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锥子
时间:2018-10-25 09:21:12

  在他学会反省的那十几年之中,他常常扪心自问:她绝色倾城,美貌远超谢菀和珠玑;她万夫莫当,能力匹敌前朝名将;她贤良淑德,全心全意助他完成大业……除了出身稍逊虞濛,她哪里不好,令他那样对她?
  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他只是被宠坏了,养出一身骄傲自负的臭毛病,卫戗行的是丈夫事,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还要谨防被人拆穿女儿身,怎么可能让她像珠玑这等以色侍人的女人一般对他媚好逢迎?
  她被动的承受着他抚~摸、亲~吻还有欢~好,从不主动索取,渐渐叫他疑心她并不喜欢他,正所谓三人成虎,而他身边所有人都在说卫将军和桓九郎感情非比寻常,想来是有“断袖之欢”,就连她的亲姐姐也“失口”说出,曾经无意间撞见桓昱避开卫府众人,半夜三更到卫戗的闺房去拜访卫戗,她实在想不出,那时也没什么战事,桓昱那么晚找卫戗能有什么事……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再看到她生硬的反应和身上碍眼的伤疤,被珠玑和那些温柔如水,热情似火的各色美女餍足后,再对上好像刮了鳞的咸鱼似的卫戗,他是既无心又无力!
  桓昱率领卫戗的亲卫,耗时半年,终于打捞出她的湛卢剑,双目赤红的桓昱提着剑来见他,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差点执剑劈了他。
  桓昱目眦尽裂:“我承认戗歌是我此生挚爱,但我和她之间,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她眼中心底只有你,即便看穿你在利用她,也未改初心,就算你不爱她,可看在她为你立下汗马功劳,哪怕稍微对她好一点呢!你嫌她出身不如虞濛,可你知不知道,她原本是家祖——桓氏族长指给最受宠爱的我这个桓氏长房嫡孙的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那虞濛再高贵,也不过嫁了个纨绔败家子,如今士族饮宴,她勉强挤在后三排,焉有我桓九郎的夫人高贵?如果当初不是你为了一己之私,还有她那唯利是图的继母贪你权势,我和戗歌一定很幸福……”
  直到亲耳听到桓昱诘责,他才确信,她真的爱他,可她已经不在,想当面跟她说句对不起都办不到,突然就想起当初他把她灌醉,她双眼迷离的盯着他的娇憨笑脸,那样单纯,那样美丽,那样的令他怦然心动!
  好在,老天给了他重头来过的机会,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真是再好不过。
  当然,桓昱不会是他对手,可就算是曾经的潜在威胁也不能忍,只是没想到,他这头忙着操办婚礼,干掉虾兵蟹将,那头却跳出个龙太子乘虚而入,真是日防夜防,臭不要脸的最难防!
  就在这边司马润因受刺激而而陷入自我反省的情绪之中时,那头王瑄和卫戗越说越投机,两人的脑袋几乎抵靠在一起,厚颜无耻的王瑄得陇望蜀,当着他的面抬起狼爪子就往卫戗肩上攀,简直岂有此理!
  司马润一跃而起,像只猴子似的蹿过来,在王瑄的手指触到卫戗肩头的一瞬,硬生生的挤开王瑄,插足进他二人之间,在卫戗颦眉看向他的同时绽开笑脸:“提到蒋氏,肯定要说说他们家姜老夫人,别看她是个年近古稀的女流之辈,却是实实在在的名将之后,在蒋家她素来说一不二,有什么事不用跟她那俩孙子谈,直接找姜老夫人就好。”
  可在他提供如此有价值的消息之后,卫戗看他却只余白眼,叫他倍感无措:“怎,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没说错。”
  “那?”
  卫戗干笑两声:“刚刚阿瑄就是这么说的。”
  司马润一愣,接着便感觉脸皮热起来,他刚才陷入自己的情绪中,隐约捕捉到“姜老夫人”四个字,又见王瑄意图对卫戗不轨,来不及细想就跳过来,不曾想,王瑄已把那老太婆的根底告知卫戗了。
  他暂时没脸面对卫戗,只得转过头去看王瑄,结果那死小子居然说:“殿下,您这样横在我和戗歌之间,实在不妥!”直恨得他牙根痒痒:“怎的不妥?”
  “我们之间有些事,实在不便道与外人听!”
  他和卫戗是前世的夫妻,他不但是她上辈子的挚爱,还是她心头肉的亲生父亲,就算这辈子,他也曾与她定过亲,即便他父亲替他退了婚事,但只要言语一声,想来虞姜在看到卫毅已经残废的情况下,定会软磨硬泡促使卫毅将卫戗嫁给他,而他们王家岂会准许他王十一郎迎娶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继任主母,说到底,究竟谁才是外人呢?
