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会儿还远未到需要点烛火的时候,不过陈景书猜测主要是为了光线好点,不影响考生作答。
等交了卷子,就可以到旁边偏殿里休息等候,大家一起来的,自然也是要一起走,不会让考生自个儿随便溜达的。
不过比起前几回,陈景书对这次的殿试倒是十分有信心,因为那场安徽水灾,他看过前后所有的处理方式,王撰和陈孝祖都陪他总结过得失,而陈景书自己则据此又与往年其他水灾做对比,总结了一些水灾救灾的要点和原则。
可以说,他写的既是那场水灾,又不仅仅是那场水灾。
总结经验,制定规章制度,这是后世常见的做法,但却很能体现眼光和格局。
因此殿试之后,陈景书可以说是最不紧张的一回了,回去之后只管弹琴作画,完全没把殿试当回事似的。
殿试一共只有三百多人,但陪同皇帝一起阅卷的考官却有二十人,因此出结果是极快的。
第二日再进宫,就是宣布名次,并且委任职务了。
按照惯例是先宣布一甲三人,之后宣布二甲三甲。
当陈景书听到一甲第一是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会十分激动,但实际情况却是,他非常平静的向皇帝谢恩。
一甲第一俗称状元,第二名称为榜眼,第三就是探花了。
当年的林如海便是探花。
现在嘛……
一甲第三,沈纯。
陈景书抬眼一看,好嘛!这不就是他隔壁那位外卖兄吗!
一甲前三一般是当场授予职位,其他人就得以后再说了。
按照惯例,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当然,要说起来,这些事情大部分和普通老百姓没有关系,要说唯一有关系的,就是状元游街了。
披红挂彩,高头骏马,年轻的状元郎意气风发,更兼之相貌俊秀,这可比前几科的中老年们好看多啦!
何况老百姓最爱看的就是少年状元郎嘛,没见戏文里都是中了状元娶公主么。
陈景书这一天可以说是相当风光的一天。
等他晚间回去,吴氏虽然早就得了陈景书真的中状元的消息,可真的见了他,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只觉得有这么个儿子,自己这辈子都算圆满了。
好不容易哄着吴氏收了眼泪,陈景书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还有件事情想和母亲说呢。”
吴氏正是最宝贝他的时候,这会儿陈景书就算说他要摘月亮,吴氏都得叫人给他摘的,因此道:“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陈景书羞涩一笑,问道:“母亲,我的婚期定了没呀?”
吴氏:“……”
看着之前还觉得少年壮志酬的儿子,吴氏突然觉得自己前一刻大概是眼瞎。
哪里有什么少年壮志,分明是一脸少女娇羞!
第44章
人生四大喜之二,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对于陈景书来说, 金榜题名已经有了, 就只差洞房花烛了。
当然,吴氏自然也是很愿意尽快让黛玉进门的,一方面是她确实觉得贾家是个糟心的地方,另一方面,她和陈孝宗留在京城也是为了这事。
说起来, 黛玉去贾家, 原本就是说因她无父母,因此由贾母教养。
可实际上嘛, 贾家既没有教,也没有养。
黛玉在贾家的一切花销都是她自己的, 更别说时不时还要补贾家账上的窟窿,几乎每年都有一两千两的银子入了贾家。
至于说教, 吴氏就更想冷笑了。
黛玉去了贾家,贾家既没有给她请先生读书,也没有教她管家交际,这些哪个大家闺秀是不学的?
就算贾家没想这个, 但凡他们家教黛玉女红一类,吴氏至多也就说贾家小家子气,把自己当做小户人家一般罢了, 可连这个, 贾家也是没有教的。
若是前些年, 说黛玉还小,不学这些也能说得通,可眼看着陈家下了聘,也说过等黛玉及笄就成亲,可莫说是黛玉及笄之前,就算黛玉及笄之后也是没人教她管家交际的事情的。
作为日后的管家奶奶,这些不会,不说家里出乱子,就算是在外面也是要闹笑话的。
真正的大户人家谁愿意要一个管不住事儿的媳妇?
吴氏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若真是个恶婆婆,只这一点就足够拿捏黛玉了,日后闹起来,黛玉在这方面也不知要吃多少亏呢。
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吴氏是打算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的。
贾家不教的就只能她亲自来教。
对陈景书说起这事的时候,陈景书便笑道:“他们家不教也不算什么坏事,母亲教她就好了嘛。”
吴氏道:“话哪里是这么说的,有些话,她家里的长辈好说,我就说不得,这婆媳之间说是亲密,可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陈景书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贾家自个儿内里就是那个样子,若是林妹妹学他们家的,到了咱们家反而容易有矛盾呢。”
到时候一件事情黛玉说这样办,吴氏说那样办,这可不就是矛盾了?
