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给楚煦的小帽儿打穗子的调儿笑嘻嘻地抬头道:“还不是看娘子爱吃蟹,这才巴巴地送来的,旁人想吃还没有呢!”
范雪瑶想了想,笑着提议道“这螃蟹要吃新鲜的才好,若是死了就不能吃了。腌了、做酱又是糟践了这样好的蟹……既然有这样多,那咱今天就做个公道,请孟采女、曹才人她们来吃螃蟹宴吧。”
“螃蟹宴?”画屏重复,犹豫道:“以螃蟹为主吗,会不会太寒凉了,螃蟹虽然好,吃多了要肚子疼的。不如饭后再吃点子螃蟹吧,赏赏花什么的,也很有趣。”
范雪瑶挥挥手,不甚在意道:“没什么的,到时候就着姜醋吃点,再烫点子酒喝,不妨事的。让厨房把我这些天吃过的螃蟹菜凑个宴来,这些她们都做熟了。”然后范雪瑶数了些人,让画屏带几个人去给她们下帖子。
“对了”想到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范雪瑶嘱咐了画屏一句:“记得问一下她们方便不方便,若是身子不爽利,来不了也无妨的。”
画屏答应着出去了,顺手把春蝶也叫出去了。
出了门,画屏一边打发小宫女去叫人,一边对春蝶道:“我就不去厨房了,你去跟她们说一声娘子的意思。娘子要宴请七人,共八人的筵,叫她们列个章程出来。要什么尽给着。若是有人手不足的,哪里少了缺了的,趁早说了该添添、该补补。别误了娘子的事,那可不体面。”
春蝶点点头,问道:“要开库房怎么办?”库房的钥匙是她跟画屏一起着的,但是基本上但凡是需要开库房的事,都是由画屏来做主,春蝶的钥匙没怎么用过。
画屏不带一点犹豫的就抛出一串:“不急就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开,要是急用,你就自己开库房,要拿什么就去什么地儿,旁的别动。小宫女年纪轻,眼皮子浅,你多看着点,别叫她们磕着碰着什么。若是少了什么,咱可背不起责任。”
春蝶点头答应:“好,我懂得的。”库房里收着的东西档次不一,但那都是宫中之物。再微小的东西都有档,若是丢了,首先追究的就是管着库房的她和画屏。她当然会上心。娘子虽然待她们很随和,但是要求也是很严格的,她能挨罚,却不能失去娘子的信重。
画屏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要跑几个地方很要费些时间,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春蝶便提起心,去知会厨房准备螃蟹宴。
厨房里掌事的周福儿一面抓紧洗手、剃指甲,一面问春蝶:“娘子可有说要准备那些菜?”
画屏、春蝶她们是跟厨房总打交道的,一天不进也要进个四五回。她细心嘱咐:“娘子倒没细点单子,只说让你们把这些天做熟手了的螃蟹菜式凑个螃蟹宴出来,你们看着准备,这次娘子宴请的人里有章充媛、杨婕妤等人,上点心,万事妥帖一些子,可别丢了娘子的体面。”
周福儿笑道:“你且放下心吧,我们什么人呀?娘子一手提拔起来的!这等事还有出错的?保管办的妥妥帖帖的!”
“那我就放心了。咱娘子爱吃蒸螃蟹,席上一定要有这道。娘子说了,螃蟹要热着吃,凉了有害。就还像往日那样先蒸两只送上去,不够吃再现蒸。要是蒸久了肉一柴就糟蹋了。”
周福儿道:“明白,娘子一早就嘱咐过了,咱几个都刻在心里的,哪儿敢忘?”
春蝶捏了捏她的胳膊,笑道:“你还嫌我聒噪你了?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先嘱咐的周全些难道不好?出了差池挨罚的还能只是我一个?你倒还嫌弃我上了。”
周福儿翻了个白眼:“你不聒噪谁聒噪?我什么都没说你都叨叨这么多,真要说你什么,我直接就不用活了。”
“嗳哟,你这嘴真不饶人,吃什么养的这样利?”春蝶伸手就拧她嘴,周福儿笑嘻嘻地躲过,招呼厨房人聚齐过来商议螃蟹宴的事务。
范雪瑶陪着儿子玩儿,这时春蝶进来问道:“娘子,筵席要摆在哪里?”