  司马润怒目圆睁,而王瑄自始至终微笑以对,可就在他心中做出计较后,王瑄温和的笑容瞬间转为阴狠的诡笑,令他再次打了个寒战,接着便感觉颈侧一麻,他难以置信的盯着王瑄,眼睛明明瞪得那么大,可眼前的一切却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那麻痹的感觉从颈侧那一点蔓延开来,他不支瘫软下来。
  最叫他难受的还是,紧挨着他的卫戗见他倒下,居然敏捷的跳开,任他的后脑重重的磕在茵席上,摔出好大一声响——上辈子,就算是刺客的利箭射过来,如果她没办法截断那利箭,肯定也会拿自身当肉盾护他周全,而今生,她居然连扶他一把都不肯,而他连“她是受姨婆影响,顾虑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自我安慰都不能,因就在他跳过来之前,她和王瑄差不点都要拥在一起了……
  “咦,殿下这是怎么了?”卫戗不慌不忙的问。
  “殿下他养尊处优,身子骨比我这种常年在外奔波的人还娇弱,这连日来叫他跟着我们颠簸,确实是为难他了,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明早就没事了。”王瑄信口雌黄的答。
  “啧,真是成事不足……”大约是看他闭上眼睛了,卫戗居然这么点评他。
  “毕竟是皇亲国戚么!”王瑄继续落井下石。
  再然后,他就被王瑄喊来的人抬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的戗歌和那个明目张胆对他下黑手的死小子,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那么晚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数字控的作者菌,表示这一章忍不住要跳出来嚎一嗓子!
 
  ☆、待价而沽
 
  
  司马润绝对想不到, 见他倒下, 卫戗心中是何等快慰!
  她都认识他半辈子了, 他身子骨娇不娇弱,她能不知道么?说他成事不足, 不过是因他之前坚称有“要事”找她商议, 可进到王瑄房间后, 他便眼睛直勾勾的坐在他们对面,屁都不放一个, 如果他没倒下, 卫戗真是需要极大的忍耐力, 才能克制住自己动手揍他趴下的冲动。
  待到房间只剩两个人, 卫戗长出一口闷气,坐到司马润刚才的位置, 与王瑄隔着条案, 正色道:“终于清净了,有什么话你便直说罢!”
  王瑄左手肘支在条案上托着腮, 慵懒的靠着条案歪坐着,右手执着刚刚自斟满上的夜光杯,一双紧锁着她的眼睛被烛光映得晶莹夺目,这样的王瑄, 令卫戗不由自主想起八月十五东街上那个戴着傩公面具的少年——虽然他就是王瑄, 可给她的感觉却又大不相同。
  他轻声道:“你捡来的那个孩子……”那初见如桃花瓣的唇,而今昼时苍白的有如冰雕雪塑,到夜里又浓艳的好似施脂。
  听王瑄提到允儿, 卫戗不由正襟危坐:“怎么?”
  “以他为饵,是破解眼前局面的捷径。”王瑄云淡风轻道。
  换作上辈子,听到这种话,卫戗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断然回绝他,但现在她学会遇事三思而行,且听他细细道来,再做定夺也不迟,先转移一下注意力,倒杯清酒给自己压压惊,端起夜光杯,她凝视半晌,道:“这是我的杯子,你要还给我了么?”
  他问:“你这样说,是准备对我始乱终弃?”
  在这方面,不等她跟他讲起道理,他就开始跟她扯淡,扯了好多回,吃亏的总是她,看他又要不着调,她索性转开话茬:“说正事吧,允儿和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允儿?”
  “我给那孩子取得名字。”又想起她之前跟司马润扯过的谎,啜饮一口清酒,低头含糊道:“对了,我之前跟琅琊王说这名字是你给起得,如果他要是问起来……”虽然他们已经很熟了,可要让她求他,还是感觉开不了口。
  王瑄也抿了一口酒:“戗歌,我很开心。”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听得卫戗很是莫名:“嗯?”
  王瑄放下酒杯改支腿侧坐为正身跪坐,双臂搭着条案,身体微微前倾,拉近和卫戗之间的距离:“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这话叫卫戗心头一荡,但那悸动转瞬即逝,她又啜饮一口清酒,才缓慢道:“假如我说要你杀了司马润呢?”
  王瑄面不改色:“有什么不可以。”又往前凑了一点:“要怎么办,暴毙而亡还是久治不愈?”
  卫戗嘴角抽了抽:“他不是你的八拜之交么?”
  王瑄就像稚童一般,扑扇着浓密的睫毛,诚挚道:“我和他不熟。”又煞有介事道:“是你放我重见天日,所以我只认你。”
  卫戗盯着他的眼睛,暗忖:重见天日,是指这对招子又可以使用了——对啊,之前见着还遮着挡着,近来似乎都没见着他以锦带覆眼了,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就算她要去作奸犯科,他也会二话不说跟她沆瀣一气,所以兜着谎话这点小事是绝对会帮她的,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杀人什么的,是我说笑的,但允儿的事,还请你多帮忙。”
  听她说完这话,兴致勃勃的王瑄突然无精打采起来,嘟着嘴坐回去:“好吧。”
  怎么着,莫非他还真打算干掉司马润啊?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穿一条裤子的友情,可见传说有多么不可信,卫戗又抽了抽嘴角,天色已晚,允儿还在等着她,没工夫跟他在这插科打诨,又拿清酒润润嘴唇:“允儿不过是个可怜庶子,怎么可能影响局势?”
