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徐渭把烫口的茶水吐出来,一时急得伸出舌头,不停用手扇动。
狼狈的模样落在林卿卿的眼里,不禁想笑。
“傻!”林卿卿暗道,重新倒了杯冷水,递给他,“王爷喝杯凉的。”
徐渭立刻接过去,饮了一口,含在嘴里。
等口中不疼了,才吐出那口冷水,冲林卿卿哀怨地道:“卿卿怎么不提醒我,那茶水很热?”
“刚泡的茶,有不热的吗?”林卿卿没好气地道。
徐渭见她不高兴了,连忙换了副笑脸:“卿卿真好,拿冷水给我降温,我都不知道原来卿卿这么关心我。”
林卿卿看着他,很是无语。
“茶也喝了,王爷请回吧。”林卿卿甩手撵人。
徐渭依依不舍地看了她几眼,才道:“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便翻墙头走了。
林卿卿站在院子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渐渐蹙起。
徐渭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倘若喜欢她,为何不直说?这样隔三差五地翻墙头,寻开心么?
摇了摇头,林卿卿叫了个丫鬟过来,打听外头的情形。
小丫鬟很快回来,一一说出。
林卿卿勾了勾唇。
胡一为把林佩佩腿上有红色胎记的事都说了,显然是坐实了此事。林兴成要么把林佩佩许给胡一为,要么让林佩佩绞了头发做姑子,没别的法子。
黄氏搞了这一出,却又把自己的女儿搭进去,也不知她后悔不后悔?
她等着看林兴成怎么处置。
黄氏此时很后悔。
她后悔得想死!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次又一次地败在林卿卿的手里!
明明她让胡一为散布了消息就躲起来,没有她的消息就不要出来,怎么事情发展成这样子?
撑着重伤的身躯去找林兴成,想叫林兴成想想法子,救救林佩佩。
那边,林佩佩听说了此事,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是不想活了。
林兴成的一个脑袋两个大,恨不得把这母女两人全都掐死!
听着迎春绘声绘色地汇报,林卿卿的嘴角勾起笑意。
自胡一为在林府门口的一番“澄清”后,迎春便从周府回来了。她里里外外地打听消息,绘声绘色地说给林卿卿听。
林卿卿听着林兴成的烦恼,黄氏的后悔,林佩佩的寻死觅活,好不痛快。
“卿卿!你见我一面!”这时,院子外头传来少年沙哑的声音。
林卿卿还没反应,站在一旁的迎春脸色一变,立刻走出去,把院门关得严严实实,低声冲外面道:“你走吧!小姐不会见你的!”
“是苏瑾?”林卿卿却听到了那个声音,她站了起来,往院子里走去,“放他进来吧。”
迎春抵着门,并不松开:“小姐,见他做什么?”
她在周府的时候就知道,苏瑾在流言爆出的第二天就退婚了。她当时就气得不行,周一山和柏氏也气得不行,两人都道:“绝不能叫卿卿嫁进苏家!”
不管是苏老爷苏夫人的意思,还是苏瑾自己的意思,这样的亲家都不能要!
因此,苏瑾来求见,迎春根本没跟林卿卿打招呼,直接说不见。
☆、040
“放他进来吧。”林卿卿道。
迎春虽不乐意, 但还是打开了门,放了苏瑾进来。看着一瘸一拐走进来的苏瑾,没好气地道:“苏少爷既然退了婚, 又来做什么?”
面对一脸嫌弃的迎春,苏瑾苦笑一声,目光落在林卿卿的脸上,满是愧疚地开口:“卿卿,我……”
“进来说吧。”林卿卿看了一眼他不方便的腿脚, 转身往屋里走去。
苏瑾便跟在后面。
听得耳边一声“哼”, 只见迎春狠狠瞪了他一眼,绕过他率先往屋里去了。
苏瑾心里一阵难受。上次见迎春,她还笑吟吟地接了他的赏银,很高兴地为他和卿卿传信。一转眼,物是人非。
偏他怪不得任何人。
“坐吧。”屋里,林卿卿坐在桌边, 朝苏瑾示意一眼。
苏瑾在她对面坐下,犹豫着如何开口, 就见林卿卿抬眼朝迎春吩咐道:“去泡壶茶来。”
“是。”迎春端起茶壶,往外走了。
屋里只余他们两个。
林卿卿目光平静, 没有丝毫怨怼之意, 很是平静地问:“你腿脚不便, 怎么还乱跑?”