范雪瑶一面教楚煦玩陀螺,抬头看了看外面,笑道:“今天外面风日晴和的,就摆在院子里吧。在蓝天白云底下赏赏花儿,看看天的。眼睛清亮,心里也敞亮。之前天儿热,总在早晚天暗的时候才出来走两步,整日在屋子里闷着怪晦暗的。正需要受些天地之清气。”
春蝶哎了一声,笑道:“玉露、月姑那几个丫头养花弄草倒是有几分手段,院子里菊花养得极盛。正好,再过几天秋雨下个几场,菊花就该陆续谢了。娘子今儿宴客,要是赏着高兴了,也算玉露她们几个尽了职。娘子你是不知道,上次奴婢看那些花儿开得好看,有心撷两朵戴了好玩儿,她们都舍不得,却说什么我要花儿戴,她们就把些宫花给我。娘子你瞧,奴婢要鲜花儿,她们却拿纱绫堆就的糊弄我。”
“我见天儿与你们许多新花样的宫花,还不够你换着花样耍的?你还去糟践那些鲜花。”
“宫花和鲜花不一样嘛,鲜花有香味儿呀。”
范雪瑶斜了她一眼,微笑道:“真是不是自个儿养的不心疼。她们侍弄那些菊花可不容易,每天恨不得把叶子都挨片擦个几遍,真个丁点儿尘土都不沾的。”
“花期完了谢也是白谢,倒不如撷下来带着赏心悦目。奴婢们带在头上虽然看不见,却闻得到香气,伺候娘子的时候,娘子闻到了也会觉得更好吧。”春蝶笑嘻嘻的。
范雪瑶给她逗笑了,身边玩着木偶的楚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不乐意娘亲的注意力被引走,不高兴地“嗯~”一声,用力把范雪瑶的脸扒回来朝向自己,要她看着自己才高兴。
“这孩子,怎么这样霸道。”范雪瑶白嫩的脸蛋被弄红了一片,无奈地嗔骂道。
春蝶笑道:“大皇子向来最亲娘子了,这是见不得娘子和奴婢说话呢。”
范雪瑶嘟哝道:“也不知道是像了谁。”话说完,她忽然有点心虚。因为楚楠不管内外,性情都挺温和宽厚的。而她自己呢?独占欲强,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才能满足。楚煦可不就是像了她吗?
画屏带着人出去,半天后回来了,回禀范雪瑶说是邀请的七人都说要来。
这时已经近午了,画屏、春蝶等几个大宫女在院里忙的晕头转向,范雪瑶在殿里面听着她们吆喝指挥小宫女忙碌的声响,转身对奶姆道:“今儿要宴客,大皇子不和本位一起用了。你去厨房里让她们随便准备一些叫大皇子先吃了。”楚煦玩了一上午,中间吃了两块米糕。
奶姆问:“不知大皇子要吃些什么?”
“这会子她们正忙着,问问现成的有什么合适,随便整治些适口的叫大皇子吃了罢。”
奶姆这才出去,往厨房去了。
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掇来了楚煦的午饭,一碗肉齑蔬菜软饭,一碟肉末豆角、一碟鸭胸烩白菜山菌,另外一颗白水煮鸡蛋。
奶姆安置好桌椅,把楚煦抱上去系上围嘴。楚煦早就饿了,看到饭就嚷嚷着要吃。
范雪瑶洗净手,把煮鸡蛋剥了,然后用勺子碾碎拌进稀饭里,也不知怎么地,楚煦吃煮鸡蛋总是会哽到,非得碎碎的吃才好。拌匀后稀饭温度就适合入口了,把碗放到楚煦面前,他早就把勺子抓在手上了,迫不及待地开吃。
楚煦吃东西喜欢可着一样吃,吃完不够才去吃别的。他抓着碗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稀饭,汤汤水水溅的围兜上一片狼藉。
正大吃特吃的楚煦忽然抬头,露出一张糊满汤水的稚气脸蛋,手往碗里一舀,一抬手,汤水飞溅。
“娘,吃!”
