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德妃日常——柳锁寒烟
时间:2018-11-04 10:08:31

  十四环视四周,已然明白了额娘的意思。移泰山易,改人心难。一起长了十年,两边连奴才都连了亲,哪有这么容易撕撸干净呢?小时候他和胤祥淘气,捞了丰泽园田埂上两棵榕树的“胡须”挽成一个结,如今八年过去,那柔软的根须都已经长成坚硬的树干,刀斧不侵了。
  树犹如此,何况人呢?
  绣瑜见情势差不多了,挥退众人留了两个孩子在近前,直言道:“那日王贵人对敏嫔说‘生在前头的这些阿哥们命好,便是平庸些的如五爷七爷,也有爵有位、独领一部,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八阿哥就差些,六部满人了。我生的十五就更别提了——哪怕再能干,怎奈何职缺爵位、门人势力都是有限的,旗主之位更是只得五个。除非是最得皇上喜欢的,兴许还有一二分机会赶上哥哥们。’这话不知是谁教她的,本宫倒觉得辛辣尖锐,直指要害。”
  要害就在这利益二字上。胤禛胤祚这么多年要好,也是因为他们入朝的时候,眼前好比千里沃土,静待他们去耕耘。兄弟俩各抢各的地盘,没有利益冲突,偶尔还一致对外欺负欺负旁人,当然乐得亲近。
  现在轮到十三十四的时候,地盘却已经被哥哥们占得差不多了。资源有限当然容易激发矛盾。阿哥们哪个是没有野心的?敏嫔能受得了这话才怪。
  “额娘,您?”这也是偷拿香囊那晚敏嫔告诉他的话。胤祥万万没有想到她将这话完完本本说了出来,急得抓耳挠腮。
  十四微微一愣,他虽然深谙宫廷斗争,但是皇家的风刀霜剑都隐藏在锦绣绮罗、温言蜜语中的,还是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赤裸裸地摊开讲利益权术。
  绣瑜摸着他的脑袋继续说:“所以,你十三哥做了件蠢事,却没存什么坏心。他最‘高明’的做法,应该是什么都不做,看着你生病,便是你皇阿玛追查下来,也牵连不到他。”
  十四把脑袋搁在她腿上,不说话了。
  胤祥自责了一个多月,万没想到居然从最有立场责怪他的德妃这里得到了一句谅解,脸涨得通红,哽咽着喊了一声额娘。
  绣瑜叹息一回,也揽了他在身边:“额娘从来不怕你们争,但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拼的该是功绩,是正大光明的阳谋,是三更鸡五更鼓练出来的本事,不是那些阴私伎俩。”
  两个孩子都低头应是。
  “至于敏嫔……”绣瑜顿了一下,看着胤祥说,“我会设法求皇上给她妃位追封。端嫔出身大族,在宫里经营多年,自保有余,十三格格、十五格格交给她养着很是妥当。谥号丧仪、推恩家人之类的事,你尽管跟皇上提,若有不允的,再来找我。”
  她许的全是死后的哀荣,可敏嫔还活着。看来这唯一的代价就是性命了。果然又听她说:“这并非完全是为了泄本宫一己私愤。她太蠢了,偏偏又生了这么多儿女,本宫沾染不起。你也只一个脑袋两边肩膀,无论如何抗不动这一大家子。”
  胤祥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一会儿是极度痛苦一会又浑身轻松,过了足足一刻钟才低低应了。
  绣瑜又戳戳把脸埋在被子里装死半天的小儿子:“好了,日子还得过。你可还没出馆呢!回去洗把脸,明儿给我照常上学去!你欠了十几日的课了,要是皇上问起来你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十四哀叹一声,恹恹地爬了起来,顶着额娘的唠叨出了永和宫。兄弟俩一前一后踩着宫门落锁的点儿回了阿哥所,迎头撞上九阿哥一行人骑马归来。
  十四先到,难免跟他寒暄两句,貌似不经意地问:“九哥,前儿我病着,听说你去了畅春园陪宜额娘她们,今天上午才回来?谁同你一起去的?八哥?十哥?”
