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娘实在是不忍心让雍阳再重蹈前世里早早守寡的路程,干脆将话头挑明:“这男儿若是不强健,将来可是要影响子嗣,我观公主并未与申公子结下太深的情谊,当要慎重选择,不然这嫁了,便也给没嫁一样……”
她说得含蓄,偏生雍阳公主死追着不放,闲呆柜台后记录着下次进货货色的公孙二姑娘实在忍不住了,便从柜台以后绕过来说:“病鸡仔似的,腰身无力,你还不如干脆找个娘们呢!”
雍阳公主被这猛然冲出的青年吓了一跳。待得仔细一看,是她先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男色。竟是一身古铜色,剑眉樱口,说不得的英气逼人,只这一眼,那糯米一般雪白的申公子竟一时被抛在了脑后。
于是便拉着琼娘小声问:“这位公子是?”
不等琼娘介绍,那公孙二姑娘抱拳道:“在下公孙二,这位小姐,这厢有礼了。”
琼娘可是深知雍阳公主鉴美的爱好,一看雍阳公主的眼睛都亮了,连忙道:“二姑娘,不要随便开口逗弄了,这位可是堂堂的公主,还不快些见礼?”
待雍阳公主闹清楚这位公子原来是姑娘时,不禁大失所望,直到公孙二姑娘借故退出去了,还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倘若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不过经此一事,雍阳公主的鉴美又上了个新的高度,只觉得申公子那样的病态美,果然非男儿真本色,竟然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最后便是挑中了洛阳邵家的公子,让皇帝下了圣旨。
邵家知文懂礼,倒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家。琼娘看着前世里的一桩憾事有了改变,心里也变得亮堂了些,只觉得楚邪的命运也一定会发生改变。
年关将至,朝中的众人总以为万岁会在年前宣布继任太子的人选。可是眼看着入了年,万岁还是闭口不言。
朝中的一干人等甚急,不过原本被热议为继任太子不二人选的刘剡,却是一副从容自如的样子。
众位臣子们入宫拣选年肉回府过年时,走到了琅王的身边笑着道:“你我许久没有小酌,一会选了年肉,要不要到我府上饮上一杯?”
若是往常琅王自当不会邀约,可是今日他只拎提着手里的年肉说道:“王妃这几日害喜得厉害,不耐酒味,本王已经戒酒多日,还请以后再承二殿下的邀约。”
第131章
二皇子听出了琅王婉拒的意思, 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说那等王妃体顺了之后再一同应约好了。
待二殿下走后,卢卷拎提着一大块年肉,跟他一边走一边道:“怎么觉得王爷你最近跟二殿下走得远了呢?”
楚邪迈着长腿健步如飞:“哪里的话,他如今即将成为储君,事无巨细, 都要入御史们的眼, 本王一向名声不佳,自当避嫌, 免得累及了二殿下。”
卢卷笑道:“王爷快别谦虚了, 您观这满朝文武,现在谁还跟提及你名声狼藉的话题,却都说您邪性着呢, 谁参奏, 谁倒霉, 大过年的, 谁爱触那霉头?对了, 我母亲托我问你,这年肉你府上怎么吃?我们府上年年清蒸炖煮,吃得有些腻,偏偏是御赐之物,连个肉渣都不能剩, 便想跟王妃学些花样。”
琅王哪里懂这些, 便是叫卢卷跟着一起回王府, 再顺便吃喝一顿。
刘剡并未走的太远,只在回廊出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光景出神。
这时前太子刘熙走了过来,看着刘剡落单的情形不由得嘿嘿一笑:“怎么人家琅王吃酒也不带你,原先不是好得跟亲兄弟一般吗?”
刘剡转脸一笑,道:“大皇兄,您还没走呢?对了,今天您不用跟父皇去御书房临训,倒是可以在这里悠哉……”
往年刘熙身为太子,与皇帝分发完年肉后,还要依着规矩去御书房向父皇呈递自己这一年来的功过表,听后父皇临训,可是今年他已经退让了储君之位,自然也少了一门功课。
若是往常,刘熙听了这等尖刻的话,一早便翻脸了,可是现在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全然不在乎那些个脸面,只掸了掸衣袖上并不能存在的灰尘,斜着眼笑道:“我是没了去上书房倾听父皇临训的福分,可是你……不也没能去成吗?平日里装得跟个京中孔子似的,且憋住了,父皇身体康健,那小的里面说不得就被父皇再手把手培养个出挑的来,到时候二弟你白忙一场,可不空欢喜了?”
