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对和尚说:“云浮, 你要是敢让朕失望,朕烧了相国寺。”
“阿弥陀佛。”云浮双手合十, 行了一个礼, “陛下勿急。”
勿急?
扶嘉对着云浮开始笑。
云浮不敢说话了,他看向陆小月,算了算了, 为了千千万万的同门,他还是先干活。
陆小月见状,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儿,凭云浮打量,紧紧攥着袖子的手掌,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阿弥陀佛。”云浮闭了闭眼,他温柔地看向陆小月:“姑娘,不是你的,你何苦强求。”
“强求?”陆小月茫然地看着云浮:“这位师傅,我强求什么了,我做了什么错事了?”
“善哉善哉。”云浮摇了摇头,“姑娘你知道的。”
扶嘉听着两人对话,他捻了捻手指,眼神扭曲,带着蓝色,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要不是这是盈盈在用的身体,他真的想宰了她。
陆小月的余光看见扶嘉阴蛰冷漠的表情,心中吓了一大跳,再次抬起头,她表情依旧茫然无辜。
“师傅,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乱杀生的。”
“云浮,动手。”扶嘉摸了摸下颌,疯狂慢慢在眼底聚集。
“扶嘉。”陆小月依旧无辜的望着他,“你说什么,我是盈盈啊。”
她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说到这个名字扶嘉越发疯狂,他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直勾勾地看向陆小月。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扶嘉舔了一下唇,诡异的望着她。
他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
云浮见旁边人淬了冰刃一样的眼神,忙看向陆小月:“姑娘,贫僧看你命格,六年前你就应该寿终正寝,何必在此间执迷。”
陆小月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这个和尚居然有两把刷子。也对,扶嘉找来的人怎么会简单。
“姑娘,离开这儿,你自有你的缘法,留在这儿,不过是损人不利已而已。”云浮慈祥地说。
陆小月摇摇头:“你说什么,我真不知道。”她看向扶嘉,无辜道:“扶嘉,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盈盈啊。”
云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执迷不悟”
他掐指一算,摇了摇头:“姑娘,既然如此,老夫得罪了。”
话一说完,云浮双手合十,嘴巴里呐呐念着什么,像是禅语,又像是佛法,扶嘉偏头,双目紧盯陆小月。
陆小月开始还淡定无辜,随着云浮口中咒语越来越急,她脑袋忽然的疼了起来。
越来越疼。
陆小月跌坐在地上,她抬头认真看了眼迫不及待的扶嘉,手腕忽然抖出一根极细的银簪。
“你不要我活,我也不让她活。”
这个身体死了,那个女人也要为她陪葬。
陆小月阴阴的笑了,她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动作,重重用力将发簪插入脖颈。
细细的发尾插入羸弱苍白的皮肤之中。
她下手狠又急,明显是有备而来。
扶嘉眼睛一眯,一股掌风自袖口疾驰而出。
下一秒,陆小月的手一抖,一个黑色的身影像是鬼魅一样,晃到了她的身前,那只刚没入皮肤一点的簪子飞快的被人抢了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扶嘉抿着唇,怒不可遏。
陆小月直勾勾地望着他,咯咯大笑:“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刚说完这句话,陆小月就跌坐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脑袋,一股难以形容的分离感蔓延四肢百骸。
云浮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陆小月头脑眩晕,到了最后,忍不住凄厉一叫,随即双目紧闭,昏死过去。
扶嘉心中一喜,他阔步走近,刚刚冷戾的神情顿时变得温柔,将人打横抱起,放置于床榻之上。
他摸了下她的脸,朝外面吩咐传太医,等一切忙完,他看向云浮:”是不是成功了?”
