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倒是没有怎么计较她的用词, 随口道：“今年夏季。”
夏季……那不就是他刚回来没多久的时候吗。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从迪克和提姆口中听说过他, 就像是听见了一个陌生的故事, 或者是在报纸杂志上邂逅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名字。
“夏季我在贝尔法斯特，”她道, “那里气候比哥谭还要潮湿多雨, 可是却又和哥谭完全不一样——”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哥谭。”杰森的语气依旧很淡，听不出什么意味来。
而就在艾斯若以为他要转头去做自己的事时, 他却道：“你去贝尔法斯特干什么？”
“夏令营……”
她以为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词语。
杰森却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
“怎么了？”
“你在夏令营的时候，我在杀人，”他漫不经心说着，“红头罩是个法外者, 是个凶手, 我和你，从来就没有活在同一个世界……”
“回去吧，别让布鲁斯担心。”
艾斯若看着他, 也看着他身后防空洞铁灰色的墙壁，又或者说她什么都没看，因为她深蓝的眼瞳里虚虚晃晃的划过几道影子，就像是投石入湖，打破的都是镜花水月的幻影而已。
“杀人啊，我这些年害死过得人其实不少……”
“胡说什么？”杰森轻声呵斥的一声，“出门，我送你回家去。”
艾斯若不为所动：“我和你才认识几天而已，我之前一直在想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我只知道你叫杰森……可是反过来说，你也一样不了解我，对吗？”
杰森没有说话，她斟酌着字句，继续道：“也许你会想了解艾斯若·韦恩，和我成为朋友？”
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水流滴落，在深幽静寂的防空洞里，那一声敲破安静的“滴答”尤其明显，甚至响亮到让人心悸。
艾斯若靠着石台边缘等着杰森回答，而他站在她对面不远的位置，低着头，明与暗的影子在他脚下交织，他踩着那片斑驳的暗影走到了艾斯若的面前。
脚步无声。
然后和她擦肩而过。
“……也许不只是朋友？”
艾斯若追上去：“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杰森回过头来，眉毛轻挑，“我跟你回去看看。”
艾斯若顿时笑了起来。
……
他们从防空洞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遥远天际有星辰一闪即逝的光亮，却不见夜月踪影。
警察广场已然人影寥寥，办公楼上也只剩下值班室的孤灯，杰森往四周看了半响，奇怪道：“你的车呢？”
艾斯若不明所以：“什么车？我没有车啊。”
杰森问：“那你是怎么过来这里的？”
艾斯若理所当然的道：“坐地铁啊。”
杰森：“……”
于是最后两个人赶了哥谭最后一班地铁回去韦恩庄园，中途杰森还顺手收拾了一个在地铁上企图行窃的小贼，多么完美。
韦恩宅邸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这个时候布鲁斯和达米安刚出去夜巡，阿尔弗雷德肯定在蝙蝠洞里，虽然他们进门管家肯定知道了，但是他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你的发烧真的好了？”艾斯若边上楼边问。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
“可是还有别的伤？”
“我经常受伤，别担心。”
艾斯若无奈笑道：“你确定你最后一句不是让我更担心？”
杰森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没有，我怎么会让你担心呢。”
“我在犯罪小巷长大，”不等艾斯若接话，他就继续道，“在你所能想象的我该有的年纪时，受伤就已经是我的家常便饭，那些伤口伴随着我从小到大，到现在……不同的是，那时候受伤是因为盗窃，现在——”
“因为你惩罚盗窃者。”艾斯若温柔却有力的打断了他的话。
杰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咔哒”一声，他拧开了卧室门把手。
“所以……你困不困？”他问。
“我一连睡了快两天，现在精神的很。”
“那我能请你和我聊会天吗？”他说着侧身让开了门口，还做了个简单的邀请动作。
“好呀，”艾斯若进去，学着达米安的样子，坐在了窗台上，“你想聊点什么？”
杰森过来坐在了她身边，可是由于他身高腿长，就不能像艾斯若一样蜷起腿整个人都缩在窗台上，他只是随意的靠着，抱起手臂，却偏头看着艾斯若，俯视的视角是不置可否的认真，目光凝滞，却又似乎漫不经心：
“你。”
“我？”艾斯若讶然，“我有什么好聊的？”
杰森拉过她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互相了解——聊天是最好的方式。”
“哦……”艾斯若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除非你愿意听我无聊透顶的校园生活。”
“行啊，”杰森点头，“我没上过学。”
“可是你仍然受到最好的教育，布鲁斯亲自教的你！”
“也不全是他亲自教，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杰森道，“有一半的时间是我自学。”
“我们学校，我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其实是，”艾斯若托着下巴道，“历史老师和格斗老师是一个人。”
杰森轻笑：“你们老师可真够全才的？”
“都是金刚狼。”
杰森：“金刚狼？教历史？？”
“是……”说到这里艾斯若有点郁闷，“不知道教授怎么想的，罗根的历史真的很差，乱七八糟的，还经常说一些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件，很迷。”
“那还真是……”
“学校没什么好说的，要说的话……你看过蝙蝠洞的时间记载，大概会记得布鲁斯当蝙蝠侠的第二年，远赴中东的那次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复联三》使我无视导师的连环夺命催连夜更新。
心累，今天没有写论文。
因为我写了持盾组cp 的文，就是美国队长和神奇女侠，不觉得奇怪的话可以在我专栏找一下。
笔芯。
☆、
