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玉嘉和柔淑顿时都没了言语。
“冲哥哥,我们去那边找六皇兄说话吧。”柔淑拉了拉谢冲。
谢冲瞧了一眼正跟人热络聊天的元宁,顿时泄了气,道了声好,跟着柔淑一起走开了。
玉嘉看着他们一块儿走了,心里顿时更不舒服,再看看跟在自己身边的盛元柔,一时怒上心头。
“走走走,全都走好了,反正只有别人看不上的东西才扔到我宫里来!”
说罢,一跺脚就走了。
盛元柔顿时愣了。
今日登城楼,她没去跟谢蕴宜她们凑热闹,而是想着不久便要进宫陪伴玉嘉,便去玉嘉公主跟前请了安。玉嘉看起来很傲慢,不过即使这样,她还是小心的伺候着,谁知玉嘉竟然这样说!
“反正只有别人看不上的东西才扔到往宫里来!”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元柔脸上。
虽然她自幼丧母,身世可怜。可她前有祖母疼着,后有龙氏护着,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即使她自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比不上元慈和元宁,但元慈和元宁一向也看重她,并未给过她什么脸色。
但现在,她被人骂做“看不上的东西”。
盛元柔的两只手紧紧捏在了一起。
她看着玉嘉离开的傲慢神情,又望见被众星捧月的元宁,心里特别想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元宁可以众星捧月,她却只能任人踩在脚底?
就因为皇上的一句话吗?
盛元柔忽然心中一动,抬头向龙椅凤座那边看去。
她忽然明白了,盛元宁又如何,玉嘉又如何,只有坐在那边的人才是真正的人上人吧。
……
“县主,今日可累着了吧?”小太监笑吟吟的提着灯笼,给元宁和元柔引路。
帝后在城楼上足足呆满了一个时辰,才摆驾回宫,他们一走,元宁也着急回家过年,便叫上了盛元柔一起走。
小太监一路给元宁解释着今晚烟火的花样,一边变着法恭维着元宁。
元宁自然知道他的殷勤是因为今晚的松阳县主,也乐得享受。叫人恰到好处的捧着,谁又会不喜欢呢?
走着走着,便见前面有一人一马等在前面。
不必走近,元宁就知道那是陆行舟。
这皇城之中,没有比他的马更高大的马,也找不出比他更高的背影。
“陆公子。”小太监认得他的,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陆行舟轻轻动了动缰绳,骑着马退到一边,“我与松阳县主同行。”
小太监抬起头,朝元宁望一眼,见元宁点头,才继续往前带路。
“县主,您二位就坐这辆马车回府吧。”
“这辆?”元宁抬眼一看,这马车已经不是自己来时坐的那辆了,形制上高大了许多,帷布的花样也更加繁复。
小太监点头,伸手扶着元宁登车。
元宁望一眼陆行舟,见他已经骑着马走到了马车前面,倒像个护卫似的。
她勾了勾唇角,放下了车帘,瞥见对面的盛元柔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此刻已临近亥时,街道两边的商铺早早就关了门,街上也早没了人影,马车一路都跑得很快,两炷香的功夫就回到了盛府。
因着元柔、元宁都进了宫,盛府一直没有吃年夜饭,等到她们俩与陆行舟进了门,才开饭,得知元宁获封县主,俱是高兴。
今年盛文中回来了,又多了韩氏、夏吟秋和陆行舟,盛府着实热闹,一顿饭吃得热乎。
等用过了年夜饭,已经到了子时,一大家子人到院子里放过爆竹,盛文中、韩氏与盛敏中、龙氏便各自回了房,留下孩子们在屋里守岁。
屋里早已备好了守岁时要吃宵夜果,元宁一瞧,有细果、时果,也有蜜煎和糖煎,除此之外,还摆了玩具头儿、牌儿、帖儿。
盛元祯走过去,瞧了瞧,“有牌有帖,你们看,咱们今晚玩些什么?”
