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看那溪贵妃也要撸起袖子亲自下场的架势,这场面当真是要失了体统,丢尽了皇家脸面,便朝着身后望了一眼,她身后的田嬷嬷便站出来道:“溪贵妃,这里不是你的相庆宫,韶容公主也不是你宫里的侍女,就算你爱儿心切,也不能如此造次啊!”
溪贵妃跪在地上冲着太后哭泣道:“太后,别人都在殿里,只有她走了出来。我的放儿本来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会无故跑到这来?
琼娘这时开口道:“十皇子在假山后落水,而我与两位丫鬟皆在假山的长廊上,若是我们所为,难不成我们主仆都会飞檐走壁不成?”
琼娘说得在理,况且将十皇子救出的宫人也作证是琼娘发现了,她的丫鬟及时呼喊,才将十皇子救出的。
溪贵妃被呛得一时开不了口,只抱着湿漉漉的十皇子哭。
琼娘心知十皇子的安危可干系到她家王爷的前程,竟是顾不得许多,沉声道:“还不赶快去找人来给十皇子换药,那伤口被冰封了一冬的池水浸泡,怕不是要感染?”
经她这么一提醒,溪贵妃的嬷嬷连忙给十皇子解开了伤口。用干净的巾帕暂且包裹住。
十皇子这时也醒了,溪贵妃问他是何人将他推下水的,十皇子直着眼讷讷地说:“是……是齐天大圣……”
溪贵妃见一时拿不住琅王妃,先是一愣,然后哇地大哭了出来:“我可怜的放儿,这就是被琅王那一箭射的,竟然是魇住了!竟是满嘴的胡言,可怜我原来聪明伶俐的放儿……”
琼娘没有做声,她想起了之前匆匆一瞥的那只“猴子”。这证明十皇子的话并非虚言,的确是有人做了猴子的扮相逗引着十皇子过来。
可是偌大的皇宫里会出孙猴子,这本来就是荒诞不经之谈,她若此时开口,反而更会惹来溪贵妃的谩骂。
可就在这时,几个侍卫押着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侍卫,还拿着一件带着皮毛的戏服。
那领头的侍卫向太后一行人施礼道:“启禀太后,这贼人行踪诡异,卑职在相庆宫外将他拿下,还搜到了他预备埋在树下这套衣服。”
溪贵妃一看,那太监正是她宫里的,竟是气得浑身大都道:“该死的奴才,本宫带你不薄,你行事这般鬼祟,可是对十皇子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十皇子倒是眼尖,一下子指认出了那戏服道:“方才的……大圣正是穿了这身衣服,他说他是母亲为我请来解闷的,还要给我表演七十二变……”
说到这,在场的众人全明白了,感情儿这太监知道今日乃是腌年肉的日子,宫里的妃嫔大都相聚一殿,各个宫苑直留值守的人,更是不会有人到后花园子里闲逛,便大着胆子用面具遮脸,引得十皇子来到这。
若不是琼娘发现得及时,那十皇子一定命丧水池。就算是侥幸活下来,那伤口也必定感染,发着高烧,到时候就算他说出是孙猴子引他来此,别人也只会当这孩子是胡言乱语,魇了心智。
那太监也是瑟瑟发抖,只抖着声要开口,正待说话时,突然面带惊恐,口吐白沫,身子一挺,自是死去了。
可看他那样子,又不像是慷慨就义的死士,分明是事先被人下毒的样子。
这下琼娘的嫌疑尽洗。她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当下便是一虚,直言那两个嬷嬷来拿她时,吓得她动了胎气,便是让太后赶紧派人将她送出了府去。
