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说他迫不及待就要娶媳妇似的,陈景书面色微红道:“衣服做好的送来看看合不合身的,有几个要改的地方,我让菖蒲跟他们说了。”
吴氏点点头:“菖蒲从小伺候你,这事是再妥当不过的,只是我有句话也该与你说一说了。”
陈景书好奇道:“母亲请讲。”
吴氏道:“菖蒲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模样又标志,性子又稳妥,按说在旁人家,这样的丫鬟日后做个姨娘也是够的,只是咱们家素来没这样的道理,何况我瞧着菖蒲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你上回还说她不想嫁什么小厮管事,可如今新奶奶就要进门,她年纪也不小,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陈景书一听这话,不由懊恼道:“是我的不是了,之前就说这事,只是忙着科考竟给忘了,菖蒲是想赎身出去的,莫说咱们家没有什么收做姨娘的规矩,就算有,她也是不愿意的,只是若要出去她一个女子在外生存也难,因一直没有什么好出路,这才耽误的。”
吴氏点点头:“你有这说法就好,如今有了说法,也省的你媳妇进了门为这事烦心。”
陈景书这才意识到吴氏与他说这话的意义所在。
确实,虽然都说陈家没有那样的道理,可当年林如海也是有几房姬妾的,贾家更是如此,黛玉从小长在这样的环境,又怎么能不多想呢?
对菖蒲总得有个说法,这样既不负黛玉,也不亏待菖蒲。
这么想着,陈景书道:“我原也为她打算过,只是还想讨母亲的意思。”
吴氏道:“你说说看。”
陈景书道:“我是想叫菖蒲回扬州去的,她一个女子在外艰难,不过我在扬州恰好有个济养院,如今只是蒋英一个人管着,未免力不从心,何况他又是个男人,总有不周到的地方,菖蒲从来是个有主意的,办事也牢靠,叫她去,既有人能管着济养院,也是给她一个庇护,轻易不能被外面的人欺负了,另外,她到底尽心尽力照顾我这么多年,既有赎身的心,母亲不若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免了她的赎身银子吧?”
吴氏笑道:“我看你这办法就很妥当,济养院那里每年你也投进去不少银子,哪怕只为这个,也得有个信得过的人在才好呢。”
陈景书笑道:“那就这样办,我回去就对菖蒲说,她若是愿意,等父亲回扬州的时候,就带她一道回去。”
吴氏道:“也好,八月里你大伯就要离了扬州,说是云游去了,扬州那里你父亲是必定要回去的,叫菖蒲与他一起走,路上也安稳些,另外……她好歹伺候你一场,又做的尽心,也不能就那么让她出去就算了,我知道她这些年也攒了些悌己银子,可外头事事艰难,何况她也得为自己的终生大事打算,不如等她走时就再给她一百两银子,另外她这些年的首饰衣裳也都尽可以带走。”
陈景书知道,这就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
陈家虽然规矩大,但月钱也丰厚,如菖蒲这样的大丫鬟,每月有一两银子并八百钱的月钱,平日里吃穿又都有府中管着,这钱是都可以攒下来的,再加上大丫头每季都有新做的衣裳,每年还给两套首饰,攒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陈景书想着,他自己那里在给菖蒲分五十亩地,也就足够了。
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十几亩地也足够了,五十亩地足够菖蒲过的很好。
倒是菖蒲听说这事后十分高兴,她原就想出去,只是女子孤身一人在这世道十分艰难,却没想到陈景书竟给她找了个不错的出路。
而且去了济养院每月也有月钱,加上她这些年攒下来的,足可以过的很好,吴氏又免了她赎身的银子,原本打算用来赎身的一笔钱如今也不必了。
只是……
“大爷说再给五十亩地,我想着,我手头还有些悌己,不如就都给大爷,请大爷再帮我买些,可好?”
菖蒲道:“我一个丫鬟,外头也不认识什么人,也没有什么门路,纵然有银子,也不好办的。”
陈景书笑道:“这算什么,你只管拿银子来,我必定给你办的妥当。”
他倒是没说自己送菖蒲的话,陈景书知道,菖蒲既然坚定的要赎身,在这方面必定是有自尊的,他说送五十亩,已经是估算着凭这些年的情分,菖蒲所能够接受的极限了,若是再给,恐怕菖蒲不会高兴。
只是虽说是叫菖蒲给银子,但买来什么样的地可是陈景书说了算。
选了地方好,土地肥沃的上等良田,旁人买不来的,陈景书开口就能要到,旁人去买必定要讨价还价还不一定能少花钱的,陈景书直接就可以用最合理的价格拿下。
这才是千金都换不来的东西。
等解决的菖蒲的事情,陈景书本以为就妥当了,哪知道吴氏那里并不觉得妥当。
或者说,菖蒲的事情还只是小事。
吴氏道:“房中的事,你该是已经知道的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这事,陈景书脸色爆红,羞羞答答的应了:“是,前些日子……看过了。”
因为他们家没什么通房一类的,这房中风月之事可不就得额外操心么。
陈景书前些日子从陈孝宗那里得了一本小画册,还带文字的那种,当时陈孝宗的表情也挺僵硬的,只说叫他……好好学。
陈景书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四书五经一类的圣贤书呢,结果回房间打开一看,差点把东西丢出去。
虽然在现代也不是没看过A字打头的动作片,但这哪里能一样嘛!
