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邪点了点头,道:“既有这般的忠心便好,府里的侍妾也不少可,却少了做饭的熟手,你去崔家将那小娘聘来,入我府中当个烧饭的厨娘吧!”
楚盛连忙点头道:“虽看那一家子甚是重视这女儿,但到时给出厚重的银两,那小娘定是愿意。”
琅王懒洋洋地伸出了五根手指头。楚盛点头表示明白:“一个月五十两,管教那小娘回绝不得!”
楚邪冷哼了一声:“五钱银子就够了。”
第14章
忠心耿耿的楚管家有些觉得差事难办。他家主子一向视女子如无物,正头的王妃迟迟不娶,引得馋涎这位置的贵女争得头破血流,可王爷又不像是个拘谨着自己的主儿,这不,又要纳上三个侍妾!
可是这么慎重地交代他聘个厨娘回来,真是开天辟地!想想方才崔家人的泼辣劲儿,楚盛小心翼翼道:“这么低的价钱,雇个短工都难办,恐怕崔家人不能应,要不回头,小的再挑个手艺高超的厨子进府?”
琅王没有再言语,只放下酒杯起身大步离开了酒楼。
此时夜色迷离,河道两侧的商家皆点挂起了灯笼,夜风骤起,宽大的衣摆飘摇,这等魏晋之风的宽袍更显得高大的身躯有了几分俊逸之气。
一旁红楼粉娘看见一个华衫瘦腰的公子从酒楼出来,皆是争相迎了上去。待得走到近处,竟是看痴了一双红尘里打滚儿的眼。
乖乖,竟有这般出尘的男子。虽则俊帅,偏偏脸上却似罩着寒霜,冷冰冰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那眼神,似刀子,叫人看了心里发颤。
而且这位公子似乎是饮醉了酒,行为甚是癫狂,竟然在一辆华贵的马车旁踱步走了一圈后,吩咐身后的一个侍卫去砸马车的车角。
那常进听了,也不问缘由。伸出壮腿,朝着路旁拴马绳的基石踹去,该是多大的腿力?那石头登时如脱线风筝般朝着马车的车厢一角飞去。
那辆马车外表是不常见的华丽,靠近车门的一处镶了一圈鎏金宝石。尤其是瑞兽白泽的两只眼儿,乃是用上好的黑玛瑙点缀而成。
可如今一脚下来,那几块宝石顿时崩飞得不见了影踪。常进还要再补上几脚,可琅王却挥了挥手表示可以了。
跟在琅王身后的楚盛傻了眼,闹不明白这辆御赐的马车怎么碍了王爷的眼。
就在这时,楚邪开口道:“这下你该知道如何去办差吧?”
楚盛先是一愣,顿时脑子有些开窍了……
再说崔氏一家,从大槐树下得胜返家,陷入的便是亢奋后的低迷。刘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经此一闹,琼娘只怕难觅佳婿,顿时人便有些打蔫。
传宝年少气盛,还觉得不过瘾,思量着以后在巷子里堵了张旺那厮,还要再往死里打。而崔忠却主意已定,再不想留在芙蓉镇让人说嘴,只等去皇山下探查一番,再举家搬迁。
是以第二日,崔忠干脆也不去挑担了。只雇了一辆驴车,带上刘氏和萍娘一同去了皇山。
此时皇山的寺院刚刚竣工。山路的基石还在铺垫。不过挨着山门官道两侧的农舍已经被窥得商机的商贾占得七七八八,搬运着木石,改成店铺的模样,不过他们倒不是要自用,而是要转手再卖一笔。这改换了门脸儿后的房屋价格顿时涨了三倍。
刘氏看得直皱眉,觉得这些个农舍原本就是粗烂的堂舍,不过换了个门脸,便坐地起价,依着她看,那烂了大梁的房子若不是因着挨近寺庙,真是白给人都不要!
不过琼娘看得却颇有感触。前世她往来皇山时,此间已经繁华得很,京城里有名的素斋别馆点心铺子都在这里设立的分号。至于哪家店铺的位置金贵自然也聊熟于心。
几番查看,她终于看中了一处店铺。这店铺不在官道上,而是官道旁边的小路旁,处于一处缓坡之上。商贾们看来这个店铺位置颇为僻远,而且踞于缓坡之上更是让人却步,实在是下下等之选,不堪一用。
但是琼娘却知这里靠山,夏季雨水甚多,十天中至少有五六天是阵雨来袭,其他店铺都苦于水涝,唯有这家店铺因为地势高,无水浸之虞,引得游客不断。而且坡上平坦地势颇广,还可建上马棚凉亭,深府大宅里的贵人们可以径直乘车至门店前,就算停上十几辆马车也是富富有余。
只是前世里在这开店的素斋味道不佳,渐渐的做坏了口碑,生意萧条,最后高价盘给了另一家酒家,但是价钱已经水涨船高,单是店面就勾算回了本钱。
既然知道这里环境最佳,琼娘便在这门店前后细细勘探了一番。
这个宅院门口是几块碎裂的大青石拼接而成的门槛,虽略有寒酸但和周边宅院的普通大门比还是透露出几分不凡的气势。进了大门,地面被夯得十分平实,上面铺着一层细细的沙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发出响声。除了大门里,其他地方尚未及修缮,尽显寒酸。
屋主是当地的一个粮贩,嗅着了这改换屋门里的商机,便将空置的这处祖宅简单修葺了一番,寻机卖个高价。
但来来回回过来几家买主,都是在屋里转了一圈便摇头离去,甚至连价钱都不问上一问。
这般几次后,也凉了沽卖高价的心思。只想着将之前买青砖泥沙的钱匀回来便好。待得琼娘带着爹娘来询价时,那屋主甚是殷勤地领着崔家人在房屋前后转悠。
刘氏之前看过几家修葺的亮堂的店铺,再看着陋屋愈发的不顺眼,嘴里嘟囔着:“这般破旧,得花多少银子修葺,不好!不好!”