  九阿哥挠头不解:“就我和老十,八哥去了郊外祭明十三陵,都七八天没见了。怎么了?”
  晋安早已托九城兵马司的人查了那吕斌的勘合(注1)。他是四天前到的北京,雅齐布原本陪八阿哥在外祭陵,也是四天前回来的。
  这四天里,九阿哥一直在畅春园。他就说九哥整日把八阿哥吹上天,拍胸脯保证八哥行侠仗义见义勇为,必定帮他对付不怀好意的曹家和皇太子那架势如果是演出来的。这城府也太深了吧。
  感情八阿哥暗中收服曹家的事情,却是瞒着胤禟进行的。九阿哥信以为真,当然以为八哥状告吕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十四不由心神大快,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九哥,你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喂喂喂?什么玩意儿?大晚上的,一见面就骂人?”九阿哥正要追上去细问,却撞见胤祥回来。他见胤祥眼睛通红,便夸张地嘲笑道:“啧啧,楚霸王脸上挂猫尿。真够出息的啊。果然什么人养什么种,再不错了的。”
  胤祥本来一只脚跨进门槛,但不知怎的,心头有一股火烧得他心里慌,反身笑道:“九哥真是少见多怪。‘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的时候,英雄一哭又何妨?我这儿有个典故,叫‘红甲霸王腰间露出一串铜钥匙’,才是绝无仅有的贻笑大方。”
  满族男人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万万没有男人管家掌钱的,随身佩戴钥匙串儿更是当家奶奶地位的象征。
  唯独九阿哥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不仅亲自看帐算钱,还把库房的钥匙挂在腰里四处走动。娘们儿兮兮的铜钥匙配着一身英俊潇洒的红铠甲,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门口十二阿哥等人均是一愣,然后爆笑出声。
  九阿哥把十三当沙包揉搓了这么些年,头一回被打了个闷棍,愣了半天,才上去一边踹门一边破口大骂。
  胤祥关了门靠在墙壁上,听着九阿哥在门外破口大骂,突然神经质地大笑出声,叫过小太监:“端盆凉水,搭梯子从墙上泼出去。”
  小太监吓得目瞪口呆:“爷,这这,真泼了。”
  “泼。怕什么?”以往他忍着这群人,不过是怕宜妃等人报复敏嫔。忍了十多年还是闹成今天这个结果,他还有什么可畏惧的?胤祥听着水花四溅之后,九阿哥的咒骂停顿一瞬间又加了一倍音量响起,拍拍衣角站起来,安然回屋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堪合=通关文书=大清省外旅游护照
 
 
第155章 
  连续三日的雨雪绵绵之后, 天气终于又放了晴。朔风吹雪,亮澄澄的日头悬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之中。
  这是康熙四十一年十月初七早上, 永和宫德妃生辰庆典第二日的清晨。喧闹的锣鼓声犹在耳畔, 整个御花园依旧张灯结彩。还未来得及拆除的彩棚绵延数百米, 漱芳斋三层的戏台高起,枝头上各式各样的干花迎风招展, 半空中数排镂金错彩的灯笼投下一片喜庆祥和的红云。
  正是,人去楼未空, 富贵梦仍酣。
  内务府前来收拾东西的小太监一边干活,一边议论着昨天的热闹场景:“……比着上个月宜主子的例,堂会是三家徽戏班子挑大梁,另有昆曲、粤剧班子外带耍把戏的、踩高跷的。宴开七十桌, 礼炮是三十六响, 晚上的焰火盒子是一百二十响,还有器皿、仪仗、服饰——都是用贵妃的例。”
  众人皆是感叹着圣恩浩荡、备受荣宠之类的话,唯有一个小太监不以为然道:“光用贵妃的份例有什么用?承乾宫那位才是真正的贵妃呢!”