话毕,他柔情地望向床上之人,和刚才的阴暴之人天壤之别。
云浮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虚虚地抬眼,看向粗阔横梁,他叹气道:“陛下,贫僧不知。”
“不知?”扶嘉扭过头,瞳仁里闪过幽蓝之色,眉头一挑,“云浮,你给朕说清楚。”
云浮垂眉道:“那位姑娘过于偏执,小僧渡她,然她不愿,目前这具身体里依旧两魂一体。”
咯吱咯吱。
云浮听见了手腕关节的声音,他将头压的更低了一点。
“接下来醒来的是谁?”男人幽幽问。
“按理,应该是你心中的那位姑娘。”云浮答。
刚刚控制身体的姑娘魂魄四散,虽依旧寄于此肉身之中,但魂力薄弱,但也只能是按理。未来事,不可知。
扶嘉唔了一声,目光看向床上之人,眼神复杂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
四下的灯盏已经宫女点燃,宫室内亮如白昼。
扶嘉枯坐在床沿上,偶尔抬眼,看一下红色锦被里眉目安静的姑娘,更多时,他垂着头,不知所思什么。
一声极浅的嘤咛传入扶嘉耳里,他抬眼,黑眸中发出一道光来。
“盈盈,你醒了?”扶嘉手忙脚乱地说。
沈盈枝动了动脖子,茫然地摸向脖颈处,那儿有微微痛意传来。
“扶嘉,我怎么了?”眼神乖巧又懵懂。
扶嘉按住她的手,轻声哄道:“你不小心受了伤。”
受了伤?
沈盈枝皱了皱眉:“怎么受的伤?”
“你不记得吗?”扶嘉小声问。
沈盈枝摇了摇头,无辜地看向扶嘉:“我不是睡了一觉吗,现在脑子里昏昏沉沉,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发生了什么?”
扶嘉温柔地扶她坐起的动作顿时一愣,他眯了眯眼,随后温柔说道:“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东西。”
靠着多子多福石榴色靠枕上,沈盈枝听话的点头。
扶嘉又道:“你脖子上的伤口面积不大,但不能碰水,太医说了,这些日子要饮食清淡,注意休息,只要好好调养用药,便不会留下疤痕。”
闻言,沈盈枝摸了摸脖颈处的伤口,点点头:“我是怎么被簪子弄上的?”她看向小案上的银簪问。
此话成功让扶嘉面色一变,眸光幽深,不可见底。
沈盈枝维持镇定:“ 怎么了,扶嘉。
脸色阴厉起来,扶嘉恶狠狠地伸出一双手,想要掐住他,蓦然发现这也是沈盈枝的身体,扶嘉硬生生地憋住了。
“怎么了。 ”他冷声道。
“扶嘉,你这样吓到我了。”沈盈枝朝后缩了缩。
“你不是盈盈。” 扶嘉面色肃冷,如巍峨雪山,带着狂风浪雪,“你想装到什么时候。 ”
啧,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陆小月懒得继续装,冷笑一声:“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应该说的是记得什么,而不是解释你为什么不记得的原因,不仅如此,朕还没有说你的上是簪子所伤,你便自己承认了。”扶嘉双眼猩红如若血,紧紧地掐住了陆小月的脖子。
“你说,朕的盈盈在哪儿?”
陆小月下意识拍打双手,仰着脖子,嗓子里吐出几个碎的字来:“有本事……你,杀了我,杀了我,她,她也跟着我死了。"
扶嘉蓝色的眸子里恢复清明,他猛地松开手。
陆小月摸着脖子,胀红了脸,咳嗽了好几声。
“哈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等喘过气后,陆小月目光通红,她把地上的尖锐银簪捡起来,往扶嘉的手里塞,“你不是恨我抢了她的身体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她咯咯笑着,扶嘉的牙齿滋滋作响,他却倏地一下笑了出来,他朝床榻异常激动的陆小月,勾了一下薄唇:“你知道什么叫求死不能吗,朕自然不会伤害这具身体,不过朕依旧可以让你悔不当初。”
本来他还存着几分怜悯,让她无忧无痛的离开,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扶嘉转身向外走。
“呵呵。”陆小月见扶嘉离开,翻身下床,朝着桌头撞去。
她相信扶嘉有这种本事,但她死,也不会让扶嘉好过。
就让她带着沈盈枝一起离开,当着扶嘉的面。
陆小月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方桌一角,脸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下一秒,她的腰就被人抱住了,再一下秒,扶嘉伸手一点,她再也无法动弹,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扶嘉把人放在床上,疾步离开。
一出宫室,扶嘉大步匆匆,朝着云浮房间的而去。
他步子大,动作极快,后面的小太监根本追不上,哪怕是跑着,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扶嘉在他们眼前消失。
哐当一声,云浮正在静心打坐,听见这一推门声,伴着当当当的脚步声,他眼皮子重重一跳。
哎呦喂,居然没成功。
“云、浮、大、师。”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云浮耳边响起。
云浮无心里无奈,默默唉了一声,然后睁眼,云淡风轻,一派高僧模样。
“陛下深夜来访,不知道有何要事?”
