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行语塞。
于正宁没能把姜宝接回帅府,当即就去向霍言行做了汇报。霍言行有心让于正宁领着警卫营去把人给带回来,可转念一想, 这姜宝都说出“犯人”这样的词语了, 还是不要太过强硬地把她带回来了, 免得在洋人面前闹了笑话, 倒起了反作用了。
还是等她回来以后再和她好好聊聊,告诉她洋人天生爱四处留情的天性,她要是是个知道好歹的姑娘, 必定会明白他想要保护她的良苦用心。
为此, 他特意提早回了帅府等人,中间去书房歇了一会儿, 眼看着夕阳西下姜宝还没回来, 正打算让人去找呢。
不过, 他当然不会承认。
“顺路经过,”霍言行一脸冷淡,正了正衣领,一边举步往里走去一边沉声问:“你和迈克去了哪里,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的步子很大, 姜宝小跑了几步才跟上, 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句:“我们去了慈心湖。你猜,我们碰到了谁?”
“谁?”霍言行不太感兴趣。
“白芸芸,”姜宝一边察言观色一边道,“她……还和关泽在一起。”
霍言行的脚步果然顿了顿。
姜宝觉得有戏,立刻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你那天是不是和白芸芸吵架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没去陪个小心哄她一下吗?女孩子都是要靠哄的,你买束花,再挑两样漂亮的首饰亲自送过去,她肯定就心软了,你们俩从小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也不能轻易放手,你说对不对?”
霍言行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挑眉道:“这么多年的感情?”
姜宝怔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了,好像这个时候还是白芸芸暗恋霍言行的阶段,这个天之骄女追求者众,唯独对这个命运多舛却又光芒四射的邻家哥哥情有独钟,一直暗恋着。
“我是说……白芸芸既漂亮又大方,还和你青梅竹马,难道你不喜欢她吗?”姜宝豁出去了,决定点醒霍言行。
霍言行淡淡地道:“我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妹妹?”姜宝气坏了,“谁要做你的妹妹啊,她都已经订婚了,还要跟着关泽去留洋了,你再不醒悟,以后哭都没人同情你!”
霍言行的嘴角勾了勾,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哭?”
“算了,不和你说了。”姜宝扭头就走,嘟囔了一句,“活该以后娶不到老婆。”
没走了几步,霍言行居然快步追了上来,森然道:“你嘴里叽叽咕咕的,在说我什么坏话?难道你盼着我去和芸芸好?我真的去了,你该哭成个泪人了吧?再偷偷跳了湖,我可担待不起。”
“你——”姜宝气结,“你放心,人是会变的,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霍言行的胸口莫名气闷了一下:“行,那就好。我的事情,你也少操心。管好你自己,别让那个洋人给骗了。”
“我怎么就不能操心?”姜宝气恼地道,“我是你半个小妈,替你牵线搭桥,找好另一半,是我应尽的责任,懂吗?”
霍言行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盯着姜宝看了片刻,他扭头就走。
姜宝仔细留意了白家的动静几天,发现白芸芸真的订婚了。
霍言行没有去阻止捣乱,反而送上了厚礼;白芸芸没有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回到霍言行的身旁,反而还和关泽甜蜜地四处秀恩爱,也不知道是不是关泽听了迈克的吹嘘,两人还特意让人来春风酒楼定了两桌开业的包厢,说是要宴请闺蜜亲朋作为她留洋前的告别宴。
姜宝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下,大概弄清楚了。原来系统世界中霍言行修建铁路的计划因为和洋人沟通不畅搁浅,白芸芸父亲利用自己的职权帮助承建方拿回扣的事情是在白芸芸和霍言行情深意浓时才暴露的,所以只不过是两人关系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试金石;而现在,因为她的存在,这个计划进展顺利,白父的事情提前被人捅到了霍言行面前,霍言行铁面无私,把两人的关系彻底搅黄了。
蝴蝶效应。
她的到来,就好像蝴蝶的振翅,让所有的事情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不过这样也很好,关泽对白芸芸痴心一片,白芸芸如果真心喜欢上了关泽,未必会比和霍言行在一起差。
女人嘛,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爱情又不能当饭吃。
至于她和霍言行,那个冰块脸应该不会爱上她,毕竟她此刻的身份是他父亲未过门的妻子;而她现在也对霍言行没什么大兴趣。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她的贵宾楼,就指望这贵宾楼赚大钱了,自己养活自己,然后从那个帅府搬出来,不用再仰人鼻息过日子,享受一番后再谈个春风荡漾的恋爱,找机会完成任务。
十二月十八很快就到了。