苏瑾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印象中,卿卿是一个很容易羞涩, 胆子很小,性子又极软的人。可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少女,面容平静,眸子深沉,竟叫他看不透。
他一时看得怔住,心里翻涌起也不知是苦是涩的滋味儿,良久才道:“卿卿,对不起。”
“没事。”林卿卿抿了抿唇,淡淡地说道:“我那时名声不好,你退亲也是人之常情。”
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怨怼呢?他连听她解释一句都没有,直接便退了婚,曾经说的喜欢,轻浮得犹如羽毛,风一吹便飘远了。
但她又明白,那时胡一为把她的名声糟蹋了个透,她连贞洁都没有了,苏瑾跟她退婚,再正常也不过。
“不是我!”苏瑾脸上一白,露出一点惨笑来,“是我爹和我娘,他们把我关了起来,不许我来看你,我……从没想过和你退婚。”
流言传得那样热烈,他在苏家自然也听说了,当即就想来看她。告诉她,他不嫌弃她,叫她千万别想不开。
可他刚走出院子,就被赶来的苏老爷和苏夫人关了起来。
听了他的解释,林卿卿垂下了眼睑,一下一下抠着袖子。
不是没想过。
可到底她和他之间少了些缘分,总有些什么挡在他们中间。
“卿卿!”苏瑾看着低头不说话的林卿卿,心里慌得不行,朝她伸出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说服我爹和我娘,娶你过门。”
林卿卿抬眼,看着伸在面前的手。
苏瑾的手指白净细长,掌心也是十分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掌纹。一如他的人,干净,简单。
看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瑾哥哥,放弃吧。”
听她叫他“瑾哥哥”,却不是往常的羞涩和甜蜜,而是一片疏离和冷淡,苏瑾伸出的手颤抖起来。
他握起了拳头,却没有收回来,而是又缓缓摊开了,掌心朝向她:“我会说服他们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声音微颤,眼眶也泛着红。
看着他恳求的眼神,林卿卿抿了抿唇,霍然站起身来,背对着他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卿卿!”苏瑾不敢置信地叫她,“我……”
“小姐都让你走了,你怎么还不走?”泡茶回来的迎春,刚一进门就听到林卿卿赶苏瑾走,她自然是欢喜不已,将托盘往桌上一放,就拎起了苏瑾,“快走!以后都不要来烦我家小姐了!”
苏瑾挣扎道:“你放开我!”
但他腿脚不便,力气也没迎春的大,哪里是迎春的对手?偏偏他那个力气极大的小厮前几日对他说找到了新的去处,他返还了他的卖身契,叫他走了。
只带了一个寻常的小厮,连迎春的一只手都打不过,三下两下就被她丢了出去。
看着在眼前关紧的院门,苏瑾仍不死心,敲着门道:“卿卿,我喜欢你,我不会放弃的!”
“快闭上你的嘴,别败坏我家小姐的名声了!”隔着门,迎春在里面喊道,“我家小姐在你们家受的委屈还不够吗?你居然还想把我家小姐娶回去继续受委屈,你心肠怎么这么狠毒啊?”
苏瑾脸色一白。
“住口,迎春。”里面传来林卿卿的喝止声。
她没有反驳迎春的话。苏瑾心中一颤,松开了手,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迎春一直贴在门板上,看着外面的情形,见苏瑾终于走了,她轻哼一声:“哼,讨厌鬼!”
她曾经还是很看好苏瑾的,觉得他温柔俊秀,彬彬有礼。可舅夫人说得对,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回到屋里,只见林卿卿站在窗前,注视着门口的方向,以为她舍不得苏瑾,便道:“小姐,别想了,苏家一点都不好,舅老爷说了,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比苏少爷好一百倍!”
林卿卿的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迎春心里不大好受,但还是屈了屈膝:“是。”
屋里只剩林卿卿一个人。
空气分外安静。
林卿卿的目光仍然定在院门上,可视线却没有焦点。
是,她喜欢苏瑾,喜欢他的温柔体贴,喜欢他的单纯善良。可舅母说的对,他不适合她。
苏瑾是个软性子,他不能给她遮风挡雨。除此之外,苏家的两位长辈也不是好相与的,她若是嫁过去,少不得受气。
虽然她喜欢他,可她不会因为别人就让自己受委屈。
哪怕没有胡一为的这件事,她也不会嫁给他。
林卿卿在心里为这段感情做了诀别。
良久,深吸一口气,林卿卿扬声叫道:“迎春!把这几日绣坊、香料铺子、果脯铺子的账本拿来!”
