中熨帖:“乖,好孩子。”
又坐了一会儿,林卿卿便告辞了:“爹,我回去了,你快点把庄园和铺子的地契送过来。”
“好。”林兴成点头应道。他既然答应给她,自然不会磨磨蹭蹭,“你尽管去休息,爹一会儿就叫人给你送去。”
林卿卿起身福了一福,便告退了。
出了书房,没走出多远,就见下人鬼鬼祟祟地看过来。她知道是为什么,心里一片冷然,面上却淡淡的,对其中一个婆子招了招手:“过来。”
那婆子连忙来到跟前:“大小姐找老奴?”
行过礼后,婆子不住抬眼偷瞄林卿卿。
林卿卿的眼眶有点红,似乎是哭过,但却并不严重。再看她整个人的神态,都是坦然大方,丝毫没有躲躲闪闪的样子,并不像是被人糟蹋了。
“瞧什么呢?”林卿卿任由她打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婆子心念一转,便笑了出来:“老奴瞧着大小姐生得真是好看,跟天仙一样,实在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林卿卿微微一笑:“嘴倒是甜。”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看你嘴甜,赏你的。”
婆子万万没想到,还有此惊喜,不由得眉开眼笑:“多谢大小姐!大小姐不仅人长得美,心眼也好!”
林卿卿笑了笑,抬脚离开了。
她走后,一群下人顿时涌了上来,把婆子团团围住。
“怎么样?大小姐说什么了?”
“大小姐似乎哭过了?是不是真的被人……”
“胡说!”婆子眉开眼笑地收起银子,“大小姐走路那姿势,我瞧得出来,还是个雏儿呢!”
“可夫人身边的婆子不是说……”
“别人我不知道,大小姐我可是看的真真儿的,绝对没有!”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嘴,其中一人开玩笑似的道:“我也不信大小姐被人糟蹋。若是如此,以二小姐的脾气,还不嚷得人尽皆知?”
“就是,二小姐都没嚷,只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婆子遮遮掩掩地说,必然不是真的了。”
黄氏并不知道,她费尽心机吹出的一股邪风,就这样消弭无痕了。
她此时坐在林佩佩的床前,看着缩在被子里的林佩佩,拧眉训道:“起来!把这汤喝了!肚子万一大了起来,谁都救不了你!”
林佩佩今年十三岁,月信已经来了,白日里被小混混占尽便宜,若是措施不当,说不得就要怀上。
为免万一,黄氏叫人偷偷熬了避子汤,给林佩佩喝下。
但林佩佩哭个不停,怎么也不肯从被子里出来,黄氏不由急了,给丫鬟们使了眼色:“把她给我拽出来!”
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把林佩佩拽出来,将避子汤给她灌下。
只见林佩佩哭得一脸泪痕,眼睛已经肿得不像样子,黄氏也是心疼:“怪得了谁?是你自己蠢,居然被林卿卿反将一军!”
“分明是林卿卿太可恨!”一提起这个,林佩佩就尖叫起来。
偏她哭得久了,嗓音沙哑的厉害,这样尖叫起来,犹如破锣互相摩擦,刺耳得紧。饶是黄氏是她亲娘,也坐不住了:“你歇着罢!不许再哭!被人看出端倪,娘也救不了你!”
说完,起身就要走。
她这一整日,先是受了惊讶,后又百般善后,还要栽赃给林卿卿,绞尽脑汁想了一路,脑仁一直隐隐作痛。加上又哄了林佩佩这么久,黄氏有些扛不住了,强撑着吩咐了丫鬟几句,叫她们好生照看着林佩佩,便往外走去。
才来到外间,看清坐在那里喝茶的人,整个人一僵!
“老爷怎么来了?”黄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没叫下人通报?”
她刚才在里间和林佩佩说的话,不知他听到没有?
林兴成来了有一会儿了,里头的动静儿,他一字没落,全听在了耳朵里。
他本来是找黄氏算账的,黄氏居然敢不听他的吩咐,一次又一次对林卿卿出手,可是枉顾他一家之主的威严。又害他差点把小命交代在徐渭手里,更是打定主意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然而听了里面她和林佩佩的对话,渐渐打消了来意。
她只是爱女心切罢了,他能理解。只不过,她不该把主意打到林卿卿的身上。
想着林卿卿要的两件东西,黄氏已经受到了教训,他便觉得不必太过苛责。
一肚子气愤消下去不少,抬头看着黄氏淡淡地道:“事情的经过,我全都知道了。”
黄氏的眼皮猛地一跳,磕磕巴巴地道:“老爷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失身的是佩佩,不是卿卿。”林兴成说着,把手里的茶杯搁在桌上。
喀的一声,茶杯碰在桌面上,黄氏陡然变色。
“老,老爷……”
黄氏强笑着,想说什么,但脑筋似被浆糊黏住,一时竟然转不动。再看林兴成锐利的眼神,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是肃王送卿卿回来的。”林兴成见她可怜,一句话解释了原因。
林卿卿没事,而且是被肃王送回来的,她之前说的那些全都站不住脚。
“不可能!”愣了一下,黄氏尖叫出声。
她算好了,以林卿卿的那张脸,被她丢在青山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回来?一定会出事的!
可林卿卿居然没出事,还被肃王送了回来?她怎么有这种好运气?躲得过她的算计不说,居然还碰得上肃王!
黄氏不信,只以为是林卿卿骗了林兴成,又道:“老爷听她说的?她嘴里没一句实话!”
林兴成沉下脸,喝道:“我亲眼所见!”
他有些不满地看着黄氏,他都明明白白地说了,她还质疑,把他当成不辨是非的蠢货吗?