杰森“嗯”了一声：“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艾斯若抿着唇, 蓦然一笑, 道：“因为我就是那时候被布鲁斯带回来的。”
她这么一说, 杰森反而有点惊讶：“原来是那次……”
“对，他那个时候在追踪一个跨国人口贩卖组织, 那些人贩子把哥谭的孩子拐走卖出去, 甚至远运到欧洲, 这件案子甚至惊动了联邦调查局……布鲁斯追着他们到了亚洲，就是在那救的我。”
“那……你也是被拐卖的？”
杰森没想到艾斯若却摇了摇头：“按照他的说法, 是国际刑警在公海上追逐犯罪分子时, 一颗鱼雷打偏击中了游轮, 正好……我和我的家人刚好都在上面。”
杰森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宽心, 我那时候才不到两岁，什么都不记得……据说那艘游轮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幸存者, 我就是其中之一, 非常凑巧布鲁斯就救了我，”艾斯若耸肩, “而且因为我的祖母本身就是中国人，那段时间我的家人都居住在中国，红十字会就想找个中国家庭收养我，可是——”
她笑了起来：“可是不知道当时布鲁斯怎么想的, 把我带回了美国。”
“可能……”杰森眨了眨眼, “是觉得你太可爱？”
“我以为蝙蝠侠脑子里永远不会有这个词……”
“也许有呢，我们谁也不知道，对不对？”
艾斯若忍着笑, 附和的点头：“也许。”
“所以你就这样被带到了哥谭？”
杰森又没有想到，艾斯若还是摇了摇头。
“嗯？”
艾斯若抱起手臂，偏头看着他：“你知道我全名叫什么吗？”
杰森挑眉：“艾斯若·韦恩？”
艾斯若不想继续摇头了，于是她直接开口否认：“是艾斯若·塔利亚·韦恩。”
“塔利亚？”杰森露出十分微妙的神情，“这名字不会是布鲁斯起的吧……”
“我也想是这样，然后我们就可以从中挖掘出不少八卦，”她呢喃着，叹了声气，“可惜不是，是塔利亚起的。布鲁斯刚把我接回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不适合抚养一个女孩儿，于是就把我送到了塔利亚那里。”
“可是后来你又回来了。”
“对，”艾斯若摊手，“因为他觉得塔利亚那种教育方式也不对，所以决定亲自动手……不是，亲自教导。而且那时候迪克已经在家里了，布鲁斯可能觉得自己好歹有了点教孩子的经验……”
杰森：“……”
可怜的老大。
“所以达米安才会和我很亲近，”艾斯若道，“因为我估计塔利亚没少在他跟前提起我，当然可能是反面教材……比如她可能会对达米安说‘你以后千万不能成为像艾斯若那样没出息的人’之类的话。”
“我觉得不会，”杰森懒洋洋道，“这样的话小鬼会看不起你，而不是亲近你……塔利亚一定教给他很多和你一样的东西。”
“是啊，塔利亚教会我很多，”艾斯若点头笑道，“比如英语。”
杰森也随着她笑，他笑起来眉宇开阔，眼角却只是微微抬起，仿佛只是随意的做了点漫不经心的表情，可是嘴唇却是弯起来。
艾斯若靠着墙壁看向了窗外：“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布鲁斯没有把我带到美国，而是按照红十字会的做法，在中国找一个普通家庭收养我，那么我的生活会是怎样？也许会平静的长大，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名叫哥谭的美国城市，知道有一个叫蝙蝠侠的人在守护着这座城市，我也许会佩服他，却永远的继续着我安稳平凡的生活。”
“也说不准，”杰森扣了扣玻璃，指骨和玻璃相撞击发出点沉闷又短促的声音，他开玩笑似的道，“或许我会去中国做某件事，然后恰好遇到你，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之类的，我就邀请你来哥谭做客……”
“那我还是请你打消这个念头吧，”艾斯若摆手，“要是你在中国认识了我，千万不要邀请我来哥谭，我还想多活几年。”
“哥谭好歹是你的故乡，她在心里就这么不堪？”
“不是一回事，在这里长大我当然爱着这个城市，可是外面的人……”她低声道，“他们对哥谭都是忌惮的，避而远之的，这个城市的名声并不算好，杰森。”
“所以才会有蝙蝠侠。”
“是啊……他想让这个城市变好，我们都想。”
半响沉默，杰森忽然道：“所以你才愿意改变自己的初衷，做和他一样的事？”
艾斯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是没有人非要你这么做，”杰森偏过身体面向着她，语气沉沉，“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得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而不是妥协，让步，最后和你的初衷背道相驰。”
“我们穷尽一生去追求秩序和自由，就是为了让这个城市的人过的更好，让他们每天一睁眼看见的是光明而非阴霾，让他们不再身不由己——”他抿了抿嘴唇，“可是如果连我的家人都活的不开心，都要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那我所追逐的一切……就，就失去了意义。”
艾斯若说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蝙蝠侠很酷，可是等我长大了一些，就经常因为这件事和布鲁斯吵架，因为他永远伤痕累累，我的感官比一般人灵敏，所以永远能在他身上闻到绵延不尽的血腥味，我总害怕有一天他会失血而死。而他永远不会听我的劝告……我问他，为什么非要成为蝙蝠侠，你猜他会怎么回答？”
杰森无奈的笑：“‘因为哥谭需要蝙蝠侠’。”
“对，哥谭需要，可是我呢？”艾斯若的声音抬高了些，她的质问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我不需要，一个女孩只需要她的父亲，而不是黑暗骑士。”
“那你就更没有必要——”
“哦……好吧，”艾斯若耸肩，又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用担心我愿不愿意，我每次做决定都会思考很久，这一次也是。从在明尼苏达山里的实验室开始我就在想这件事，甚至在过往很多年我都一直处于纠结之中，所以这一个决定，可能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慎重的决定之一了。”
“而且，”她叹道，“我更不愿意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流血受伤，这是让我下定决心的最好理由。”
她话音落下，两个人之间就陷入了死一般静寂，杰森曲起的指骨还停留在窗玻璃上，可是他的动作确就此停顿了下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