“这会儿她既没有学,母亲日后好好教她就是,不也方便?何况林妹妹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她最聪慧,母亲待她好,她必定知道的。”
陈景书这么说着,却被吴氏伸手戳着额头笑骂道:“瞧瞧,这媳妇还没进没,就担心我待她不好了?”
陈景书嘿嘿一笑:“我自然知道母亲好的。”
吴氏无奈的摇摇头,也不说他什么了。
不过心中也觉得,这婚事还是早办的好,黛玉挺好的孩子,放在贾家可惜了。
虽说是早办,但陈景书觉得这年头大家族办事就算再怎么早,实际上也不会很早。
毕竟娶亲不是小事,何况陈景书也没有‘一切从简’的意思。
固然他自己觉得婚礼可能太过奢华,但那也只是站在现代人的角度来看的,在目前这个年代,陈景书的婚礼就该是这个样子。
再说了,这婚礼的场面不仅代表陈家的脸面,也是黛玉的脸面,因此陈景书便也由着家里安排了。
如此在与贾家商议之后,定下七月初九成亲。
就算这样,吴氏算一算也说时间太紧呢。
这回吴氏和陈孝宗来的时候本料想着这事,因此预备的东西也带了不少,但如今还是有不少尚在扬州,另外就是黛玉的嫁妆,贾家那里是不知能出多少的,陈孝宗的意思是,把目前归陈家管着的林家产业一并拿给黛玉。
虽然或许外人见着丰厚的嫁妆会以为那是贾家置办,认为贾家疼爱黛玉,但这不过都是虚的,黛玉真正能够得到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
那些东西由黛玉带进来,日后她见人自然是有底气的,因为她虽是孤女,却并非一无所有。
陈景书自然也赞同。
哪知道就在这会儿,陈孝祖那里却突然来信,说林如海还有十万两银子的东西放在他那里,叫陈孝宗下回多安排些人手,到时候一并送来京城。
陈景书知道这事的时候便愣住了:“这……大伯那里还有,父亲知道么?”
陈孝宗摇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看来比起陈孝宗,林如海还是更加相信陈孝祖,因此还额外存了东西在陈孝祖那里。
这也是告诉陈孝祖,林家家产丰厚,陈孝宗便是想贪下一些,也只能拿走他们当初商量好的三成,或者就算陈孝宗真的做的过分,而陈孝祖也未能成功阻拦,但以林如海对陈孝祖的了解来说,放在他那里的十万两是必定能够一分不少的留给黛玉的。
对一个孤女来说,有这十万两,日后过的总不会差了。
陈景书叹了口气:“林大人这一笔埋的可真深呀,大伯也是,这么多年了,半个字也没告诉我们。”
陈孝宗道:“他若是那种人,林如海也不会把东西放在他那里了。”
只是这些东西都必须另做账目,到时候要一起给黛玉的。
而在正式成亲之前,陈景书得先操心自己的事情。
因陈景书这一科的主考官是程鸿光,因此甭管程鸿光以前有没有教导过陈景书,从这一天起,他都是陈景书的座师,陈景书见了他是必定要称呼老师的。
嗯,虽然史上和老师政见不同闹翻的也不少见,但到底不是啥光彩事儿,因此陈景书对程鸿光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拜见座师算是惯例,不过其实多数人在座师那里是不会留下名字的,能留下的,也是会元状元之类的。
吴玉棠在殿试中是二甲十二名,总体来说算是个不错的成绩。
今年取一甲三人,二甲十五人,剩下的就算是三甲了。
除了一甲三人之外,二甲三甲每年的人数都是会变动的,全看皇帝心意,不过按照惯例,二甲最低不会少于七个,最多不会多于二十个,至于说三甲,那就随意很多了,反正剩下的都算三甲。
吴玉棠这回的十二名虽然是挂在尾巴上,但那也是二甲,和三甲就不一样,陈景书见了他自然也是一番恭贺。
大家一起去拜见座师程鸿光的时候,陈景书觉得自己之前关于程鸿光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
老爷子年纪太大了,这大概是他主持的最后一次科举,而且似乎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太足,并没有与他们说很多话,也没有暗示什么他们都是他的学生,日后算他的党羽之类的意思。
嗯,若无意外,座师和学生之间基本就是天然的同盟,程鸿光却对这一科的进士们没有任何表示,显然是随着他们去了,并不打算把人往自己这边拉。
这倒是让陈景书松了口气,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和这官场上的大部分人是利益冲突的,因此他并不想把自己算作任何人的势力里头。
拜过了座师,自然就是同年们的各式聚会了,大的小的,今天请喝酒明天请看戏,陈景书只挑着去了几个。
他原本以为能遇上探花沈纯,结果却发现沈纯压根不参加这一类的活动。
嗯,至于说同年那位四十多岁的榜眼,陈景书压根没关注过。
说起来那天游街的时候,也是多数人看陈景书,少数人看沈纯,榜眼根本无人问津嘛!