陈景书捂着脸,趁着菖蒲没注意,立刻把书压在了箱子最底下。
只是这会儿不知吴氏怎么又提起这事了。
吴氏道:“我与你说这事的意思是……你与黛玉可晚几年再要孩子,这事尚且不急。”
哎?
这下陈景书惊讶了,虽然他也没想做十八岁的爹,但他到底是个穿越的,吴氏可不是这样吧?
吴氏道:“你还年轻,难免对那事……只是太早要孩子也不好,何况黛玉身子又弱,这些年好好养着才好些,她如今不过十五,身子还没长成呢,太早要孩子,对她对孩子都不好。”
陈景书好奇道:“母亲怎么知道这些?”
吴氏笑道:“我原也是不懂的,只是我生你迟,年轻时难免有着急的,那会儿你父亲就安慰我说,瞧瞧那些早早有孩子的,多半大人也艰难,孩子也弱,倒是年纪大一点才要的,孩子的身子骨反而健壮呢,我原只当他是安慰我,并不信这话,可这些年瞧着确实如此,再有你和你大姐姐都生的晚,你们两个也都是从小身子骨就健壮,可不像旁人家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我想着黛玉从小身子弱些,如今虽看着好了,但她到底年纪还小,便想叫你们再等几年。”
其实吴氏最担心的是,若是年纪小小就要孩子,万一不仅孩子身子弱,黛玉也伤了身,那又该怎么好?
虽然说起来做母亲就没有不想早点看着儿子成家立业,自己也抱上大孙子的,但到底比起抱一个从小身子骨弱的孙子,吴氏更愿意晚几年再要。
何况她与陈景书说的也不是假话,这确实是她这些年来亲眼所见。
虽说不是每一个早生孩子的都不好,但确实这样的几率比大几岁再要孩子的要大多了。
陈景书自己本就有这样的打算,原本还担心怎么和吴氏说,这会儿吴氏主动这样说,自然最好不过,当下答应下来。
如此到了日子,陈景书前一天便向皇帝请了假,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开始准备迎亲。
除了陈景书那里,黛玉那里更是早早的就要开始准备起来了,一大早换衣梳头开脸化妆,事情多的很。
但这样的忙碌却并不让人觉得劳累,甚至有一种既忐忑又期待的感觉。
黛玉看着自己因为婚事而装扮的喜气洋洋的屋子,自林如海去后,她便一直生活在这里,贾家待她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往常觉得困扰的事情,如今却都云烟似的散去,而她正要离开这里,去往一个全新的地方。
对陈景书,黛玉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他们既是从小相识,又一起长大,陈景书这些年对她的关爱从来都没有少的,可他们真正见面却是很少了,再想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的见过了。
他如今又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陈家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正这么想着,外头雪雁快步进来:“姑娘,陈大爷来啦!”
黛玉一听,果然外面有热热闹闹的声音过来了。
心里正紧张着,忽而听见贾琏的声音:“这状元郎娶妻总不能随随便便就了了,还得作一首催妆诗来,不然这门,我可不给你开!”
在黛玉身旁的雪雁顿时呀了一声。
旁人不知道,但雪雁从小伺候黛玉,她可是很清楚的。
陈景书陈状元,读书是好的,制艺也是古今少有人能及得上的,就算是作画,也是有些水准,可作诗嘛……这么些年,可从没听说过陈景书作诗有什么长进呀。
雪雁正担心着,外头已经哄闹起来,都要陈景书作诗一首,否则绝不让新娘出门的。
雪雁心中更加着急,几乎就要去拉门,却被黛玉伸手拦下了。
再一听,外头陈景书少年清朗的声音从容不迫,一首催妆诗当场吟出,顿时一片叫好之声。
雪雁顿时高兴起来:“陈大爷还是很厉害的!”
倒是紫鹃迟疑着看向黛玉:“姑娘,这诗……”
这诗不是你前几天自个儿写的那个吗!