“不了,娘不吃。”范雪瑶笑着摇头。
楚煦坚持,把手又抬高一点,往范雪瑶嘴边送,完全没有注意到勺子里的稀饭已经洒了一半了。眼睛表情都是坚持一定要她吃掉,否则就要哭了。
“……好吧。”范雪瑶只得受了,张嘴吃下已经冷掉的稀饭。
楚煦人小不知道轻重,范雪瑶去吃稀饭时他还把金勺子往前送了一送,磕到了范雪瑶的牙龈,疼的范雪瑶头皮一紧。然而看到他因为她吃掉自己给的稀饭,笑的无比烂漫可爱的模样。范雪瑶就只剩下满心的愉悦欢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喂上瘾了,范雪瑶吃完楚煦又要喂,两口三口的范雪瑶吃了,再来她就说:“我吃饱了,旭儿自己吃吧,饭要凉了哦,不快点吃完肚肚就要疼了。”他这才满足,乖乖吃饭。
饭很快就吃饱了,范雪瑶把围嘴解掉,抱起一身饭菜味儿的楚小旭,让奶姆把残馔撤下去。
院里忙乱,色色都要殿里几个大宫女斟酌,范雪瑶干脆抱着楚小旭出门,倚门唤道:“晓月、琼花——”
“奴婢在!”茶房小宫女们听得传唤,忙丢下手边的活儿跑了出来,预备趋步近前。
“大皇子用过膳了,准备些热汤、洗脸水来。”范雪瑶摆手,示意她们不比大老远跑过来了。
“奴婢这就准备。”三个小宫女答应着就回茶房准备去了。
散花、菱香把楚煦洗脸的香皂,还有他专用的牙柄小刷牙子找出来。
范雪瑶有点倦乏,一会儿还要哄他睡觉,就让巧巧和奶姆们伺候他梳洗,自己去坐着歇一歇。
小莲、蕙姑这会子最清闲,见状忙过来询问:“娘子要吃盏茶吗?”
范雪瑶点点头,以往伺候她茶水的是画屏和春蝶,怕她们两个不清楚她的喜好,还嘱咐了一句:“滚水沏一盏清茶就好。”
两人领了话下去,不一会儿就掇了茶来,又上了一碟从厨房拿来的茶食茶果。范雪瑶一看,果然是她喜欢的清淡口味儿的,不管是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味道都不会太重。
范雪瑶歪在椅子锦褥里,慢慢啜了口清茶,感受那股苦味之后的回甘的甜味儿,拿起一块山药豆沙卷,咬了一口,果然甜的刚刚好,她虽然爱吃甜,但是却承受不了太重的甜度。糯糯的口感也很棒。
惬意地享受美味的清茶与茶点,歇了片刻,有小宫女进来报道:“孟采女来了。”
范雪瑶把茶碗放下,道:“去请到这边来。”
小宫女答应着出去了,须臾就将孟菖娘带了过来,因为画屏去传话时说了还要邀请哪些人,因此她今天是用心打扮了过来的。她梳了个变形倭堕髻,正面簪了个珍珠红珊瑚串珠流苏的孔雀点翠花钿步摇,斜插一支黄澄澄的金簪,这发型颇衬她的脸型,倒先出了几分端方娴静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宫装侍女。
范雪瑶和她互相道了万福,让人上茶和茶果招待。
“昭仪今日怎么这样有兴致,突然要办什么螃蟹宴?”
