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给喜欢——竹已
时间:2018-10-20 09:39:18

  谢如鹤的歌声像是变得很远很远。
  随着黑暗的拉近,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轻的像是要听不见,又像是与另一个歌声重叠在了一起。
  同样的歌词,不同的调子。
  那个时候,在讲台上,他们两个并列站在一起。
  底下是坐得整齐的同学,那些面孔因为太久没见,显得陌生又熟悉。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脸上挂着不带恶意的笑容,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书念觉得窘迫,下意识往侧边看。
  然后,她看到了少年时期的谢如鹤。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完全听不到同学们的嘲笑声。
  注意到她的视线,谢如鹤看了过来,眼神里似乎带着安抚,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唱着那首调子跑光了的《虫儿飞》。
  书念莫名也有了勇气。
  不顾底下的嘲笑声,认真地把歌曲唱完。
  画面一闪,周围的天空暗了下来。
  外头响着大雨向下砸的声音,头顶的风扇转动的声音格外大,教室里也闷热的过分。晚自习,走廊总有板着脸的老师经过,旁边时不时响起女生克制着的惊叫声。
  明亮的灯管,附近飞着许多一到雨天就冒出来的水蚁。
  有一只飞到了书念的桌子上,她平静地拿着张纸把它扇走。坐在前面的谢如鹤注意到了她的动静,转过头来。
  书念看着他,眨了眨眼:“你怕吗?”
  他没说话。
  书念的眼角弯起来,安抚道:“别怕,如果飞到你身上了,我就安安静静地帮你弄走,不会让你发现的。”
  谢如鹤顿了顿,迟疑地点点头,而后将她袖子上的水蚁拍掉。
  书念愣了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头。
  再抬眼时,却发现谢如鹤仍看着她,眉眼像是多了几分笑意。
  定格住。
  在一瞬间,少年时候的她和谢如鹤都消失不见。
  画面变得昏暗了起来。
  突然间,书念的身旁没有别的人,自顾自地抱着书往前走。周围有像是同情般的议论声,没有人靠近她。像是怕伤害到她,又像是害怕她。
  是很寂寞又绝望的感觉。
  眼前是铁质的宿舍门。
  书念想推开门,想躲到里面去。
  还没等她有动作,就听到了舍友阮希彤的声音:“昨晚我跟书念两个人在宿舍,她真的太吓人了……突然就哭了,而且说着一些很奇怪的话,我也听不懂……”
  “不是吓人啊。”另一个舍友在说,“是她被吓到了吧,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
  “那她去看心理医生啊!还跟我们住一起算怎么回事啊……”
  “喂!别说了!让她听到了不好。”
  书念立刻松开门把,转头出了宿舍楼。
  然后见到了徐泽元。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主动去牵她的手,沉默着带她到学校里的咖啡厅。附近没什么人,耳边是旋律缓慢而忧郁的纯音乐。
  良久,徐泽元对她说:“我觉得你最近真的太奇怪了,你是不是真的被……”
  书念不想停下来,站了起来,想逃离这个地方。
  她不想呆在这么压抑的地方,想回到小的时候,回到那段不论走到哪儿,身旁都有另一个人陪伴的时候。
  那段阳光明媚的时光。
  她出了咖啡厅,拼命往前跑,跑到了路的尽头。
  然后,书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光的最亮处,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所有的恐惧在此刻都荡然无存,书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距离越近,那个人的模样越发越的清晰。
  是谢如鹤。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是在说话,可书念却一句都听不清。
  书念朝他伸出手,低声道:“你在说什么。”
  谢如鹤又说了一遍。
  她仍然没听清。
  站在她对面的谢如鹤闭上了嘴,对她伸出来的手视若无睹,沉默了半晌后,他再度重复了一遍。
  这次书念听清了。
  他在说:“对不起,书念。我实在受不了了。”
  书念愣愣地看着他,把手收回,她抿了抿唇,用力点点头,说“没关系”。她往后退了一步,憋了一路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往后看。
  是曾元学手上拿着刀,温和地朝她笑。
  ……
  国庆回家的那天。
  被男人用硬物砸晕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书念才重新有了意识。
  书念慢慢地睁开眼,眼神溃散,视线缓慢地转动着。眼前的环境陌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地方。脑袋和身体都在疼。
  她茫然地想开口,却发现嘴里被堵着东西。
  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手被人从后面绑住,书念挣扎了半晌,没有任何作用。