  说曹操, 曹操到。随着眼尖的太监一声“贵主吉祥”,远处石子路上远远来了一乘四人小撵。撵上穿白狐风毛坎肩、莲青色珍珠毛旗袍裙的,可不就是昔年的佟妃、如今的贵妃佟佳氏吗?
  佟妃入宫十余年,一直默默无闻, 论子嗣地位不如四妃,论得宠又不如底下的汉妃们, 只不过倚仗出身享着妃位份例,无人敢欺罢了。可是她在今年年中的大封中, 却力压宜德二人,意外地成了后宫第一人,还越过四妃、甚至是太子妃,独自掌管了全部的宫权。
  八月里,大封后宫的结果出来之后,后宫前朝议论纷纷,有说九爷偷卖黑龙江围场的人参惹了皇上生气的。有说四爷在湖广大刀阔斧试行“以地丁征税”,犯了众怒的。
  可皇上转头就吩咐为两位妃主大办寿宴,在京的命妇自王妃、公主以下全部要进宫朝贺,排场比起皇后千秋也不多承让,又不像是恼了的样子。
  众人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只好埋头做事。
  佟贵妃下了撵轿,捧着手炉站定,开始瞧着小太监们收拾器皿。她初掌权,难免求稳妥,要求繁琐了些,就听底下有人小声嘀咕:“以前荣主子管的时候,就没这个例儿。”
  “你!”佟贵妃胸口一闷,却只说,“本宫比不得荣姐姐,辛苦大家些,好歹别出差错。”
  忙了半日,终于把事物分派清楚,佟贵妃刚松了口气,却见翊坤宫的宫人打着全套的妃位倚仗从千秋亭的方向过来。
  宜妃穿着华丽的十八镶玫瑰紫哆啰昵大氅,拿手虚扶着鬓角做虚弱状:“哟,是贵妃妹妹啊。不长眼的奴才,还不快扶本宫下撵给妹妹见礼?”
  翠儿忙道:“都是奴婢不好,想着昨儿为德主子贺寿,娘娘受了风寒一直头疼,就没看着前头的路。”
  佟贵妃忙笑道:“既是病了,姐姐无须拘礼。”
  “那本宫就谢过妹妹了,今日众妃相约去景仁宫为良妃暖屋子,妹妹既然有事,姐姐就先走一步了。”
  宜妃说着径自带人扬长而去。
  “她也太嚣张了!怎么说您也是皇上亲封的贵妃呀!”去往景仁宫的路上,宫女忍不住抱怨连连。
  贵妃唯有苦笑。位份可以提,宫权可以移,可是威望、势力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积累起来的。
  更关键的是,她膝下无子。要是太子能立得住还好,万一毓庆宫要换了主人,现在宫里五大妃子,早晚有一人会坐上圣母皇太后的位子。她这个半路封的贵妃哪敢得罪这些人?皇上呀皇上,您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绣瑜昨天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摆弄了一整天,早起又换上出门穿的珊瑚扣羽缎大氅,绾了丹凤朝阳的钿子,过来景仁宫道贺良妃迁宫之喜。走在半路就听说宜妃一大早地就给了佟贵妃脸色瞧。
  康熙四十一年的大封后宫,又是一整出堪比《孙行者大闹天宫》的热闹戏码。虽然最终四妃谁也没能达成升职加薪的目标,但是面对佟贵妃的意外上位,四人的态度却不同。
  其怨气大小跟儿子争气的程度刚好成反比。
  宜妃自知凭借儿子上位无望,终身的前途都在康熙身上,当然是最生气的。
  最高兴的嘛……绣瑜路上跟竹月调笑说:“要不要打个赌,看这个能屈能伸的巾帼英雄是谁?”
