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陈景书, 裕王倒是先笑了:“陈庶子也在?可真是巧了。”
陈景书行一礼道:“见过裕王殿下, 王爷这是……”
裕王道:“你家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才叫我帮他出几道题目, 过些日子不是要选伴读了?”
赵载桓道:“多谢二哥了, 我自己也写了几份,到时候都可以给用上。”
裕王和赵载桓一起露出了革命战友般充满了默契的笑容:“毕竟选伴读事关重大,不能叫那没有本事的人混进来。”
陈景书哦了一声,翻了翻道:“都是数学和物理?”
裕王道:“其他的倒是不归我写。”
赵载桓却是呀了一声:“我把制艺诗文给忘掉了。”
说着连忙叫郭思:“去把几位先生请来,孤与他们商量出题的事情。”
郭思答应一声,刚要走,却被赵载桓拦了下来:“行了,这才多大点事情啊,找那些酸儒做什么,没得坏了兴致,再说了,要说出这题的人选,咱们眼前不就有一个正好的?”
裕王看了眼陈景书:“若论此道,谁还比得上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呢?”
“这……”赵载桓迟疑了一下:“陈庶子前些日子就很忙了,最近才刚歇下来,让他好好休息吧,二哥也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叫那些老先生们去做也一样的。”
裕王笑着摇了摇头道:“也罢,我为了你好,反倒像是个恶人了。”
赵载桓没说话。
裕王道:“难道还不是?你昨儿才和我说出题要灵活一些,不选那些死板的人,免得日后对着也是无趣,那些酸儒老先生们出的题,能选出什么人来?要我说,东宫里还得你的陈庶子出马,选的人恐怕才合你的心意。”
赵载桓听着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不由去看陈景书。
话都说到此处,陈景书还有什么可推辞的?便也接下这差事道:“殿下若是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做吧。”
赵载桓点头道:“交给陈庶子我最放心不过的。”
说着这话,裕王刚要准备告辞,却看到桌上的那幅字,顿时眼睛一亮:“呀,这是……陈景书,这是你写的?”
陈景书点头道:“是。”
裕王拿起那幅字看了看,很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我以前听说你不写这些应酬之作呀。”
这一点简直祖传的。
陈孝祖当初就是这样,这使得裕王当初哪怕爱极了他,却也不敢贸然上门求取,裕王都没去,其他有胆子去的就更少了,就算去了,陈孝祖不答应,别人也没办法。
因此陈孝祖的字流传在外的是极少的。
陈景书的字自从上回在宴上夺魁,被皇帝当众夸赞了一回之后,也颇受推崇。
虽然这里头也有皇帝的光环加成,但不可否认,陈景书的字确实漂亮,许多专心练字几十年的或许都还比不上他呢。
再加上陈景书六元及第状元郎的光环,能请他写几幅字,哪怕是赠送给读书的子侄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因此最开始想要上门求字的也有不少。
可陈景书却是与陈孝祖一样的性子,虽然他从不吝啬笔墨,但这样应酬的字却也是绝不肯写的。
可今日写的这副字上明明白白的题了赠某某大人的话,裕王想了想,对方似乎也和陈景书没什么交情,如此一来,这可就不一样了。
陈景书道:“不过是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拒绝也不好,何况几位大人说的诚恳,要写的也不复杂,我就答应了。”
裕王拿着那幅字看了看,道:“你当本王那么好骗呢?”
要真是这样,难道其他就没有求的诚恳的了?
以前还有人捧着银子去陈府求字呢,还有为此特意设宴请陈景书吃饭的,林林总总,要说诚意,人家也不少呀,怎么不见陈景书去写?
陈景书则有些好奇道:“王爷对此事很有兴趣?”
裕王道:“本王就只想知道这几人是使了什么法子叫你同意了,若是好用,下回说不准可以请兆源公为我也写几幅字呢。”
陈景书:“……”
你这辈子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这么想着,陈景书摇了摇头,道:“这法子对大伯恐怕不好用。”
裕王顿时有些失望。
却听陈景书笑道:“不过王爷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很愿意为王爷写的。”
这……
裕王看着手里的这幅字,觉得虽然捞不着陈孝祖的,但陈景书的字也确实很好。
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陈景书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裕王迟疑的看着陈景书。
却见陈景书未听见他的答复,倒是自嘲一笑:“罢了,是我托大,王爷见过的名家书法不知有多少,何至于看得上我的那笔字,何况我差大伯远矣。”
“哎,不比如此说,”裕王连忙道:“你若是愿意为本王写,本王也是很高兴的。”
到底,裕王还是没能抵挡得住手中那副精彩书法的诱惑,想着反正是陈景书送他东西,这还能吃什么亏不成?
