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拱手道:“如此,沈霁打扰殿下了。”说着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忽然觉得心头剧痛,仿佛失去了什么,他茫然抬头,陈姝的一席话,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他上了马,快速离开。
陈姝直直看着河水,并未去看沈霁,她与沈霁之间的确曾有过往,可是那是两个相似的人互相吸引,他们是那么相似,用冷酷隐藏自己脆弱的胆怯的真心,他们是那么相似,永远不承认他们会受伤会痛苦,他们是那么相似,就连彼此伤害都那么精准。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容郁的声音,陈姝道:“你瞧,洛水畔很美啊。”
容郁站在陈姝身边,道:“秀丽江山,皆在殿下脚下,自然是美的。”
陈姝看着容郁的侧颜,道:“容郁,你知道我是谁么?”
容郁转过头,凝视陈姝,仿佛将她镌刻在灵魂中,“你是陈姝,未来的女帝。”
“所以,你确定要离我这么近?”陈姝轻轻一叹,“你瞧啊,来到我的身边并不是一片坦途,我在尸山血海的尽头,我头顶是狂风骤雨,我身后是万丈深渊,容郁,你敢来么?”
陈姝说出了这段话,这是当年陈姝同容郁说过的。
容郁目光明亮,道:“我敢。”
陈姝在他灼灼的目光中移开了视线,她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我不敢。”
“殿下……”
“我生来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路行来血泪交加,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可是我陈姝无悔。”
“容郁,我问你,若帝王身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悔么?”
“我问你,若自此兰花别栽,风姿不在,你悔么?”
“我问你,若为王权富贵,诛杀亲族,你悔么?”
三个问题,陈姝问了出来,对容郁,她不是那个可以主动说不的人,她对自己的人生不后悔,可是她不知道容郁是不是后悔,她不敢猜,不敢赌,只能把一切说清楚。
半晌,容郁没有答案,陈姝不再看他,只是转身离开,就在她与容郁错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容郁拉住了陈姝的袖角,陈姝一顿。
“容郁,虽九死其犹未悔。”他笑了笑,“若真有这一日,我只后悔自己做得不够好。”
陈姝呆呆地望着他,忽然眼中蓄泪。
容郁手足无措,只得从自己怀中掏了手帕出来,细心地为陈姝拭泪,这是他第一见到这位坚强冷淡的公主流露出脆弱。
陈姝忽然笑了,笑得释然,“真是,真不愧是容郁啊。”
那年大雪,差点埋了洛阳,屋中站满了人,容郁闭目躺在榻上,他人很清瘦,神情却很安然,他道:“你们都先出去,我同陛下有话要说。”
所有的人皆默默离去,容郁握住了陈姝的手,他道:“阿姝。”
陈姝回握容郁的手,道:“是我的错。”
容郁摇头,“生死皆是定数,与阿姝无关。”
“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你说了……”陈姝红了眼圈,眼前这个男人,多少次支撑着她,多少次鼓励着她,现在也要离她而去了。
“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留下我,容郁,你怎么忍心?”陈姝语调极低,言语间很是困难,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是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
容郁抚上了陈姝的面庞,“阿姝,阿旭的事我知你心中不比我好受,一切,皆是命运无常。”他把陈姝散乱的长发掖在耳边,温柔道:“只可惜啊,不能伴着阿姝更久了。”
陈姝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落泪,她拉住容郁,道:“容郁,你后悔么?尸山血海、狂风骤雨、万丈深渊,你一一走过,来到我身边,你后悔么?”
容郁看向窗外,只见一簇一簇的雪花飘落,他轻轻叹气,“容郁,虽九死其犹未悔。”
“只是后悔没能做得更好。”
雪光将房中映得透亮,陈姝把脸埋在容郁肩上,她无声地嘶号与痛哭,容郁的脸在雪光之下几近透明,他伸手想要抚摸陈姝的头颅,却忽然顿住。
他长叹,“阿姝啊……”
接着他闭上眼睛,手落下来,终究没能触碰陈姝,陈姝一顿,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陈姝握住了容郁为她擦拭眼泪的手,她看了容郁半晌,看着这个男人的面庞,忽然道:“你是个傻瓜,天字第一号傻瓜。”
她一下扑进了容郁怀中,容郁愣住了,小心翼翼扶住了陈姝的肩膀。
陈姝的脆弱短得像是幻觉,她上了马,对着容郁伸出手,笑了,容郁一愣,有些无奈地笑了,也翻身上来,二人同乘一骑,陈姝道:“我这人手段狠辣,喜权欲。”
“殿下很好。”
“我这人六亲不认,很霸道。”
“殿下很好。”
“唔,既然容氏公子有了这样的自觉,我等不如回皇庄去。”陈姝说着,忽然扬起了马鞭。
“殿下?”容郁有些奇怪。
陈姝道:“回去,金屋藏娇。”
“驾!”
只见两人一骑,消失天际。
这世上有一种傻瓜,便纵千山万水,茫茫荒原,艰难险阻,遍体鳞伤,都要来到你的身边,你要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