说完也不管他二弟难看的脸色,便是笑着扬长而去。
刘剡整了整脸色,便也跟着一群后涌过来的臣子们,一起有说有笑着离开了。
单说卢卷跟着王爷一起回了王府,见到了琅王妃,便问起琅王妃如何吃这年肉。
琼娘问言笑了,心道:满朝的文武十有八九都是有这个愁苦,便是要赶在初一前,将一大块年肉尽食了。
前世里尚家也是人丁稀薄,但尚云天因为官职不高,初时分的肉块也不大,倒是好消食。后来官位渐升,肉块渐大,琼娘便想了法子,将大半的腊肉切碎包馅来吃,里面配上青菜加上腊肉的滋味,这么吃很是解腻,人口多的话,几顿便吃得干净。
于是便招呼着厨娘过来,切肉剁馅,早早抱起了饺子,到时候用竹帘子码放好,放在窗下冻上,可以悠哉悠哉赶在初一前吃完。
因为是过年要吃的饺子,刘氏一早便吩咐着女儿要全家人来包、后天便是大年三十儿,饺子要包出双数图吉利。
等得厨下备好了馅料,和好了面,崔忠刘氏夫妇,还有琼娘和琅王,加上崔传宝,便是围坐在八仙桌前,包起了饺子。
卢卷长了这么大,头一次见这么平民化的过年气氛。更叫他匪夷所思的,这还是楚邪的府上。
琼娘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看着卢卷的表情不对,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便笑着道:“卢大人与我们家王爷在朝堂上忙了一年,原是该歇歇,不过这过年,不通过图得全家团圆,若是吃喝全由下人们安排好了,只洗手等吃,又跟平常的日子有什么不同,这亲自动手包的就不一样了,闲下来与家人一起捏几个饺子,才能品酌着粗话旧年送尾的味道来。”
楚邪在一旁也不做声,长袖挽到手肘处,正全心全意捏出个放了两个蛋黄的饺子出来,他特意将饺子捏出了两个尖儿,到时候出锅让琼娘吃,听岳母说,女人若是吃到了放蛋黄的饺子,便是能生养的意思。至于那放了洗干净钱币的饺子,也得做记号,叫琼娘别吃到。
她家小娘够能赚钱了,若是再锦上添花,岂不是要钻入钱罐子里去了?楚邪心内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在这小娘子的心中,排在了钱银的后面,当下自是不肯再让这位钱串子,再招财进宝了。
卢卷看着琅王妃纤纤十指快速捏动,很快捏出个元宝的模样来,也心自痒痒,便是跟琅王一起试着捏了几个出来。
等捏了几个尽了意思,琼娘便赶着琅王陪着卢卷去前厅吃酒去。
卢卷坐在前厅里,看着楚邪洗手,长叹一声道:“现在总算知道琅王妃为何能拿捏得住你这种不羁之人了。”
楚邪听了挑眉望向他,卢卷借着说道:“您的这位王妃,就是有本事将冷冰冰的王府变得有家的味道,别看我们卫文侯府里人口众多,可是想方才那般一起围坐包饺子的情形,却是从来都没有过……得这一妻,足矣!”
他这最后一句却是有感而发,别的不说,但是他家卫文侯府里父亲妻妾成群的勾心斗角,连他这个做儿子的看着都心累。反而不如琅王府这般的清净舒心地过日子。
就是不知道楚邪的不羁能收敛到几时,等到他妾侍多了时,能否还像今日这般,妻妾和睦围坐在一起包饺子?
最后吃酒一场,卢卷拿着琼娘亲手写下的饺子馅料单子,回去与母亲复命去了。
等到三十这一天,琅王府里不光是有崔家人,连那公孙兄妹也俱是留在府上过年了。
公孙无奕如今在琅王的水师也挂着职,不过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倒是远离了落草时的腥风血雨。
他能金盆洗手,大多的原因也是因为妹妹,眼看着好好的姑娘,现在的性情越发像个男子,看见好看的姑娘,总是不自觉的言语逗弄,这做哥哥的,心里总是要担心着。
这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做哥哥的不好开口,便是委婉地给琼娘提了提,看看她不能不能帮忙相看个可靠的来。
琼娘看了看不远处长廊里,正挨着喜鹊,逗笑着的公孙二姑娘,又看了看自己丫鬟盯着剑眉俊朗的二姑娘脸颊绯红的样子,真是差一点要问公孙大哥,给这位二爷是找个娘子,还是找个相公?
总之这大年三十儿,便是在满府里的热络里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因为守岁熬夜的缘故,琼娘初一的清晨起得甚晚。
那眼皮像挂了千金的坠儿,怎么也睁不开,只是勉强睁开眼儿时,便听见窗外有人在骂:“起得这么晚,可还当自己是柳家的千金大小姐?既然嫁入了尚家,这眼里可有婆婆?”
她一阵的混沌,隐约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里刚嫁入尚家的时候,那时也是过年,她因为操持了一大家的年夜饭,起得晚了,便惹来婆婆的一顿嫌骂。
大约是惯性使然,听到了记忆里最难磨灭的尖酸刺耳声,她便激灵灵地爬了起来。然后似乎从房中出来,一下子便穿越到了初一的街市上,她要去庙会上香,给了僧侣足够的香油钱后,便在一个偏僻的小殿得了片刻清闲。
她在烧香祷告,祷告着自己身世万万不可被人知晓,祷告着夫君争气,为她挣得一片前程,只是快要说完后,那殿门口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她唬了一跳,快步出去时,差点被门槛扳,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扶住,隐约竟是看到一串佛珠,金沙的颗粒,颗颗圆润。
那人冷笑着,低哑到:“方才求了这么多,怎么忘了求得佛祖让你以后别摔跟头?”