皇帝很快便知此事,甚是震怒,尤其是听闻琅王妃被溪贵妃惊吓得动了胎气时,更是龙须乱斗,只高声喝骂溪贵妃糊涂,竟是养了一宫的鸡鸣狗盗,那两个婆子生生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随后,侍卫又搜查了那太监的房间,在他的房内搜到了一封书信,书信上大致的意思是琅王的箭头被动手脚,不可半途而废,要让十皇子的病情恶化,才可大功告成,然后信里详细的告知了那太监动手的时间与步骤云云,那一行行看得人心里沁着冷意。
皇帝只气得勃然大怒,下令刑部彻查此事,看看究竟是谁要陷害国之栋梁。而琅王也被提前放出,可以在年前会到府里与娇妻团聚。
琅王第二天中午是光明正大从朝堂上回来的,刑部在之前保存在府衙里做证据的琅王的箭矢上刮下了一层细细的磁粉,有明眼人认出,这是江湖卖艺人用来操纵障眼法的把戏。
在需要操纵的物品上抹上这种带胶的细粒磁粉,然后用鱼线绑缚小块磁铁,运用特殊的法子快速地甩动收回,可以让物体悬空飞舞。
而用这法子更改满劲的箭矢的方向也是完全可以操作的。
就在发现那密信的第二天朝上,刑部的人就在皇帝与众位臣子面前演示了贼人作案的法子,就算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也是会偏离方向。难怪那十皇子与野猪明明偏差甚远,可琅王却大失准头,伤了皇子。
皇帝当着群臣的面,为琅王敬酒为他洗脱冤情,更是下令测查,一定要将这陷害忠良之人绳之以法,凌迟处死!
这下真相大白,琅王的冤屈尽雪,便是大摇大摆地下了朝去。
之前为了十皇子受伤而弹劾琅王的臣子都被那江东王用眼神狠狠地刮了一遍。
有那迷信的官员,回家就叮嘱妻妾,以后朝中再有弹劾琅王之事,妻妾们一定要当得起贤内助,拼了命地拦住他缓缓再上书直谏。
这琅王记仇,之前因为水贼一事,弹劾他的臣子们可是没少被琅王用刻薄语言奚落,在朝堂上被套穿小鞋。
你说,连射穿皇子脖子这样的事儿,这位都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可不是一员富将吗?既然人家运势正旺,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二皇子从宫里回到府里后,在书房里静坐到半夜,知道门口有响动,他才抬眼望去,看着尚云天的脸冷冷道:“尚大人,你不明白什么叫画蛇添足吗?”
尚云天虽然对外称病不在朝中,却是了然那宫中的动向,他心知自己安排的后手落了空,般赶紧道:“二殿下,卑职失策,没有想到那琅王妃会出大殿,去了那园子里。不然十皇子落水出了意外,皇帝势必要延迟放他出来的时间。这时间宝贵,正是您掌控兵部,调兵部署,钳制住江东军的大好时机。”
琅王前世里之所以能死灰复燃,就是因为他虽然被囚,可是无人动江东部署,那里皆是他忠心部将的缘故。尚云天此生一心要匡扶正统,扶持明君,自然不甘心琅王依旧掌控江东,成为他将来造反的本钱。
二皇子的面色依然冷峻,只看着尚云天的脸道:“你若只是去弄死老十,不留痕迹倒也罢了,怎么蠢到给那奴才写信,还说出了楚邪弓箭被动了手脚的事情,你是不是太愚蠢了!”
尚云天听得一愣,连忙道:“二殿下,卑职怎么会将前情告知一个太监?其实为了不留痕迹,卑职甚至派人事先给他半日仙。若是他进行的圆满,自然给他解药,若是有差池,他没等过审挨板子就会毙命。那信……那信不是卑职写的!”