姜宝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到了这个世界后,她对旗袍情有独钟,原身喜欢穿学生装,好几件漂亮的旗袍都压了箱底,倒是便宜了她了。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红色的旗袍,这件旗袍剪裁合身,设计别致,胸口处开了一个水滴状的口,刚好露出了小半个颈窝,雪白的胸口半掩,惹人遐想;旗袍上的梅花手绣纤毫毕现,用珍珠点缀其中,让整件旗袍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件艺术珍品,衬托得姜宝越发气质出众。
这个时节天气穿旗袍稍稍有点冷,她在外面加了一件狐裘披风,头发盘起来做了个造型,又化了个淡妆,打扮停当之后,赵嬷嬷瞧着镜子里的美人,不禁叫了起来:“哎呦呦,小姐啊,你可长得真标致,只怕要把那些男人们都看直眼了。”
女人嘛,对自己的容貌总是有着无尽的虚荣心。
姜宝也不例外,听了这赞美心里美滋滋的,对着镜子里的人好一阵左顾右盼。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霍安,姜宝赶紧上前招呼了一声,只说去见以前的女同学。因为霍言行不许她出面酒楼的事情,对外她就只说这是她亲戚的酒楼,但今天第一天开张,江嬷嬷一个人只怕要怯场的,她不去不行。
幸好老天爷帮忙,这阵子霍言行很忙,今天她又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是有个师的士兵因为军饷克扣的事情哗变,霍言行应该会很晚才回来。
姜宝这下彻底放心了。
酒楼里修竹幽幽、乐声阵阵,二楼中间的空台上有一位女子在弹琵琶迎宾,边上焚着的迎宾香袅袅,香气若有似无。
八间包厢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姜宝领着江嬷嬷一个个上前寒暄。先来的两位司长是老交情了,领着家里人过来捧场,称赞这酒楼和包厢布置得很有诗情画意,是个宴请宾朋的好去处。
没一会儿,迈克也和朋友们一起过来了,一见姜宝便双眼发亮,刚学的各种溢美之词轮番往外蹦:“太漂亮了……绝呆佳人……沉鱼落……落鸟!”
大家都笑了起来。
伙计们已经事先操练过很多次了,和后厨搭配默契,配菜、上菜顺溜得很,姜宝精心设计的菜品一个个地被端进了包厢,包厢里不时能听到客人们好奇的提问。
“这沸油浇下去,底下到底是什么?”
“底下是片好的鱼肉。这道菜叫沸腾鱼,鱼肉在沸油中迅速加热,经过这法子煮出来的鱼肉分外鲜嫩美味,大家可以拨开上面的调料捞片鱼肉尝一下,小心烫。”
“这铁炉很是别致,上面烤的肉又有什么讲究?”
“这道菜叫踏雪寻梅,肉是选用上好的猪肉部位,用特殊的料理加工过了,吃起来有一股梅子的香味。”
“这喝的叫什么?酸酸甜甜的分外可口。”
“这是我们家掌柜的最新调制的,用青桔加了她特制的配方,放眼这城里,没有一家酒楼会做。”
……
这些菜肴都是这个年代还没有的新品,新鲜、有趣、美味,客人们纷纷称赞不已;而姜宝这里,则领着江嬷嬷一起去包厢里敬酒致谢,顺便了解一下大家都这些菜品的意见。
这一忙,就忙到了七八点。几桌客人陆陆续续结了账,江嬷嬷在旁边看着账单,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问:“小姐,这菜价是不是定得太贵了,这道踏雪寻梅要六个大洋,这……这普通人家能过上一个月呢。”
姜宝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要的就是这个气派。”
这些上流阶层人士,金钱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符号,他们需要的,是用这种符号来彰显自己的身份,用以区别于普通人。就好比现代社会的奢侈品,动辄几万,要论实际的价格怎么也不值,但其中的附加值却让使用者的身份一下子提升。
她的酒楼就是要成为这样一个具有附加值的奢侈品。
果然,大家的舌尖味蕾得到了满足,结账也很痛快,两位司长一听说加入会员能享受八八折,立刻各自办了一张会员卡,还兴致盎然地买了几瓶青桔汁,说是要带给家里没来吃饭的两个外甥女喝;还有同来的两个人当即定了明天晚上的包厢,说是也要在这里宴请宾客。
迈克这一桌是最后买单的,姜宝知道他们洋人的偏好,还特意在最后替他们上了一道红豆沙的甜点。
“亲爱的姜宝,什么时候我能单独请你吃一顿饭呢?”迈克舍不得走,对姜宝含情脉脉地道。
他的朋友笑了起来,有人在一旁帮腔:“迈克都为了你茶饭不思了,你就答应他了吧。”
姜宝摊了摊手:“迈克,你知道的,我的那个晚辈……”
迈克悻然,那个像冰窟一样的强硬男人,总是拦着姜宝,实在是让人扫兴。
把迈克一桌送走,今天的开业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一楼大厅的营业也早已结束了,伙计们正在收拾准备关门,姜宝则和江嬷嬷、掌柜、账房一起盘点这今天的营收。贵宾包厢这一个晚上营业额就近五百大洋,姜宝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大约的成本,纯盈利一百多,超过了原来春风酒楼两个月的收入。
幸福生活好像正在朝她招手。
姜宝心花怒放,刚要给大家派发个红包以示大吉大利,酒楼的门一下子被踹开了,几个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一眨眼就到了姜宝的面前。
“你这个死丫头,好端端的帅府不呆着,居然出入酒楼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你这是嫌丢人丢得不够快吗?”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冲着姜宝叱骂了一句,转头又看向江嬷嬷,“江萍,是不是你在背后挑唆小姐的?你这个刁奴!”