琼娘一震心虚,可再抬眼,那人却已经扬长而去,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样貌……可是那佛珠,分明分明就是……
“快些起来了,再睡便要耽误早饭了,莫要饿坏了我的小娘与孩儿……”那刚刚嘲讽过她的声音一下又贴近了耳旁,琼娘缓缓睁开眼,只见她今世的夫君楚邪,正低头含笑地看着她。
琼娘恍惚,竟有些不知梦里前世,梦外今生,哪个是真,那个是假。
楚邪原本是含笑唤醒贪睡的娇妻。
可是未曾想,叫醒的却是个眼角挂泪,面带惶恐的小娘。
他连忙抱住她,摸着后背道:“可有什么不妥?”
琼娘哽咽出声,反搂住他道:“我怕……”
楚邪摸着她的长发,耐着性子问:“做了什么噩梦?”
琼娘喃喃道:“……不怕做梦,就怕我不过是做了一场黄粱之梦。”
第132章
楚邪觉得这是妇人怀孕多思, 自己这般热热紧紧地抱着她, 怎么可能是梦?
可是琼娘的心境自是不一样,方才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前世里的她的确是新婚后的第一年初一,去了寺庙祷告,隐约中好像也是被绊了一下, 被个不知名的男人扶了一下。
当时刚刚帮她买了香火回来的翠玉还唬了一跳, 生怕她被人占了便宜去。
只是方才的梦,无限放大了她早已遗忘的梦境的种种细节, 难道……前世里真是琅王扶住了她?而前世里她不欲人知的种种细节, 也尽被他听去了?
他那时又是如何作想?有没有在心中看清了自己?
楚邪虽然安抚着小妇,却见她依旧不能回魂,一双大眼儿尽是迷离, 便好笑道:“若是不信, 我便要掐你屁股, 看你疼是不疼。”
琼娘刚刚有孕, 他这边就又要节制, 清晨的耳鬓厮磨最是销魂,只嗅闻着她身上的馨香,都觉得人要隐隐炸裂。
有孕就是这点不好,初时的那几个月挨不得身。这么一想,那多子多福的念头便隐隐打了些退堂鼓。
琼娘见琅王的手放得越发不是地方, 那力道也透着些急迫, 怎么不知他在想什么。倒是一时丢了满心的疑惑, 只笑着去拍他的手。
一时间夫妻二人在床上又厮磨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府里要来客人了,这才起身漱洗。
初一能登门的都是至亲。
因为楚姑母已经带着小儿回转江东楚家过年。所以已经出嫁了的楚依依携了夫君前来登门给兄长拜年。
这楚依依嫁入了范家后,婆婆慈善,丈夫斯文有礼,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大年初一登门,也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糕饼礼品来见兄嫂。
琼娘与她许久不见,私下里自然是问她怎么样。楚依依笑着道:“表嫂,前儿号脉,我也有了身孕……”
琼娘一听,自是恭喜,笑着道:“幸而我比你早了两个月,不然岂不是常有颠倒,倒要叫你抢了先去?”
楚依依如今嫁人怀子,样样顺心,身边少了有心人的撺掇,性子也恭顺了不少,她又道:“夫君待我甚好,只是夫君要准备今年的恩科初试,每天熬夜看书也甚是辛苦。”
琼娘自然是知道陪考的辛苦,想她前世里可是陪出了一位状元郎的,自然是有些经验可以传授。譬如熬煮哪些补脑的汤水给妹夫进补一类。
楚依依苦笑着道:“便是想给他多补一补,也是不方便了,待得过了年,他入书院闭关,只怕到时候就要夫妻分离。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是去读书,不能分散精力,倒是免了给他挑选通房的丫鬟。若不然,我这怀了身孕,他的房里也不好空着……”
楚依依其实说的都是常理,这高宅深院的,夫人怀了身孕,自然是一年半载不得服侍着夫君,若是家中尚未纳妾,做夫人的少不得在自己的陪嫁里拣选个丫鬟给夫君通房,升作姑娘,也免了夫君生出外心,被外面的狐媚迷魂了心智。
这是不用婆婆吩咐,贤妻便应做之事。
这些,琼娘也懂。前世里,她怀孕的时候,也是准备给夫君张罗个通房的,不过她陪嫁里的丫鬟也不过翠玉一个人选,可翠玉却是个不好攀高枝的,私下里也是跟她挑明了不想升作姑娘。
而尚云天那时也表示,能娶到琼娘已经是福分,怎敢妄想三妻四妾。做妻子的,哪个愿意往丈夫的床榻上送女人?随意当初听了尚云天之言,心内也是万分高兴,于是通房的事情便作罢。
可是谁知后来的他,竟是与柳萍川通奸,还不及纳了府里的丫鬟来得体面。
今晨那楚邪也是胡缠了自己半天,想想自己生孕后还要坐月子将养,那么漫长的日子,怎么让他这么熬忍下去?琼娘知道,自己若是想当了贤妻,便应该张罗着给楚邪挑选通房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