这么一想顿时安心不少,也就答应下来。
陈景书低头,很谦虚的样子:“必不敢叫王爷失望。”
等裕王走了,赵载桓就有些不开心的样子:“陈庶子都主动要给二哥写,却不给我写。”
陈景书轻轻摇头:“殿下这样说话就不对了。”
“我知道啦,”赵载桓还是闷闷不乐的:“我不是嫉妒二哥,二哥平日里对我也不差的,只是……只是希望陈庶子也能对我更好一点。”
当一个俊秀少年如此乖巧,眼中怀着小星星似的期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呢?
陈景书能。
他笑着拍拍赵载桓的肩膀:“殿下,这话过几日再说也不迟的。”
说着告辞离开。
赵载桓不开心:“郭思,孤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郭思道:“殿下没说什么不对的。”
“那陈庶子为什么不答应我呢,连安慰一下都没有。”赵载桓道:“孤只是觉得他应该雨露……咳,孤是说,该公平公正,对吧?”
郭思:“……”
殿下你之前想说什么词来着?
黛玉觉得陈景书突然又开始忙起来了。
黛玉不由问起原因。
陈景书一边翻着书勾重点一边道:“太子殿下过些日子要选伴读,叫我写一份题目过去。”
黛玉奇怪道:“我瞧着都是些制艺文章,怎么叫你写了,你前些日子忙,这两天才刚空闲一点,何况太子那里多得是老先生,哪里就一定要你做了,你制艺尚可,诗词却是不行的。”
陈景书摇摇头:“还能怎样,裕王殿下都开口了,我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话就更奇怪了。
黛玉问道:“裕王殿下怎么也管这事了?”
陈景书头也不抬:“可能是因为之前我送给圣上的书稿太多了吧。”
官场小八卦,据说那段时间裕王殿下晚上做梦的时候嘴里都嘀咕着数学公式。
黛玉:“……”
哦,那你就活该了。
这么想着,但到底谁的丈夫谁心疼,黛玉道:“你也别熬太晚,早些休息,若是不够,诗词题我给你写好不好?”
陈景书顿时笑弯了眼睛:“好呀,玉儿最疼我!”
黛玉看他的样子心中也是无奈。
明明陈景书在外头还是很有气概的,不知怎地到了家里,反倒是时常爱撒娇的性子。
可……也不讨厌。
其实论心底,黛玉还有些开心。
这么想着,她便去另一边的桌上铺开笔墨,略加思索就写了起来。
陈景书中间抬头时,正看到黛玉就着温柔烛光,微微垂眸,认真书写的样子。
似是对陈景书的目光有所觉,黛玉也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刚好碰在一起,便不自觉一起抿嘴笑了出来。
对陈景书来说,照着科举标准出题不难,难的是如何让这些题既合乎规矩又显得有趣。
但不管怎么说,正式选伴读那日,陈景书还是按时把题目交上去了,赵载桓自己看着都觉得这题目出的颇有新意,于是高高兴兴的叫郭思抱着题,与他一起选伴读去了。
陈景书在他身后露出一个非常符合他一贯对外人设的,谦虚温和的笑容来。
裕王下朝后听到皇帝又叫他过去就觉得可能没好事。
果然,等他到了,皇帝伸手一指旁边堆着的几乎有半人高的材料道:“这些你拿回去看看吧。”
裕王:“……这是……什么?”