这些日子她被污名缠身,没有精力管着铺子里的事。早几日郑掌柜等人来过,说因为流言的事,铺子里的生意差了很多。
终于消停下来,林卿卿要把精力都投入进去。
这边,林卿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金银赚。那边,林佩佩的情况却是不好。
胡一为在林府门口又闹了一场后,流言便成了黄氏不满继女,心狠手辣要害继女清白,不料亲女儿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竟然跟她雇来的人有了首尾。她叫胡一为大肆宣扬失身的人是继女,胡一为良心发现,不忍心继女被如此对待,拼死也要说个公道话。
真正信的人并不多,大家不过是听一耳朵,多个说嘴。可周家的人在其中推了一把,说出这些年来林卿卿在林府遭到的对待。并没有提林兴成如何,只说黄氏如何欺上瞒下,苛待继女。
这下才真的哗然一片,就连黄家都恼羞成怒,要跟黄氏划清界限,不再认这个女儿。
林兴成也是恼怒不已,他恨黄氏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连要紧的生意都谈崩了好几个,气得当下写了休书,要把她休掉,黄氏当即昏死过去。
至于林佩佩,林兴成问她是要绞了头发当姑子,还是给胡一为做老婆?林佩佩都不肯,闹着要死要活,林兴成气得不管她了。
“夫人可真是赖皮啊!老爷都给她写了休书了,她赖着不肯走!”迎春打听了一嘴,说给林卿卿听,“早知道那天我少踢她几脚了,这回倒好,给她找理由赖着不走!”
林兴成纵然恼恨黄氏,可也做不出来把昏倒的黄氏丢出大门的事来,他这个人极要面子,不肯叫人说他冷血薄情。
故此,收了休书的黄氏便以身受重伤,下不了地为由,赖在府里不走。
林卿卿身前摊着十几本账簿,是这些日子以来几个铺子里的经营情况。前阵子店铺易主,生意萧条了一阵,后来郑掌柜等人回去后,又经营起来,一直很稳定。
直到出了胡一为的事,生意一落千丈。林卿卿与掌柜们商议了一番,将物品价格调低了两成,又把生意揽回来一些。再有胡一为的“澄清”,想必用不多久就能恢复如常。
她计算着这些时日的损失,思索着接下来怎样把这些损失赚回来,听了迎春的话,不以为意地道:“她赖得了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难道还能赖一年两年吗?”
林兴成是最精明算计的了,如今黄家不承认黄氏这个女儿,那么林家和黄家的关系便一落千丈,对他没有任何帮助了。他能允许黄氏赖在林家养伤,却不会允许她一直留下来。
如果林卿卿没猜错,只怕林兴成很快又要续娶了。
“不过,听说那个姓胡的混混请媒人送来聘礼,要娶二小姐呢!”迎春一脸的嫌恶。
林佩佩不是个好东西,姓胡的更不是个好东西,两个坏种凑一块,倒是好得很,再也别祸害旁的人了。
林卿卿扯了扯嘴角。
自作孽不可活,她一点儿也不同情林佩佩的下场。
“跟我去一趟舅舅家。”看了一上午的账簿,林卿卿的眼睛都酸了,心里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打算去请教一下周一山。
这时出门,到了周家还来得及吃午饭。
两人出了门,便走在路边的阴影里,躲着酷热的日头。
路过一户人家门口时,不提防角门忽然开了,从里面奔出来一名男子。他似是被撵出来的,身形有些踉跄,直直往林卿卿的身上撞过来。
“小心!”迎春吓了一跳,连忙拽向林卿卿的手腕。
不等她出手,那名男子已经刹住了脚步,在林卿卿手肘处一托,将她送到一旁站稳。匆匆道了句“抱歉”,便大步走远了。只留下一个侧影,眉眼内敛,如远山青峰。
“小姐,你没事吧?”迎春走到林卿卿跟前问道。
林卿卿还没回过神,倒不是被冲撞了吓得,而是方才那男子的眼神,屈辱而隐忍。
不知为何,她心里一颤,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男子被撵出来的地方,默念道:“姜府。”
☆、041
“这人真是的, 莽莽撞撞的,出门不知道看路吗?”迎春上下打量林卿卿一遍,见她没被撞着, 才放下了心,口里念叨道。
林卿卿想着那人内敛的眉眼,不由得为他说了句话:“他并非是故意的,而且他还扶了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