  书念渐渐清醒了过来,脑海里浮起了陌生男人朝她道谢,而后拿着硬物朝她砸来的画面。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外面响起了男人哼着歌的声音。
  她的呼吸屏住。
  下一刻,房间里唯一的门被打开。
  刺眼的白光照射了进来。
  书念一时无法适应这强光,下意识闭了眼,很快又睁开。
  跟站在门口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在她的目光下,男人缓慢地走了进来,蹲在她的面前,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微笑着说:“醒了啊。”
  “……”书念没法说话,惊恐地往后挪。
  “我今天特别开心。”男人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恐惧,脸上的肌肉僵硬,笑容看起来格外渗人。他又靠近了她一些,突然大笑了起来,像个疯子。
  书念的情绪跟他的像是两个极端。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全身发着抖,忍不住发着求饶般的哭腔。
  他像是很享受这种声音,很快就恢复正常,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半晌,男人愉悦地吹了个口哨,手上的动作停滞一刻,而后用力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扯。
  听着书念吃痛的叫声。
  男人笑道:“终于又有客人来了。”
 
 
第58章 
  书念的脑袋顺着他的力道向后倾,因为疼痛,眼里不自觉冒起了泪。
  见状,曾元学松开手,站了起来:“抱歉,我太激动了。你睡了快一天了,看来很适应这个地方。”
  “……”
  曾元学问道:“饿了吧?”
  书念全身僵硬,仰头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他似乎也不介意,又接着说:“想吃点什么?”
  看到她嘴里的布团,曾元学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随后伸手将那个布团扯了出来:“是我不够细心,忘了拿出来了。”
  他的眼尾有笑纹,耐心地再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书念终于能说话,喉咙里干涩一片,仿佛还有血腥的味道。她强忍着恐惧,嘶哑地开口:“你这样是犯法的。”
  曾元学恍若未闻:“炒饭可以吗?”
  她的话像是融入了空气之中,没弄出半点动静。书念的音量提高了些,一字一顿道:“你这是绑架。”
  “别的我也不会做啊。”曾元学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话,笑起来,“那就炒饭吧。”
  “我不想吃!”书念终于受不了了,眼泪掉下来。她不敢激怒面前的人,声音又压低了些,发着颤,“请你让我回家…我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闻言,曾元学顺从地点头,把纸团重新塞进她的嘴里。他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只捡取自己想听的话,别的都当做垃圾一样扔掉。
  “既然不想吃,那就不吃了吧。好好休息。”
  说完,他出了这个房间,把门关上。
  视野里重新变回一片黑暗。
  书念只能从厚重的窗帘外,看到微弱的光。她忍不住发出呜咽的哭声,不断让自己冷静下来,利用那光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大概是个杂物间。
  空间并不大,旁边放着几个废弃了的家具,上边染了不少尘。各种零碎的东西都有,放在纸盒里,还有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随处可见。
  味道很难闻,像是木材发霉的腐朽气味。
  房子漏水,地上放着一个盆。
  里头的水半满,漏下来的水掉入其中,响起十分清晰的水滴声,在狭小的室内回荡着。
  滴答——滴答——
  书念的目光动了动,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把自己抓来这里。她能想象到接下来也许会发生很多她无法反抗而又可怕的事情。
  在恐惧之后,向她铺天盖地地袭来的,只剩下难过和绝望的情绪。
  书念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
  可她不想死。
  这是书念当时唯一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至少得去努力一下,也许希望是渺茫的,但也可能也会在此渺茫之中,找到一线生机。
  曾元学不知道在做什么工作,每天工作的时间不算长,也固定。除了第一天刻意伪装出来的友善,之后他完全现出了原形。
  每天出门回来之后,他的心情看上去都很差,全身带着戾气。
  他将所有的不快全部宣泄在书念的身上。
  对着她骂骂咧咧,拳打脚踢。
  没有书念想象中的强奸,只有虐待。
  他似乎是对女人极其厌恶的。
  折磨完书念之后,曾元学会去反反复复地洗手,又拿毛巾反反复复地擦拭,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
  但也像是不希望书念太快死去。
  曾元学从不往会致命的地方打。偶尔到了心情极差的时候,会拿刀在她身上割。会经常跟她说话,将她身上结了痂的伤口撕掉,听着她痛苦而克制的哭声。
  他会发出愉悦的笑声,每天都在问她:“小姑娘,你想不想死啊?”