也对,一个少年状元,一个青年探花,换了谁都不会愿意看那位四十多奔着五十走的榜眼的。
若是他能有陈孝祖那般的气质风度,大约还能吸引点眼球,可惜新科榜眼并没有这个技能。
几天的闲散生活过后,陈景书便正式入职了,他如今也有正式的官职了,每日是必然要去的。
翰林院总体来说不是很忙碌的地方,到了日子,陈景书换上发放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官服,一时觉得十分新奇。
吴氏看着倒是很满意他的样子,只觉得陈景书穿上官服更俊了几分。
陈景书自己倒是没这感觉。
何况还觉得官服没他平日里的衣服好看。
真要说起来,穿官服显威风,多数是吴氏的心理作用吧?
大晋的翰林院主要负责起草诏书、文书一类,编撰修书,科举一类的事情也都归翰林院管。
到了这会儿就看出差别来了。
如陈景书这般的新人来了当然要先从学习开始,算是入职培训。
这可这也是有不同的。
虽然都是老人带新人,但人家是教你去旧书堆里修书呢,还是让你学着草拟诏书呢,这可是大有不同的。
陈景书不知道是对新科状元的特殊照顾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竟然是掌院学士亲自带的。
嗯,掌院学士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职,但也确实是整个翰林院的大BOSS了,何况翰林嘛,品级上确实不起眼,但与皇帝亲近呀!
寻常六品小官,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皇帝一面,但六品的翰林却是日常能见皇帝的,这比之其他官职自然不同。
陈景书头一日分配到的任务就是看。
看以前翰林院草拟发布的各种诏书,文件一类。
尤其是皇帝的旨意最是重要。
陈景书拿到的稿子包括了方方面面,民政,经济,文化,教育,甚至还有一些与军事相关的内容。
陈景书也不多话,问过说可以抄写但不许带回家之后,他便干脆的铺开笔墨开始抄写。
过笔不忘这种技能,不就是这会儿用的吗!
头一天是看各种诏书,心中大致有点概念,第二天便开始正式的讲解学习,能中状元的,笔下功夫自然都不会差了,因此写作文采方面是不说的,要说的是写诏书的要求和忌讳。
除此之外,发往各部门的文件也得从翰林院出,这个陈景书也得学。
说起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那位姓徐的掌院学士叫他开始练习写的便是这个。
陈景书觉得其实这些只要用心学,都不算难,毕竟徐掌院教的细致认真,这事本身也不是太困难的技术活儿。
可平日里这些东西接触的多了,所见所写皆是家国大事,也能看到旁人对这件事情的想法建议和最后皇帝如何处理,这其实才是在翰林院最大的收获。
在翰林院小半月之后,陈景书终于和他隔壁的外卖兄……哦,也就是探花沈纯建立了初步的友谊。
沈纯今年三十四岁,池州人,早已成家,如今已经有一子一女,不过要说起来,沈纯家里也是池州巨富,祖父也曾是进士,父亲也考中了举人,到了沈纯这一代,竟还出了个探花,也算光宗耀祖了。
话是这么说,但沈纯并不是那种刻板的性子,相反,陈景书觉得沈纯是个相当活泼的人。
大约生来就是大少爷的缘故,他三十多年来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亲事也顺利,家庭又和睦,因此让沈纯的性格当中也多了几分单纯。
当然,这单纯不是傻乎乎,能中探花的,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傻。
何况沈纯若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他在会试时也不可能在号房点外卖了。
嗯,说起外卖这事儿,其实也没其他。
大少爷平日里没吃过苦头,本身又是个极爱美食的,自然不愿意忍受考场那糟糕的食物,在知道自己分到哪个区之后,不差钱的沈大少很干脆的撒了百十两银子出去,于是他会试三天,每天都吃的香甜。
在与沈纯交朋友之后,连带着陈景书都觉得自己的或是水准全面上升了。
大晋的官员是早坐班晚归家,中间午休不回去的模式,因此中午是提供一顿饭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