黛玉面上一红,啐道:“快闭嘴,不许胡说。”
紫鹃:“……”
让新娘自己写催妆诗,陈大爷你可以的。
一个大写的服气!
第46章
对于陈景书来说,想娶黛玉真的不容易, 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考虑到。
说实话, 这里头针对他的为难倒是好说, 新郎上门备足了红包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对于黛玉来说并不是如此。
至少贾家还有一个坑了黛玉不止一次的贾宝玉在。
因为听说之前黛玉定亲和陈家下聘的时候贾宝玉便闹了一次,这回娶亲,黛玉算是彻底离开贾家, 陈景书当然也担心贾宝玉闹起来。
好在虽然陈景书自己不能去盯着贾宝玉但他还有一群靠谱的小伙伴。
吴玉棠郑沄沈纯何昕等人一起来了, 如此多读书上进的青年才俊,贾政自然是非常欢喜的。
当然,郑沄是个没功名的, 但郑沄至少老老实实在国子监读书了呀,这一点贾政也是颇为赞赏的。
沈纯是今科探花, 吴玉棠也是二甲,何昕虽差了点, 但十八岁的秀才说一句年轻有为也不算过,更别提何昕一心向科举了, 这么一群人正对贾政的胃口。
聊起来的时候,吴玉棠便似乎是不在意一般的提到了贾家衔玉而生的公子。
……然后贾宝玉就被贾政叫过去见客了。
说实话, 用啥对付贾宝玉都不好使, 唯有用贾政最好使。
贾宝玉在贾政的面前跟个缩头的鹌鹑似的, 话都不大敢说, 何况是为黛玉的事情闹一闹了。
就算要闹, 至少也得等他从贾政这里安全脱身之后了。
有了靠谱的小伙伴们帮忙, 陈景书非常安稳的从贾家接走了黛玉, 之后骑上高头大马,一路往自家去了。
黛玉的嫁妆自不必提,完全可以说得上一句十里红妆了,前一天送嫁妆时说一句前头的人已经到了陈家,后头的人还没出贾家的大门也不算夸张。
嗯,陈景书觉得古代的婚礼和现代的婚礼大约也是有相通之处的,比如现代婚礼常见的豪车车队,古代虽然没有,但做工精美的车轿比之现代豪车更胜三分。
陈景书在后世的电视节目里也看过所谓的‘万工轿’‘千工轿’一类女子出嫁时所用的花轿,每一样拿出来都是震撼人心的精美,当然,当年他并不是很关注花轿这种东西,但至少如今黛玉的花轿,陈景书很清楚这是特意从扬州送来的,做工精细华美,从陈家下聘之后就开始准备,直到今天这一日,也只用这一回,自己想想前世看过的东西,再对比一番,好像也并不差什么。
陈景书想着,这大概和后世坐着豪车结婚差不多的意思?
不过如今婚礼的盛大也代表了黛玉的脸面,何况就凭着黛玉的那些嫁妆,陈景书就算是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倒是一路上的百姓们瞧足了热闹。
几个月之前,新科状元郎陈景书游街时的情景大家可都还没忘记呢,回去少不得要议论一番这状元郎又年轻又俊俏之类的话,这会儿又听说状元郎娶亲大家当然更是要看。
如今的陈景书一身新郎礼服,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百倍,大约是真的心情好,陈景书一路带着笑也不嫌弃累,还时不时和围观的百姓们招招手之类的。
只是……
“咦,那是……”
热闹拥挤的人群中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一块寥落的空地,虽是在角落里,却也足够显眼,陈景书一眼看过去,只恍惚看见那里似乎是有一僧一道两人。
出家人也凑这热闹?
再看第二眼,却只能看见那一僧一道的背影了。
等到第三眼时,那一僧一道已经消失不见,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也重新被看热闹的百姓填满,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对于陈景书来说,这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好像一切真的就在眨眼间发生。
‘一眨眼就不见’这话在这里并不是一种夸张的比喻,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哪怕是陈景书,这会儿也不由在内心嘀咕,那一僧一道到底是人是鬼?是他眼花看错了,还是真的有两个行踪诡秘的人出现过?
还未等他思考出结果来,袖子就被一路跟着的松烟扯了一下:“大爷,到了。”
陈景书慌忙回过神来,连忙根据指示去接黛玉下轿,然后引着她入陈家的大门。
因黛玉并无父母,便是从贾家出嫁的,可到底黛玉姓林,林家那里没有人也不好,因此便也请了林姑姑前来。
只是林姑姑素来不高调,再加上她不过普通百姓,贾家却是公侯之家,又极尽张扬,反倒更显得林姑姑的存在感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