皇帝道:“是陈景书和卢克思那些洋人们一起弄出来的东西,也就是写一些洋人们的风土人情罢了。”
如今年轻人们对洋人世界的热情高涨,十分好奇,但这多数是出于学术上的原因,很多洋人们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更有些被妖魔化了的。
陈景书这回的书来的就正合时宜。
他联合卢克思以及卢克思找来的几个熟悉的洋人朋友,一起以西方世界的文学史,艺术史,以及风土人情等作为主要内容,写了几册书,用来介绍洋人们的国家。
反正连洋人们的学说前些日子都听了,甚至皇帝对卢克思去年交上来的‘新教’的纲领表述也算满意,正犹豫着是不是允许这些人在大晋传播‘新教’呢,对这种谈文学艺术,风土人情的书就更不在意了,想着裕王之前就看过洋人们的书,那这回还交给他,这不也正好?总没有叫皇帝亲自审核的道理嘛。
于是那厚厚的一大摞书稿就落在了裕王的脑袋上。
裕王看着小太监把那些书一摞一摞的搬起来打算往裕王府送,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然后,在裕王当天回到王府的时候,他收到了陈景书答应他的字。
因为之前也算小小的坑了陈景书一把,裕王对这幅字还是有些担心的,怕陈景书写一些促狭的东西来捉弄他,他还不好生气。
哪知道打开之后,却发现陈景书写的非常认真,书法精湛。
只是……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裕王:“……”
把纸上的八个字反复念了几遍,裕王的眼角狠狠地抽了几下。
我就知道又是你坑我!(╯‵□′)╯︵┻━┻
第80章
赵载桓选伴读的事情果然很大, 京中不少人家都把家中年龄合适的子弟送了过来。
大家都知道这回选伴读, 虽说是皇帝下的旨意,但皇帝早把决定权交给了太子, 让太子自己决定怎么选人, 选哪些人。
可赵载桓考验人的方式却很有趣。
他既不是要大家作诗也不是要大家比武, 更不是发一张卷子让一群人去写。
他发了一摞卷子。
嗯,每人一摞。
之后跟着赵载桓的太监郭思,便用有些尖细的嗓音道:“这次选伴读, 卷子共有十三张,除了四书五经, 兵法谋略,诗词文章,更有数学物理天文等新学,也有琴艺, 棋艺等,就连农田水利经济等也都尽有,诸位公子可自行选试卷答题, 时间为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 写十三张卷子是一定不够的, 诸位公子可酌情选自己擅长的内容答题,需要说明的是, 诸位的卷子太子殿下会亲自看, 成绩好的不是一定就能选上, 成绩普通的,也不是一定就选不上,如今时辰已到,诸位公子,请吧。”
这就是赵载桓想出来的办法。
皇帝在听到打探的人回复的消息之后也忍不住笑出来:“这孩子……”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看起来赵载桓似乎是为了让大家各展所长,所以准备了各种科目的卷子,让每个人都能够有机会选自己最擅长的东西,但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自己喜欢的不一定是太子喜欢的。
若全照着自己的喜好来,万一太子殿下都没有兴趣呢?
可若说照着太子的喜好来,这又有些问题了。
别人会不会也这样选?若是如此,在非自己擅长的科目中,自己能够让太子殿下注意到吗?
上午和下午加起来共有四个时辰的时间,这时间不算很长,但也绝不算短,以赵载桓给出的试卷的题量,写完全部十三张是不能做到的,但写个三五张却绝不成问题。
那么该如何选择?
这些来参选伴读的人,每个人都各有所长,每个人也都各怀心思,有着自己的目的。
赵载桓的做法看似把选择权交给了这些人自己,实际上却也是一种最好的试探。
何况,如果赵载桓明白这些伴读日后会成长为他的左膀右臂,那么今日的做法就更有趣了。
他完全可以选出各方面的优秀人才,使得自己手下的人才储备更加全面,以后想要做什么事情自然也都更加方便。
那么,那些伴读们会怎么选?赵载桓又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皇帝想知道,事实上每一个听说了赵载桓做法的人都像做到。
当然了,赵载桓也难免被一些老先生斥责此举不妥。
怎么能把圣人学说和那些奇门邪道放在一起让人选呢?
不过倒是没人敢说陈景书了。
这几年过来,大家也都看清了,陈景书不仅仅是太子护着的,就连皇帝都因为陈孝祖的缘故对他另眼看待。
若想扳倒陈景书,先掂量掂量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是不是能够比得上陈孝祖再说吧。
显然,没几个人真的觉得自己能够比得上陈孝祖。
因此除非真正抓到陈景书的把柄,平日里抱怨几句,说陈景书几句不好也就罢了,真要说陈景书有什么罪责,那也是没人会轻易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