二皇子刘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也觉得尚云天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那么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那封信是谁写的呢?”此时夜幕低垂,在琅王府里,琼娘偎在暖炕的炕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中午,琼娘见琅王回来时自是高兴,连忙亲自下了猪脚的热面,又烧了炭火盆子让王爷跨过去晦气。小夫妻俩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一起宵度晚上的时光了。
可是琼娘吃了一小碟子的瓜子瓤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琅王正给他的小王妃嗑瓜子,初时不甚娴熟,总是顺口自己就吃下去了。现在倒是动作利落,不一会手口配合,就嗑出了一小碟子来。
听琼娘这么一问,他倒是毫不隐瞒,只拿茶杯润润嗓子道:“是本王命人写的。”
琼娘听得一愣:“王爷,你早知十皇子今日有这一遭?”
狼王点了点头道:“你跟本王说了戏班的蹊跷后,本王就命人去查,发现那班主生前凭空得了一大笔银子,出手甚是阔绰,而他们的那戏法也被本王部下逼问了出来。到刑部一看证物,手法皆是吻合。但是事主已经死了,总是要有个由头引得人去查,正好那人不甘心,还要继续拿十皇子作筏子,那本王不利用一下,岂不是辜负了那人的良苦用心?”
第130章
琼娘一听便全明白了, 大约那个刑部的明眼人也是琅王着人安排的。
琅王这一招可谓凶险且大胆, 若是被人质疑了那信的出处,岂不是弄巧成拙?
楚邪听了她的质疑,只能冷笑一声道:“就怕没有人来问,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还偏来质疑的, 莫不是被本王栽赃含冤是就是他?本王就是要看谁跳将出来!”
一小盘的瓜子瓤吃进去, 琼娘感觉有些饱足,想了想道:“昨日若不是我碰巧发现, 那十皇子会怎么样?”
琅王梳理着他的长发道:“自然是有本王安排之人救下, 可是若是昨天溪贵妃真按下了你,伤了本王的爱妃和孩儿,那么他的儿子这次不淹死, 也保不齐有下次!”
琼娘不禁抬眼望向了他, 他半合着眼儿, 表情平静, 可是那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不寒而栗的寒意。
她不禁想起了尚云天关于他将会弑君的传闻, 心中不禁一抖,总觉得像他这般恣意惯了的人,真是起了性子,大约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想到这,她总感觉前路隐隐有腥风血雨在潜滋暗长, 于是拉住他的脖颈, 将他与自己靠近些, 郑重地道:“不管怎样,你可要知,你是要当爹爹的人了,无论做得什么且要将孩儿与我想上一想。”
琅王觉得她一本正经训人的样子可笑,便一把抱起她,轻轻摇晃身体道:“真怀疑你前世里没有过足当娘亲的瘾头,便是谁都要逮住训上一训,待孩儿出来了给你训个够可好?”
琼娘被他说得一滞,想起自己的前世倒是有些讷讷。
可是琅王倒是不知自己无意中的一嘴,正是戳中的了琼娘的痛处。只是抱着他的小娘一时又闲话起了别个,许久不曾这般惬意自在地搂着她说话,竟是觉得这般平淡相处的时光也是透着无尽的满足。
十皇子被奸人陷害的案子还在彻查。出乎琅王意料的是,并无人出来去质疑那篇满是破绽的书信。
一来是朝中那几个好事的臣子,可算领教到了福将琅王的厉害,懒得触霉头。二来,便是隐藏在背后的那个真凶还算聪明,暗自吞下了这等哑巴亏。
只是溪贵妃整日幽怨,那是十皇子的伤口到底是感染了,虽然救治得时,可是伤口溃烂,留下了一圈疤痕。原先她还能恨着琅王,可现在,找不到真凶,自是终日的愁苦咒骂,疑心是宫里哪个妃嫔的争宠毒辣手段。
不过相庆宫给整个皇室带来的愁云暗淡,终于被这渐近的年味冲淡开来。
琅王自从皇寺出来后,便像向皇帝上书,请求折返江东。皇帝怎么肯干?只是问琅王可还觉得之前受的委屈是否没有尽数纾解?不然为何要回返江东,这岂不是让贼人误以为君臣离心,背后耻笑?