扶嘉在云浮身前站定,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他:“你会不知道?”
他压抑着怒火。
唉……
云浮轻叹一口气,他抬头看,扶嘉眉眼锋利,扶嘉小时,他刚及弱冠,他曾跟着师傅见过他。
那时,他从他的身上看见一股黑色的紫气。
紫气,为真龙气也,且那股紫气是大夏历代君王中,最磅礴的一团。可惜紫气之外,还有一股暴戾的黑气。
天下气运虽集于他一人,可人却不是中兴之主,他能开疆辟土,将大夏变成一支精锐之师,可一味征夺厮杀,对大夏子民并非一件好事。
他会用铁血手腕铸造一个庞大帝国,万邦来潮,四海臣服。
可未来也毕将自食其果。
十余年来,想到大夏未来,云浮无奈感慨。
直到六年前,异星降临,天像变,命途改。
两个月前,他夜观天象,发觉扶嘉命盘变得诡异,他实在忍不住,偷偷下山看了他一会儿。
主杀戮的命盘被一股圆润祥和之气紧紧包裹,那股气像细线缠绕在扶嘉的黑气之间,渐渐打磨,以至于扶嘉这个暴戾之人居然隐约显出中兴之主的命盘。
而引导这一切形成的原因,在那个叫沈盈枝的姑娘身上,她在扶嘉身边。
虽是天外来客,但气祥和,只可惜,命薄。
“云浮,告诉朕,怎样才能让我的盈盈回来。”
一切因她起,一切也皆因她灭。
云浮解释道:“陛下可知,为何今日醒过来的不是盈盈姑娘?”
“盈盈也是你叫的?”扶嘉捏了捏手腕,目光暗含威胁。
云浮一怔,他不是加上了姑娘吗?
“快说。”扶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再次道。
云浮想了下,这才道:“今日那位姑娘的魂魄已受了重击,如果沈姑娘有心,必能抢回身体,没有只能两个原因,一是她的魂魄更弱,二是”云浮顿了顿,才道:“她根本不想夺回身体。”
“陛下觉得是哪一种可能?”
扶嘉后退一步,他茫然一瞬,随后坚定地舔了舔唇:“盈盈更弱,那该如何?”
云浮望着扶嘉,淡淡道:“贫僧劝陛下,不要选前者。”
第69章
“什么意思?”扶嘉压低声音, 幽幽道。他拿出手比划一下,脸上的表情扭曲, 扭曲到只要云浮下一句,不如他意, 能直截了当的挫骨扬灰。
云浮眨了下眼:“陛下不必生气, 贫僧知道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只是贫僧胆小怯弱, 故愿陛下两方思量,以防万无一失。”
见扶嘉眼眸晦暗,云浮求生欲愈加强悍,他字字诚恳:“贫僧更知娘娘对陛下一往情深,至死不渝,恳求陛下答应贫僧的请求,让贫僧做两手准备。”
扶嘉将自己心中怒火平息, 他一挥衣袖,淡淡道:“你说。”
云浮虎口逃生,心砰砰直跳,他拍了拍。
他果然老了, 老了。经不住吓啊。
陆小月一夜未能眠。
扶嘉走前冷森表情着实吓怕了她,另一个原因就是头痛, 剧烈的痛, 那是一种无关于身体,而是从灵魂深处冒出来感觉。
她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天亮了。
房门被推开, 吱哇一声,陆小月直愣愣躺在床上,一阵脚步声走近,不是阿陶春柳,也不是库妈妈,宫女走近她,陆小月被点了穴,一动不能动,强迫着被灌下一碗苦兮兮药汁。
宫女喂完药后,离开。
意识渐渐朦胧,陆小月的脑袋浑浑噩噩,她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陆小月也不知什么时辰,全身酸软,四肢乏力。
她发现她能动了,但是连爬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门外似乎有经文梵颂,一字一词,她不解其意,但温纯嗓音丝丝如缕,传入耳畔。
不太舒服。
陆小月朝床榻内侧睡进去,这时,门外的诵经声渐渐隐去,陆小月猛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经文佛音,她的痛感消减小半。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陆小月心里一惊,侧耳听去。
是一阵小声议论,听声音似乎是明一和明二。
陆小月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不行,我要把她给弄出来。”
"明二别冲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皇后娘娘。”
“可是,主子昨夜被先皇留下的人反扑,受了重伤,如今命悬一线,他最在乎的就是娘娘,我一定要把她给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