琼娘任着娘亲抱怨了一通,待那屋主的脸色愈加难看时才不慌不忙地问:“敢问这屋子连同院落多少银子典卖?”
屋主见那两夫妻不张嘴,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来问价,心更是凉了半截,只气无力道:“九十两银子,不二价!”
方才琼娘问过的店铺,都是一百两到二百两不等的价格,像这样九十两的屋价当真是很低了。
可是琼娘却不慌不忙地比划手势说道:“六十两,若答应,奴家立刻便与你订了屋宅地契。”
旁边的刘氏听了,心内发了急,正想开口截住,却被崔忠扯了衣角。
那屋主倒是一脸惊喜,连忙问向崔忠:“这小娘的话可当真?”
崔总点了点头:“买店铺的事情,我家闺女说了算!”
屋主知道,自己这几间房若是没有皇山寺庙的机缘,卖上二十两都阿弥陀佛了,加之屋旁的土质不好,种不得果菜粮食,更加乏人问津。
如今来了个不懂行情的小姑娘,肯出六十两买,哪有不卖的道理?当下连忙道:“这屋宅风水甚妙,小娘子当真是慧眼了得……既然这样,我去官道旁寻个书笔先生来拟写地契可好?”
见琼娘点头,他便一路小跑着去请先生来,生怕这家子人一转身便反悔了。
待得屋主走后,刘氏才急急道:“琼娘,不是为娘说你,怎么不再看看几家再做定夺?”
琼娘笑吟吟道:“不必再看,这里便是最好的了。”说着,她便跟爹娘讲出了自己心中的盘算,还用手比划着,说出将来修建马鹏和荷花风水池的地方。
刘氏真是哭笑不得:“女儿啊,不过是卖糕饼的店铺,何苦来要建那么大的马棚?还能停十几辆的马车?当这是丞相府宅,终日里车水马龙呢?”
崔忠含着烟袋,吞云吐雾,含笑听着女儿的打算,慢慢道:“论起来,我们家就琼娘识文断字,学问最高。既然如此,便不听你娘的,只你说了算,不过这六十两银子还是有些高,按理说应该再杀杀价钱。”
琼娘笑着给刘氏搬了板凳,让她坐下,然后给她一边捶腿一边对爹爹道:“我也知给的高些,可是他有一句说得在理,此乃风水宝地,依着女儿看将来值得可不止六十两银子,若是再杀价,屋主将来想起这一节,岂不是要悔坏了肝肠?是以还是要让人有些赚头才好!”
屋主正好赶回,听了个囫囵话,当下连忙道:“我已找来了代笔的先生,你们可不能反悔!”
琼娘哪里会反悔,当下立了字据,交付了定金后,商定了搬入的日子,这才与爹娘折转家中。
一路上,琼娘心潮起伏,前世里虽然也买过店铺,却都没有这次舒心,让人充满希望。
待他们回到家中,时候还早,加之传宝一直追问店铺的事情,琼娘干脆拿出纸笔,边说边画出店铺的样子。
这么一画,又勾起了琼娘的瘾头,顺势便将这大堂准备改造的格局一并也画了出来。若是单卖糕饼,没什么赚头,倒不如像前世那样在此处开个素斋馆子,正迎合了那些官家夫人们的喜好。
就在这时,宅院的大门突然响起敲门声。正在做饭的刘氏擦了擦手过去开门,发现前些日子送传宝回来的那位王府管家正领着人立在门前。
刘氏一见是王府之人,忙小心翼翼地问管家的来意。那位楚管家倒是收了之前的傲慢神色,只拱手说道:“受王爷之命,特来问询你家公子的伤可是好了,要不要我们王府再做些赔偿?”
虽然传宝被王府的马车撞伤在前,但上次送来的封银甚是丰厚,若是再有些不依不饶,便有些泼皮无赖的嫌疑。
所以刘氏连忙道:“我家儿子的伤已无大碍,劳烦管家费心,跑了这一趟。寒屋贫舍,也没什么可招待的。烦请管家进屋喝杯热茶,吃些点心再走。”
哪知那管家听了刘氏的回答,顿时变了个脸,绷着半黑的脸皮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要与你算上另外一笔账了。那天你儿子冲撞了我们王府的马车,力道甚大,将马车一角的镏金宝石给刮飞了大半。这马车乃是当今圣上的御赐之物,镶嵌的也是半月国献上的宝石。昨儿个马车送到了京城的建造府修缮,折算下来修补的费用是纹银五千两,不知你们崔家打算拿甚么来偿还?”