“反正吟诗作对的我可不参加。”元宁道。
“那就打牌?”盛元祯看向其他人。
“好啊,打什么呢?”元慈也走过去,翻了翻,“我都会,嗯,就看你们……”说着看向陆行舟和夏吟秋。盛府的人自然是样样都会的。
陆行舟扫了一眼,道:“我也都会。”
夏吟秋却说:“我都不会。”
“那就打叶子牌吧。”
“叶子牌只要四个人啊。”
盛元祯想了想,很快有了注意:“吟秋不会,咱们也凑不了两桌,不如就打一桌,咱们四个大的打,她们四个小的选一个人下注。”
“就是两个人合一家呗!”元慈道,“那就我们四个负责打咯!”说着点了自己、元祯、元柔和陆行舟,都表示没有意见。
盛元惠眼珠一动,立马跑到盛元祯身边,尖声道:“我跟二哥一伙儿,我先说的,你们谁都不许抢!”眼睛直直盯着元宁。
不管是游戏还是打牌,元祯都是盛家最厉害的,盛元惠想借着这机会多赚一点压岁钱。
元宁瞪了瞪盛元惠,盛元惠毫不示弱:“先来后到,我跟二哥一伙儿,你赶紧选别人吧。”
盛元祯自然是偏心元宁的,不过大过年的,他哪里能扫盛元惠的兴致呢!
“那我跟元柔呗!”夏吟秋看了一下,这里的人她都不熟,就盛元柔跟她同属大房,而且盛元柔看起来不像元慈那么凶。
于是便剩下元宁和元淳。
元淳想选元慈,可她不像盛元惠那样敢直接抢,只能弱弱看着元宁,征求元宁的意见:“三姐姐,我可以选大姐吗?”
元宁正想拒绝,元慈却一口答应了下来,“行,淳儿跟我吧。”
啥?
元宁目瞪口呆,其余人却各自归位,准备开始发牌了。
盛元惠见元宁一直站在自己和元祯背后,顿时急了,紧紧抱住元祯的一只胳膊道:“三姐,全部都已经分好了,不能再变了。你别想把二哥抢过去。陆公子最会破案,你跟他一边肯定赢钱。”
元宁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边赢钱去?”
“我……”盛元惠支吾了一声,“从前都是你跟二哥一边,今年让给我一回嘛。”
“行了,今天二哥让给你一天。”
“真的?”盛元惠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见她依旧没动,道:“那你还站这儿干嘛?”
“你管不着。我喜欢站这儿。”
“那不行。”盛元惠斩钉截铁道,“你现在又不跟我们是一边,你偷看到二哥的牌,然后告诉陆公子,我们不就输了吗?你快过去!”
平日里都是元宁撒娇欺负人,今日被盛元惠逮到机会了,她可不退让了。其余人一边发牌,一边看她们俩的热闹,连盛元祯也不打算出来讲和,免得被误伤。
元宁快被这个得寸进尺的盛元惠气死了,正要发火,正好看见陆行舟慢条斯理的拿着牌,似笑非笑。
得意什么,谁怕谁啊!
元宁用鼻子哼了一声,便蹲坐到了陆行舟的身边。
第41章 雪夜
元宁抱着手炉, 眼睛只瞧着陆行舟手里的牌, 压根不看他一眼。
只是眼睛能控制着不看,鼻子却不能控制着不问。
陆行舟今夜在宫中饮了京城鹤年堂进贡的金瑰酒,是以几种玫瑰配合着数十种中药泡制而成, 饮用后身上带着一股特别好闻的玫瑰香。
元宁听说, 宫中的嫔妃们在侍寝之前都会饮上几杯金瑰酒,使自己身染酒香。
却不知陆行舟为何饮这样的酒。
元宁吸了吸鼻子, 终于忍不住瞧他一眼,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顿时脸一红。
“出哪张?”
不是你打牌吗?干嘛问我,我只是个下注的!
元宁在心底默默腹诽着, 眼睛飞快地盯着他手里的牌。
她忽然灵机一动, 伸手把陆行舟手里最好的一张牌抽出来打了。
“我们要我们要!”旁边的夏吟秋立即把牌捡了过去。
见陆行舟瞅着自己,元宁故作不知,把目光移开, 小声说了一句:“是你叫我打的。”她心里巴不得陆行舟输, 反正输给哥哥和姐姐, 他们肯定不会要自己的钱,她做个小内应,把陆行舟这个外人吃干抹净就行了。
她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 谁知陆行舟的手气极好, 很快就摸上来一张更好的牌,整副牌面一下就活了,五个回合下来, 竟然胡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陆行舟的运气越来越顺,接连赢牌,几乎不给其他三方机会,有一局甚至直接发完牌就胡了。除了盛元祯中间赢了几局,其余两方几乎是颗粒无收。
几个大点的还能打趣几句,三个小的都快坐不住了,直哭丧着脸。
今年因为盛府大团圆,每个孩子都得了八两银子的压岁钱,原想借着打牌再赢一点,谁知竟被一吃三。
约定好的八圈一打完,全部都说不打了!