孟菖娘捧着茶碗大衫袖口滑下,笑着说话时圆脸鼓鼓的。
她爱吃甜点,范雪瑶知道她这个喜好,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让厨房给她准备一些糕点甜品,她吃着欢喜,每次来吃茶厨房送来的糕点都要少一大半。
宫妃活动的少,本来就容易长肉,何况还总吃糖?幸好她本就是孩子气的长相,有点肉也很可爱。
范雪瑶喜欢孩子,对一团孩子气的孟菖娘也偏爱几分。每次来总要与她一些小礼物,或是胭脂水粉,或是些衣料、首饰什么的。别的友人都没有。不为别的,就是图她笑得天真烂漫,自己心里也欢喜罢了。
孟菖娘笑道:“可知昭仪疼我,我一定多吃些热酒,只是我酒量浅,怕是吃不了多少就要醉了,恐怕酒后要弄性失礼的。”
“酒多了又怎样,我能放着你不管不成?你只管吃你的,倘若真醉了,你就在榻上歇一歇。待酒气散了再回去不迟。”范雪瑶听了并不在意。
今天这蟹宴她办的,在她的殿里面,就算孟菖娘真的喝醉酒了耍酒疯,她这个东道主不曾气的,那些来做客的还能生气?就算真有不达时务的,看着她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真去计较。
想来孟菖娘也是知道的,她自从和范雪瑶交好往来之后便炙手可热起来,不光她那殿主待她和善,就连一些位份相近的嫔御都对她很热情,多有奉承。这些是为着什么,她再傻也是明白的。
和昭仪姐姐交上朋友,她真的很幸运呢。她一边口中称谢,一边暗暗感激。可惜她地位太低,只有她沾光的份,却回报不了昭仪姐姐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争宠献媚
两人坐着聊了几闲句,曹才人也到了,范雪瑶一样让人把她迎进来,彼此互相见了礼,坐在一块说说笑笑。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冯才人、章充媛、杨婕妤等人陆续到齐,范雪瑶便起身,微笑提议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移步到院子里吧,玩会子投壶什么的。”
众人欣然应允。
于是她们便到院中来。
只见宽阔敞亮,遍植花卉竹木的院中,早已设下八张黑漆描金嵌螺钿的长案,一张接着一张,围成个圆形,圆中间的空地处放了许多盆繁茂菊花,每一盆都盛开着姿态各异的缤纷菊花,无论是花还是摆放的位置都极其用心,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一旁放着两张红木雕灵芝花卉矮桌,一张上炭炉、铫子、汤壶、茶粉瓮、老竹茶筅、茶盏、茶匙等茶具。另一桌酒坛、布甑、酒炉、执壶、酒盘等酒具。
众人互相推辞了一番,各自入座,宫女们送上香茶、果子。此时秋日正中天,阳景舒淡,风清天爽。满座芳香,馥馥袭人。她们兴致便盛起来,都喊范雪瑶把玩器拿来,好好玩一玩。
“原是本位提起来的,哪想到你们比我还急。”范雪瑶笑着打趣了一句。
画屏等人便将投壶用的器物,龙尾壶和箭矢拿过来。
章充媛笑道:“玩这个,没个彩头怪没意思的。”
她是宫里最老的那批宫妃,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罢了,正是青年时期,可模样妆扮的却好似中年妇人一般,发梳高髻,戴花冠,勒着翠兰销金箍儿,头上珠翠堆盈。身上穿着件沉香色五彩妆花衫,黄罗大袖衫,蓝纱披帛,腰系一条黄罗宽襕裙子,垂着墨绿丝绦。比之旁人更加庄重一些。
“那就赌些什么?”范雪瑶接话,微笑看向众人。
大家互相看看,纷纷思忖赌什么好,一说到赌,想到的就是银钱。可是她们这些妃嫔拿钱做赌注怪庸俗的,赌的彩头得雅一些才好。
杨婕妤提议道:“彩头就赌咱们身上佩戴的簪珥环佩好了,输的人还得罚酒,吃螃蟹原就要吃些酒才好的。只是不知道,诸位酒量如何?”
“本位倒是能吃些酒。”章充媛说了一句,意思就是复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