  可书念想。
  她为什么要死呢。
  这个世界有躲在角落里的坏人,这些人只会在暗处滋生,不敢在外界暴露。也迟早会在未来的某天,为他所做过的事情承受该有的惩罚。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是书念一直相信着的一句话。
  书念也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善良的。她不能被这少数的恶蒙蔽了双眼,从而就对那多数的善视而不见。
  书念热爱这个世界。
  她并不想因为这样的人,并不想因为这样丑恶的事情,而放弃自己的人生,放弃了还在等待着她的人。
  就算被他这样折磨着,书念也从来没松过口。
  可曾元学似乎就是想听她亲口说一句“我想死”,只要她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也只会耸耸肩,确实不会做出危害她生命的事情。
  在那里呆的第三天。
  书念听到曾元学说起了一件事情。
  那天他的心情比往常都好,话也随之多了不少。他像是完全不认为书念能活着出去,跟她说话也一点儿都没有保留。
  那天,曾元学告诉她。
  她是他请来的第三位客人。
  第一位是一个还在读初中的小女孩,小提琴拉的很好,长得也好看。他问她,想不想去死啊,可她只会哭着摇头,喊着“我要回家”。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书念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冰住了。
  拉小提琴的初中小女孩。
  尽管过了那么多年,书念仍旧印象深刻。
  脑海里第一个冒起来的名字,依然是“陈香”。
  曾元学的表情有些遗憾:“她说不想死,只会一直哭,可闹腾了。我想着她不是喜欢拉小提琴吗?就拿刀,切了她一根手指头下来。”
  闻言,书念的眼眶立刻红了,嘴唇颤抖着。
  “还没切第二根呢。”曾元学好笑般地说,“就哭着求我把她杀了。”
  在过去几天,被他折磨的时候,书念也从未像此刻这么愤怒过。她咬着牙,眼睛红的快要滴血,完全不能理解他这样的行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只是个孩子。”
  离了父母都不能独立生活的孩子。
  还应该受到社会的保护,应该顺着自己的人生轨迹活着,应该会在未来,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我做什么了吗?”曾元学歪着头,不懂她的愤怒和仇恨从何而来,“我没说要杀她啊,她自己让我杀她的啊。”
  这个人对世界只剩下了满心的恶意。
  极其歪曲的世界观。
  书念忍住反胃的生理反应,别过头,不再跟他交谈。
  “真的没意思。”曾元学叹了口气,看上去也觉得难过,“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快杀她,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啊,我也没办法。”
  书念闭上眼,只当做没听见。
  曾元学又自顾自地说了几句,而后猛地抓住她的头发,冷笑道:“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书念依然闭着眼,一声也不吭。
  曾元学忽地来了兴致:“你应该听过新闻吧。”
  “……”
  他说,第二位是一个跟丈夫私奔到这儿的女人,丈夫有家暴倾向,正在跟丈夫闹离婚。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子。
  曾元学蹲累了,站起来转了转脖子:“那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哭的声音也小,我以为撑不过半天,但被我怎么打都不愿意去死。”
  书念的手脚冰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他,脑海里浮起季湘宁的笑脸以及谢如鹤绝望的模样。她发了脾气,高声说:“你不要再说了。”
  “她说她有个儿子,还在等她回家。”曾元学啧了声,“说没了她,没有其他人会管她的儿子了。”
  书念的眼泪掉下来,尖利地重复着:“你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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