“啪”的一声,那人一巴掌扇在了江嬷嬷的脸上,江嬷嬷当即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渗出血来。
第34章 少帅的甜软小“继母”(9)
事出突然, 酒楼里的伙计们都呆住了, 几秒之后才纷纷围了上去呼喝了起来, 摩拳擦掌地骂了起来:
“你干什么!”
“好好地怎么动手打人!”
……
姜宝急急地扶起了江嬷嬷, 朝着那个男人怒目而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人轮不到你来教训!”
江嬷嬷的脸肿起了一大块,却顾不得自己的疼痛,赶紧拉住了姜宝哽咽着道:“小姐,你这是糊涂了吗?这是你爹啊, 我没事, 你别冲动, 和老爷好好陪个不是……”
姜宝冷笑了一声:“这算是什么爹?卖女求荣不够, 还想着恬不知耻地再卖第二遍,我看他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正准备再接再厉震慑住姜宝的姜宇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那个娇弱胆怯的女儿吗?这是从哪里借来了胆子, 居然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人?
他使劲眨了眨眼, 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姜宝吗?眉目如画、身形姣好, 一双杏眼和她那个娘一样, 妩媚漂亮。
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把这个女儿养到了十九岁, 还送进了女子大学读了两年书,这个时候正是派用场的时候,居然敢给他捅娄子,真是太大胆了。
怪不得都进帅府这么久了, 还没能勾上霍言行, 这种脾气, 哪个男人会喜欢?真得好好教训她一下才行。
他沉下脸来,目光阴狠:“姜宝,谁让你搞出个酒楼来的?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会抛头露面来做这种勾当?你这种身份出入这种地方,这不是给帅府丢脸吗?这要是让少帅知道了,他还能让你呆在帅府?这酒楼以后你不用管了,交给家里的管家,你给我乖乖回帅府去。”
姜宝心里一凛。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把这家春风酒楼易主了?
“开酒楼有什么丢人的?你一个做纺织开厂的,不也是个商人,商人对商人,没有谁比谁高贵。”姜宝冷冷地回了一句,“想要我的酒楼,做梦!”
姜宇通气得发抖:“你这是翅膀硬了想飞了?记着你姓姜,是我姜宇通的女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是吗?”姜宝轻蔑地哼了一声,转头朝伙计们道,“你们收拾东西打烊,掌柜的,给大家一人一个红包,今天辛苦了,明天继续。”
伙计们应了一声,却都没有散,纷纷道:“姜小姐,红包不着急,现在你要做什么,我们帮你。”
“对,要不要我们把你送回去?”
“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爹,我们一个穷人家还知道疼女儿呢。”
……
“不用啦,”姜宝谢过了伙计们的好意,“外头有人来接我的。”
霍安办事仔细得很,知道她要晚归,特意安排了家里的仆从跟着过来,现在就在外头等着,姜宇通想必不敢在帅府的人面前放肆。
姜宇通被晾在原地,眼看着姜宝和江嬷嬷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就要出门了,气得不打一处来,怒喝了一声:“站住!”
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姜宝的手,不假思索地举手朝她脸上扇去:“你这个不孝女,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孝道!”
伙计们都在后面,姜宝又扶着江嬷嬷行动不便,这一巴掌又快又急,眼看着就要落在了她的脸上。
姜宝本能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反而听到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