刘氏一听,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别的不说,只是听了这五千两纹银就是让人吓破了心胆。
琼娘立在屋堂的窗前也听得真切,心里的直觉就是:这王府里的人是准备讹钱不成?
第15章
当初哥哥被撞时,虽然有些场面混乱,但是按理说,这肉身不该将马车撞得那么厉害啊!
她快步走了过去,沉声说道:“那日我也在场,并未见马车有损毁。”
楚盛冷哼一声道:“这么说,小娘子是在质疑我堂堂琅王府讹人不成?”
琼娘紧抿了一下嘴唇,心道:还真是备不住!
前世里琅王虽然战功赫赫,但他那混不吝的行事做派也在朝堂上被人所诟病。当初大沅与边疆七夷族作战时。那一年因为黄河决堤的缘故,朝廷的国库大半用来赈灾,无力支付琅王的大笔军饷。
主持内务的太子便暂时缓拨了军饷,这可捅了马蜂窝。
那琅王要不到钱,竟然是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最后折腾得内务府拨了军款不算,最后还抓捕斩杀了几个据说是贪墨了军饷的官吏,才算让那位江东王满意,了结此事。
犹记得尚云天无意中与她谈及此事时,对那位琅王做了甚是中肯的评价——若是乱世,当为枭雄;可是太平世间,那就是朝廷之祸害。
如今,江东王的蛮横劲儿是准备使在她这小户人家上了?琼娘心里直发沉。她心内清楚,如今依着自己的身份,是很难同琅王府讲理的。
崔传宝听得来气,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道:“你们王府还讲不讲理?将我撞伤,反而要我们家赔钱?”
许是听着少年郎的话不顺耳,从管家的身后出来几个昂扬大汉,手持佩剑满脸阴沉地瞪着少年家,似乎再多说一句,便要手起刀落。
琼娘心知,此时杵在自家门前的可不是张屠户之流,看那架势都是跟琅王上过战场刀口舔血的凶徒。哥哥若是真是与他们硬来,绝对讨不得便宜的。
当下便拦住了哥哥道:“哥哥,你腿上有伤,有爹娘交涉,且回屋休息去吧。”
刘氏却知道儿子的火爆脾气,连忙推着崔传宝进了屋子。
崔忠一脸赔笑地问楚管家是不是弄错时,琼娘也看清了管家身后马车,破损处的确是有些惨无忍睹,那镶嵌损毁的宝石也是货真价实,得是铁铸的身躯才能将马车装成这幅凄惨模样。
当下开口道:“管家,您看,这马车会是人撞的吗?”
楚盛拖着长音道:“王爷说是便是,哪个敢质疑?”仗势欺人的刁奴嘴脸真是刻薄得很!
琼娘心内将这场飞来的横祸仔细地回想了一遍,便知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现在闹不清楚这背后的主谋是何人。若是琅王,他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绝不会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来为难一个小小的商户。
又可能是王府中有人假借着此事干着讹诈盘剥的勾当。若是后者的话,事情倒也好办了,左右是有人要占些便宜。于是想到这,她便对楚盛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家无长物,实在是拿不出五千两。素闻琅王爱民如子,想来也不愿落下一个将撞伤的百姓逼得家破人亡的名声。不知楚管家可有办法教我?”
说话的功夫,楚盛已经被请到了屋里,奉上了茶盏。楚盛琢磨着火候差不多了,缓缓开口道:“我们王爷宅心仁厚,自然是不想逼死你们这一家子。但是无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就此放过你们,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王爷的马车说冲撞便冲撞了。御赐之物被损毁,要知道往严重了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崔忠听到这,脸色都变了。平头百姓家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会与皇家之物有了干系。只觉得楚管家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一个闹不好,自己的儿子真的有可能被拉到菜市口问斩。颤声说道:“我愿入府为奴,赔偿王爷的损失。”
楚盛一脸为难道:“府里还真是缺了一个糕饼师傅,可惜我们王爷有些怪癖,不喜食年老之人烹饪的食物,只怕你想入府也无合适的位置。”
琼娘在一旁听着,便适时插嘴道:“王爷的怪癖可真是有些稀奇,也不知何等样人有幸做出佳肴入王爷之口?”
楚盛说道:“你们若真是想要免了你家小郎这场祸事,我这倒是有个差事可有一试。现在府中正缺一个面点的厨娘。前日王爷吃了你家这位小娘子的糕饼,甚是满意。
琼娘听得眉头一皱,道:“不知贵府的厨娘月钱几何?”
楚盛的下巴翘得更高:“王府一向善待下人,照着常理该是五两银子,但是你这番前去是抵偿你哥哥的罪过,每个月要扣些银两,剩下的差不多是五钱银子。”
琼娘没说话,心内的算盘却在不停拨打:这个什么琅王府还真够仁慈的啊!估计期间的利钱也是不能省下的,照这么一算,一百年做到死都偿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