元宁的钱袋子塞得满满的,简直乐死了。大家打完了牌,又吃了些东西,便纷纷睡了。
这屋里里边外面都有炕,元祯和陆行舟睡外屋。
姑娘们睡里屋,因着人多,几乎都挨在一起,像极了丫鬟们睡的通铺。不过既是过年,大家只当是添一添年味。更何况,玩了半宿的牌,早都累了,几乎是躺下就着。
元宁也是。
正坐着梦呢,忽然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她。她使劲儿地推啊推啊,推了老半天都推不动,最后没法睁开眼睛醒了。
这才发现她旁边睡着的夏吟秋,睡觉极不老实,在她正酣睡的时候夏吟秋一个翻身将半条腿搭在了元宁身上。
元宁卯足了劲儿想把她的腿抬开,却纹丝不动。
想了半天,元宁只好坐起来,把自己的腿一点一点往里面缩。
砰——夏吟秋的腿闷闷砸在炕上,她依旧睡得死沉死沉的,占住了元宁睡的这块儿地。
这还怎么睡?难不成这个点还要走回去吗?
元宁靠墙坐着,实在无奈。
也就是这时候,外屋的门吱嘎轻轻响了一声。
大约是哥哥或者陆行舟起夜吧。
元宁这么想着,忽然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跨过夏吟秋的腿,往外走去。
外屋的门虚掩着,将外面雪地的白光透了进来。
元宁见哥哥在榻上睡着,知是陆行舟在外面,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你也没睡?”陆行舟站在屋檐下,背对着元宁
元宁一愣,脱口而出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陆行舟回过头,静静看着元宁,“你身上那只小狐狸是半年前新制的,为了掩饰狐狸毛上的气味,加入了七中奇异的香料。”
鼻子真灵。
元宁只觉得那小狐狸可爱好闻,却不知道有这么多的说法。
心里更觉得陆行舟深不可测。
这小狐狸是盛元康托常云带过来的,陆行舟最多是看了几眼,就被他晓得这狐狸的来历,自己若再跟他说下去,难保不把秘密抖落出来。
但眼下她又不得不跟他说话。
“陆公子,你可以下来一下吗?”
她往雪地里走去,一直走到院子中央。她怕她们的对话惊醒里的屋里的人。
陆行舟点头,也走到了院子中间。
此时天上有云,看不到星光,只是院里院外早铺上了一层薄雪,反而照得天地透亮。陆行舟那样的一个人,在雪的映衬下,比平日里亲和了血多。
“陆公子,你有我大哥的消息吗?”
陆行舟摇头。
既如此,元宁也就没什么话可对他说了。
“那我先回屋了。”
元宁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陆行舟看着她的身影,忽然平静地说了几句。
“你不觉得,你的大哥有些不同寻常吗?”
元宁猛然一惊,脚步也滞住了。
陆行舟,难道发现了盛元康的秘密?
极有可能。
陆行舟这个人心细如尘,盛元康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连自己都能打探出他的虚实,陆行舟为什么不能呢?
元宁的心突然怦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不安,生怕陆行舟因为盛元康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进退。
若是回头,陆行舟必然能从自己的表情上看出什么,若是不回头,那就更加不妥。若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妹妹,听到陆行舟这么提起自己的大哥,怎么着都得关心一句吧。
不能回头,但又不能不回答他。
“大哥这次是因为我急坏了,才会想要去给我报仇,我也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困了,陆公子,先回屋了。”
此地不宜久留。
元宁应付了这句话,立马大步朝屋里走去,只是却没有留意到脚底的雪下掩藏了一块小石头,将她绊了一下。
好在她重心没失,稳住了身子,但手腕上的红珊瑚串子飞落到了雪地里。
红红的珊瑚珠子落在雪上,两者天然地衬托着彼此的美,比放在什么金盒子银盒子里都好看。
这串珠对元宁的手腕来说着实大了些,总是挂不住。
皇后娘娘给的东西,总不能拿出去叫工匠改了尺寸再戴罢?
她无奈地弯下腰,把手钏捡起来,抖了抖上面的雪渣子,重新戴在手上。
“这东西如此宝贵,三姑娘总这样,早晚有一天会被皇后娘娘治大不敬之罪的。”陆行舟慢悠悠的说。
总……
这是元宁第二次把手钏滑落出去,陆行舟说“总”……他怎么会全都知道?
元宁回过头,戒备地望着他。
陆行舟的目光毫不闪避,望着元宁微微一笑,小指头不知从哪里勾出一串火红火红的珊瑚手钏,与元宁手腕上那串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