  王瑄端正表情:“谁说他是个可怜庶子的?”
  卫戗一愣,她听允儿生母提到“主母不喜”,便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个“主母”就是其夫婿的正室,既然允儿生父有正室,他自然是庶出,难道竟不是这么回事?
  见到卫戗一脸迷茫,王瑄微微一笑:“想来那蒋氏担心你将她儿子丢弃,便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以期混淆你的视听为儿子挣得一条活路,她口中的‘主母’,实为她的亲祖母——姜老夫人。”
  卫戗一时不能消化:“蒋氏?不管怎么说,姜老夫人也算一代巾帼英雄,怎么会不远千里一路追杀一对孤儿寡母,而且他们还有血缘关系。”
  王瑄食指指尖落在舆图上一点:“这是蒋家故居,距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过二三十里。”
  卫戗前世和姜老夫人打过交道,她听说蒋家在姜老夫人的主持下举家南迁,但具体迁移时间和故居地点却不大清楚。
  于是王瑄将这前尘娓娓道来:
  九年前,此地曾遭到毁灭性的洪灾,灾难过后死伤无数,万顷良田颗粒无收。
  那年冬天,被人煽~动的灾民撞开蒋家大门,杀害了姜老夫人的夫君和两个儿子,哄抢了蒋家的粮仓和库房,可不等蒋家办完丧事,便又接到上头要求筹资赈灾的命令,且有数目要求。
  蒋公清正廉洁,生前确实未曾积攒下多少财富,而全部的财产都在日前被洗劫一空,自是拿不出。
  但上头的人不听这些,说门外饿殍遍野,他们蒋家却关起门来酒池肉林,毫无怜悯之心也便罢了,连皇命都敢违,是打算攒钱造~反么?这罪名扣得可不是一般的大。
  上头给他们三天期限,三天过后不把钱和粮交上来,就拿他蒋家男丁问罪,姜老夫人知道,这种威胁绝不仅仅是吓吓他们那么简单,毕竟上头不拨赈灾款,却让他们这些大户掏钱,谁也不愿意,所以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拿几个刺头当典型,以便杀一儆百。
  有所谓福不重至,祸必重来,看对方的强势态度,搞不好这倒霉事就要落在他们蒋家头上。
  姜老夫人脱下孝服,开始多方走动,可那档口,别人家也都不宽裕。
  第三天晚上,姜老夫人看着东挪西借来的三车粮食,距上头的要求实在差太多了,她夫君和儿子虽然没了,可还有几个比较出色的孙子,姜老夫人一合计,做出决断,带上孙子和孙女,连夫君和儿子的遗体都不要了,趁夜冲出包围,逃到了西羌。
  他们走得匆忙,只带了仅剩的细软和少许粮食,等到了西羌境内,一个个都衣衫褴褛,不比倒在他们蒋家门外的灾民好多少。
  幸得被当时驻守在边境的姚柯回胞弟姚柯宇所救,姜老夫人为了保住几个孙子,便将二儿子的小女儿蒋溪许配给了姚柯宇。
  蒋溪乃名门之后,又知书达理,美貌非常,姚柯宇对她一见钟情,报过兄长后,为了以示尊重,全完按照汉人礼节操办了婚礼,迎娶她做了妻室,且只有她一个夫人,不曾纳妾宠姬。
  但其实早在几年前,蒋溪随母亲去庙里进香时,结识没落的士族子弟吴殊,随后又有几次接触,郎有情妾有意,吴殊在蒋溪十四岁的时候,请媒人上蒋家求亲。
  可吴殊万万没料到,蒋家没有给蒋溪一早就把婚事定下,完全是因为姜老夫人准备待价而沽,盘算着要用这个最出色的孙女攀根高枝儿,所以见到吴殊请来的粗鄙媒婆,连调查都不必,当即拿他家世太差为理由回绝了吴殊的求娶。
  所以即便蒋溪为了家人,不得不委身于姚柯宇,可她心里还装着吴殊,镇日愁眉不展不说,还偷偷用家中秘方避孕。
  如此过了两年,一次偶然机会,被姜老夫人获悉,当初在背后煽动灾民硬闯他们蒋家的人就是吴殊。
  原来被拒婚的吴殊力争上游,仅用了不到两年时间便升为八品副散督司马长史,但这距姜老夫人的要求还是太远,洪灾那年蒋溪已经十六,于是急火攻心的吴殊走了一步险棋,他见到处都是饿红了眼的灾民,便暗中派人怂恿他们去抢蒋家。
  在吴殊的想法里,只要蒋公和蒋公的长子一死,蒋家再被洗劫一空,他们蒋家近两年内肯定缓不过来,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当时蒋溪的父亲也在府中,且为了保护家产被灾民打死,更没想到,随后上头便发下了叫大户筹钱赈灾的命令……
  蒋溪听到竟是吴殊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心灰意冷,本打算以死谢罪,但察觉到她异常的姚柯宇寸步不离的盯着她,而姜老夫人也说,如果她这么不负责任的轻易死去,就是罪上加罪。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