黄氏见他发火,整个人如被抽了骨头,“扑通”一声跪倒。
脸色苍白,再也说不出狡辩的话来。
“你做出这种事,我太失望了!”林兴成痛心疾首地道,“我几次嘱咐你,不许找她麻烦,你怎么答应我的?”
他本来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偏偏黄氏的表现让他太失望,忍不住又提起来。
“我就动她怎么了?”黄氏忽然抬起头,尖声说道:“府里已经够好了,各种进项加起来,足够我们吃香喝辣几百年!用得着她去攀肃王府?”
她就是要除掉林卿卿!
“啪!”林兴成一拍桌子,伸手指着黄氏,手指头都颤抖起来,“你,你这蠢妇!”
他一直以为她是他的贤妻,原来她如此愚蠢!
“老爷,都是我的错!”被他用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黄氏忽然醒过来,哭着上前抱住他的腿,“我猪油蒙了心,求老爷原谅我这回!”
林兴成冷冷地看着她道:“我答应了卿卿,把古董铺子和樱桃庄园赔给她,你去把地契拿过来吧。”
黄氏的哭声一顿,抬头愕然道:“老爷,你说什么?”
“把古董铺子和樱桃庄园给卿卿做赔礼。”林兴成喝道。
黄氏一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半盏茶后,黄氏悠悠转醒。
她已经被抬到了床上,人中处传来刺痛,想来不知道被掐了几回。心里满是悲凉,她看着站在床边的林兴成,气若游丝地道:“老爷,你是要我的命啊!”
“不给你吃点教训,你不知道疼。”林兴成冷冷地道。
黄氏又哭起来,但林兴成已经不耐烦了:“我已经答应了卿卿,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说的斩钉截铁,黄氏跟他做了十几年夫妻,知他心意已决。当下也不再说什么,流着泪叫人把地契拿了过来,交到林兴成的手上。
林卿卿当晚就拿到了地契。
☆、028
拿着地契, 林卿卿一日也没有多等,便去了周家。
“外公!舅舅!舅母!”进了院子,见到熟悉的身影, 林卿卿不禁弯起眼睛,露出明亮的笑容。
柏氏笑着朝她招手:“今儿吹的什么风,把卿卿吹来了?”
“瞧舅母说的什么话?”林卿卿走到她身前,在脚踏上一坐,不怎么讲究地歪在她的腿上, “没风吹我便不能来了么?”
柏氏直笑, 把她拉到怀里,摸脸捏手:“你这孩子!”片刻后,皱起眉头:“才两日不见,怎么摸着瘦了?你爹是不是没给你饭吃?”
“哪能呢?”林卿卿笑道,“他现在疼我还来不及。”
柏氏不信:“他?疼你?”
“舅母不信?”林卿卿一脸狡黠,自怀里拿出一个荷包, 递给柏氏,“舅母打开瞧瞧。”
柏氏不知她卖的什么关子, 接过来打开,将信将疑地道:“什么好东西?倒是这荷包不错, 很是精致。你自己绣的?”
倒的确是林卿卿自己绣的。她旁的本事也没有, 素日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往来, 便做做女红打发时间,这一手绣活还算能看。
“舅母喜欢?”林卿卿见她似真的喜欢,便道:“改日我给你绣一个。”
柏氏喜欢绣品, 越精致的她越喜欢,之前林卿卿来府上赔罪时,并不觉着自己的绣活拿得出手,便买了外头的绣件。此时再回想,倒觉着不合适了。外头的再好,哪有她自己亲手做来显得诚意?只在心里记下了,要做一件绣品给柏氏。
“这!卿卿,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打开荷包,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柏氏愣住了。
林卿卿笑着说道:“自然是我爹给我的嘛。”
“怎么可能呢?”柏氏拧着眉头,“这古董铺子是你们家极赚钱的买卖,那樱桃庄园却是黄氏的陪嫁,怎么可能都给你了?”
哪个都不可能给她呀!
林卿卿撅起嘴,想着得到两座产业的过程,哼了一声:“敢不给我么?”
坐在一旁的周老太爷和周一山本来在说话,听到娘两个的声音有些拔高,便看了过来:“在说什么?”
“你瞧。”柏氏直接将荷包并里面的纸张递过去。
周一山接过一瞧,顿时看直了眼:“卿卿,你哪里弄来的?”
他也不敢相信林卿卿居然拿着这东西!
“我爹给我的。”林卿卿笑着道,他们不信也属正常,若非黄氏太过分,她也咬不下来这两口肉。
周一山顿时肃了脸:“卿卿,你老实说,怎么得来的?”
他深知林兴成的为人,怎么想也不可能将这两桩产业给林卿卿。但若说林卿卿偷来的,他又不觉着林卿卿是那样的人。
“是啊,卿卿,这可不是小事,你实话说了吧?”柏氏也道,眼里闪动着担忧。
话说到这里,林卿卿再不说实话,倒显得生分了。
便道:“我爹打算把我送给肃王做侍妾,偏偏夫人不乐意,背着他收拾我。事情败露后,我爹狠狠罚了她,又用这两桩产业给我做赔礼。”
她没往详细了说,一来这不是什么好事情,说出去极没脸面,二来也不想叫他们担忧。
但周一山是什么样的人物?她即便不说,他也猜出来七八分。
“这个黄氏!”周一山的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起来!
若非黄氏太过分,林兴成怎么可能拿这样要紧的产业给林卿卿做赔礼?他那样精明厉害的人,从没割过这样的肉!
再看林卿卿,只见她神情如常,一派坦然的模样,丝毫也没露出委屈和苦楚来,不禁十分心疼。这孩子太懂事,遇事也不知找他们撑腰,太可人疼了!
“你等着,舅舅一定给你出气!”周一山从牙缝里挤出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