  竹月跺脚笑道:“娘娘又来打趣奴婢。这些年宫里上蹿下跳的,就那么一位。最懂得顺势而为、谁红就跟谁要好的,五岁的孩子都能瞧出来。”
  绣瑜不由笑了。果然一下轿就见惠妃亲自候在门边,亲热地拉着佟贵妃的手:“我还说这刚下了雪的路最难走,正要派人去迎一迎贵主,可巧就到了。咱们一块儿进去。”
  竹月趁着递帕子的机会对着绣瑜吐了吐舌头,主仆二人眼中皆闪过笑意。
  太子这几年文不成武不就、地位越发岌岌可危,大阿哥的势力却是水涨船高。惠妃做了多年的美梦眼看要成真了,当然不计较这一时的名份,为了帮儿子笼络佟佳氏一族,不惜跟比自个儿小了二十岁的小佟贵妃称姐道妹。也算是能屈能伸了。
  她这份儿热情,却比宜妃的趾高气扬更叫贵妃难受。佟佳氏被她挽着,倒像胳膊伸进了火炉似的浑身难受,见了绣瑜像得了救星一般,忙道:“时辰不早了,也别分什么先后了,都一块儿进去吧。”
  她不由分说地挽了绣瑜。三个各怀心思的人,倒真像姐妹一般并肩进了金碧辉煌的景仁宫正殿。
  荣妃自知晋位无望,没儿子的佟佳氏做了贵妃,总比其他三个老冤家上位要强。因此她见了佟佳氏还有个笑脸儿,略福了福,喊了声贵主。
  这次大封的另外一位“人生赢家”——新晋的良妃卫氏却诚惶诚恐地行了个大礼,对其他四妃仍以娘娘相称。
  她这份谦卑的态度,却没能换来其他几人的友善态度。众妃的脸色都极差,宜妃更是不阴不阳地甩着帕子:“哟,可免了吧,咱们原是一样的人,就跟亲姐妹一样。是不是呀惠姐姐?”
  惠妃眸色一沉。八阿哥刚开始办差的时候还要靠大阿哥提携,这几年却渐渐有了自立门户之势。连带卫氏也一跃两级,成了跟她平起平坐的妃子,还赐住景仁宫!
  如果说当年敏嫔住了永寿宫就像一块石头砸在水面上,溅起一地水花的话。那这道旨意就是原子弹在水面上炸开,顷刻间天翻地覆,山崩地裂。
  景仁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佟佳氏的居所!康熙就出生在景仁宫正殿东暖阁。为了表示对圣母皇太后的敬意,景仁宫封宫四十余年。就连佟太后的两个嫡亲侄女儿也没给住!如今竟然给了辛者库奴才出身的良妃!
  不仅后宫众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就连前朝的御史言官都坐不住了,准备出来列举纵情声色、偏宠一人的历史之鉴。
  绣瑜却知道康熙是真没把这当一回事。他御极多年,朝堂上乾纲独断三十余载,信心和威势都到了顶峰,近些年来越发说一不二,早不把什么“福地”、“旺宅”之类的说法放在眼里。旁人越说良妃不配住这里,他越是非要让她住—— 一间屋子而已,朕赏自己的女人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吗?
  殊不知良妃住了这里,只怕连觉也睡不好的。
  姑母的屋子住了旁人,就连贵妃也很难不芥蒂,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这事绣瑜也曾在后头推波助澜,虽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见了良妃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笑着接了话头:“莫不成你们都是空着手来的,还是舍不得东西,暖屋子的礼怎么都不拿出来?那我先抛砖引玉了!”
  她说着示意竹月掀了托盘上盖着的红绸,露出底下三色翡翠雕的如意来,拉着良妃的手笑道:“翡翠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天生三色的却罕见,缅甸那边的人给它起个名字叫‘福禄寿’,倒还喜庆。”
  良妃赶紧道谢,连说:“太贵重了些。”
  一向喜欢和稀泥的荣妃也上前笑道:“不重。你德姐姐昨儿收了那么些寿礼,金的银的圆的扁的,三间库房都堆不下,还腾了奴才们住的五间后罩房。也该轮到她出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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