嘉康帝向来是能引经据典的有道明君,这一开了头,便是上下千载悠悠,历数君臣离心的种种憾事,大有琅王一去江东,便跟他天人永隔之势,说到最后,竟然是龙目垂泪,叫人不忍再轻言离去。
到了最后,琅王还会得留在京城里过年。
琼娘原本遗憾自己出嫁太早,不能留在娘家过年,可是琅王却觉得这不算什么难事,只将崔家岳父岳母,还有自己的大舅子一并接了过来。
府里骤然多了这么多人,管家楚盛自然是忙里忙完,老脸都泛着红光,只说这王府往日可没有这么热闹,待得来年又要添了小主子岂不是更有喜气!
刘氏和崔忠都觉得不妥,私下里去问女儿,他们夫妻还是会去过年的好。
正缝着小虎头鞋的琼娘笑道:“娘,不用拘谨,既然都是一家人,您也甭老将他当王爷,他再尊贵,也是你们二老的半子,如今他想要尽一尽孝道,一家子一起过年不是正好?王爷先前就是怕你们在府里被拘束了,觉得不自在,特意在府里另开了园子,还给你们配了小厨房,那些个厨子丫鬟,尽是归你们支使,便如在家一般,莫要觉得不自在。”
刘氏也是个天生的爽利人,听了琼娘这么说,便笑着道:“那我跟你爹就住到初四便会去,也不算卷拂了你跟王爷的孝心。只是这针线是不要再动了,府里那么多绣娘,哪轮到你动手,仔细怀着身孕,坏了眼睛……对了,王爷说,叫我帮着拣选两个奶娘,你看……”
琼娘咬掉了线头,语气坚定地说:“那个先不选,若是我奶水足的话,要自己来喂。”
刘氏迟疑道:“可是我观这高门贵府里,可都是要配着奶娘的,你如今又不是小门小户的儿媳妇,怎么能自己奶孩子?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琼娘笑着道:“自己的孩儿,当然要手把手的自己带,想着要外人来碰我的孩子,我便觉得不自在,反正这都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情,谁爱笑就笑去,懒得理他们……”
刘氏知道自己女儿向来是有主意的,又觉得她这是年龄小,第一胎,尚且还透着新鲜,不知道月子里的苦楚,将奶娃娃的事情想得太轻松,可是一时说不动她,倒也罢了。
毕竟刘氏也是自己拉扯了两个双胞胎儿女一起长大的,倒是不觉得自己奶孩子有什么太多的不好。
只是想到自己竟是没能亲眼看见琼娘小时呱呱学语的模样自是心内有遗憾,倒是盼望这没出世的外孙儿多像娘亲些,正弥补了心中的遗憾。
头年前,琼娘的店铺里也更忙碌了,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都要添新衣,且最好不能与他人重样,所以这崔记店铺里名贵的布料都是几匹几匹的被人买走,断了别人用跟自己一样布料做衣服的可能。
也得亏着公孙家二兄妹是能干的,安排好了水路与陆路并行,这十几天里竟是货船往来不断。
琼娘还去了几次宫里给太后和交好的妃嫔送布料。正好遇到了雍阳公主的母妃,琼娘倒是问起了公主的婚事,只见雍阳的母妃馨妃也是一脸愁苦地说:“有的是好的才俊,她看不上,偏偏看中了一个病秧子,还怎么也劝不住,真是叫人犯愁。你与她交好,若是能劝动她,当是最好。”
趁着雍阳公主微服出宫,来到她的店铺,叫她搭配衣饰的机会,琼娘倒是委婉地说出了申家公子并非良配的意思。
雍阳公主不解,琼娘因为不好明说,只说看着那申公子身子似乎瘦弱了些。
其实琼娘不说,雍阳公主也略觉得,但是奈何那公子容貌出众,实在迷住了她的眼,便迟疑地道:“那申家说他家的公子虽然病弱些,但是身子还算康健,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