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并没有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只是抬起肩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钩爪枪射出去一道链锁扣在了井壁上,他借力跃起,两三个起落便已经到了出口。
艾斯若撇了撇嘴,抓着铁栏梯爬了上去,等她上去的时候,蝙蝠侠已经推开了网格盖子。
疏疏落落的星光和蒙昧闪动的路灯光影打在她的脸上。
她清楚的认识到,这里是哥谭。
恍若真实。
因为她对于哥谭太过熟悉,因此她梦中的哥谭也就无比逼真,逼真到足够欺骗了她自己。
又或者,她皱着眉想,这根本就不是梦境,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她在至尊法师的圣殿学习时间不短,因此法师们关于平行世界的说法她也接触了许多,更何况博士经常通过自己出神入化的空间法术穿梭于各个世界……连记忆的世界都是真的,她又怎么敢妄言,梦魇的梦之国度就一定是假的呢?
“我要去第六大道。”她转身对蝙蝠侠说道。
“有什么要紧事?”他问。
“要去找一个人,”她想了想,开玩笑似的道,“您要和我一起去吗?”
蝙蝠侠点了点头:“去看看。”
这下轮到艾斯若惊讶,她瞪着眼睛:“真的要去?”
蝙蝠侠淡淡道:“这是我的城市。”
艾斯若踟蹰:“可是你的伤……”
“已经没事了。”
不可能没事了,艾斯若想。
可是要她拦着他?怎么可能,就像布鲁斯不能阻止她去纽约,她永远也不能阻止他去夜巡。
老城区的街道很荒凉,荒凉到两个人走到路中央,只能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微微响动,而剩下的人声仿佛都被丢去了另一个世界,极端寂静之下,艾斯若觉得连月光下移的那两寸也有了一点轻微的声音。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道:“您认识红头罩吗?”
蝙蝠侠诧异回头:“你说什么?”
“红头罩,他们叫他‘法外者’。”
可是蝙蝠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我想——”艾斯若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未曾从谁的口中得知关于他音容相貌的一言半语,可是他站在那,她就知道,这个人是梦魇。
“我找到他了……”艾斯若呢喃。
“确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当然,”艾斯若了然一笑,“因为……这是我的梦啊。”
她朝着梦魇走了过去。
在梦的世界里,梦魇可以变换成任何人的模样,因此现在的他是一个中年人形象,艾斯若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本来的样子。
这里是第六大道。
一个艾斯若来过几次,都印象深刻到永生不忘的地方。
而现在,她每走出一步,身后的道路就坍塌一块,回首望去的时候宛若一截断崖,惊心动魄。而周围的城市街景就像是难以维系的马赛克,开始呈难以抵挡之势的土崩瓦解。
在她脚底最后走一块砖石跌落之前,她手心里握出一泊金色的光刃,奋力朝着梦魇投掷了过去。
光刃在半路就被席卷而来的砖石抵挡,她听见梦魇声音淡然的道:“你还差点。”
艾斯若狼狈的躲过那些像下雨一样的残垣断壁碎块。
“可是能识破梦境,也还算可以,这世上的人都宁愿沉沦也不愿醒来呢。”
“你可真闲,”艾斯若说,“让全世界的人都做梦对你有什么好处?”
梦魇似笑非笑:“梦里的一切都由我统治,你说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要来我的梦里?”
“你的梦倒是很有意思,”梦魇说,“可你别忘了,梦是我的世界,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艾斯若眯了眯眼睛:“你是为了求证,我是不是你女儿?”
梦魇摇头:“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艾斯若说着一边往前走,“在我看来,你和阿卡姆那群疯子没有什么区别,觉得自己拥有超能力就非得给博士找点事情来刷存在感,觉得自己很特殊?”
梦魇讽刺的笑了一声,刚要说几句什么,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
而周围的世界已经坍塌的看不出本样。
“你说这里是梦境,所以由你统治……可你怎么不想想,你知道这是梦,我难道不知道吗?”艾斯若笑的比他还讽刺一点,“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可要是离开了这个梦呢?”
她话音不落,骤然闪电般伸手扯住梦魇的手腕,大力带着他往后一倒,往深渊跌去。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还有完结章中和下。
为断更道歉,前段时间换了个地方一直在忙搬家,现在也忙完,这一章我真的写了一个多星期,笑死。
比心,爱你们。
☆、【完结章(中)】
世界崩塌, 意味着梦境破碎。
梦境世界由梦魇支配, 可是一旦入梦者识破了自己所在的是一场梦境, 那么这个虚伪的世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于是开始土崩瓦解。
之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哥谭街景不见了, 取而代之是幽深宁静的圣殿, 两个人同时坠落的风声却将这份宁静打碎。
梦魇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同样也清楚这个处境对他来说并不是有利,因此在艾斯若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 他就已经有所动作。
他们尚未落地。
或者说是落地的速度骤然之间减缓了下来, 就像是周围的空间开始滞涩, 时间变得缓慢, 艾斯若惊讶的发现,自己几乎停在了空中, 像个气球, 就要到处乱飘起来。
而她周围出现了无数面镜子,四面八方的朝她挤压过来, 眼见着既要把她压碎。
圣殿再次不见了。
她意识到自己再次进入了某个梦境,不过既然可以识破,那就都不是什么问题,然而令她担心的是梦境无休无止, 打破一个聚会跌入另外一个, 就像西西弗斯的循环,永远也找不到解脱。
而且现在,在镜子的世界里, 她根本找不到梦魇的准确位置,要怎么脱离出去。
“至尊法师也太轻率了,”整个镜子世界都传来梦魇的声音,仿佛全世界都是他,又仿佛他在这个世界之外,“让你来找我,能干什么?”
“至少我能找到你,不是吗?”她说完这句话,忽然伸手朝着某个虚无的方向一抓——
镜碎。
像是无数飘飞的雪花,一刹那间被狂风吹的肆虐乱舞,但是那些看似凌厉锋芒的镜片却并不锋利,如果说那是雪花,那么它们倒是更像遇到了春阳的残雪,尚未触及,便已经消失殆尽了。
在那片飞舞的雪花里,夹杂着梦魇惊怒的声音:“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哪!”
“我说过我知道你在哪。”艾斯若一把扯住他,拉着他继续下坠。
可是圣殿大厅的地板就像是变成了一道深渊,或者海市蜃楼般,明明看上去很近,可是一直坠落,一直坠落,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这大概又是另外一个梦了,艾斯若想。
梦魇的梦境无穷无尽,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耗死在各种乱七八糟的梦里。
而之前,她只要识破了那些梦境就可以离开,可是现在,当梦魇在她身边,当那些梦由他亲自控制着时,即使艾斯若识破了这是梦境,她也只能在梦里虚度光阴,除非……除非她找到他。
如果照这么来说的话,她当然找的到他,可是问题在于,即使艾斯若找到了他,打碎了现存的梦境,下一刻他也会立即创造出另外的梦境,永远这样循环下去,即使每次找到他,也没有任何用处,除非让他不能再继续制造梦境。
那就——打败他。
有点难,艾斯若继续想。
何止是有点难?
连博士都觉得棘手的敌人,要她来打败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艾斯若觉得梦魇之前的话说的挺对,让她去找梦魇,好像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她在无休止的下坠。
已经不知道坠落了多长时间。
这次梦魇一言不发了,艾斯若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被无线拉长的圣殿墙壁和各种事物,看上去幻真幻假,不知所谓。
她能找到梦魇,因为她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可是梦魇比他强大太多,她要怎么才能打败他,逃脱梦境?
艾斯若想了很久,也下坠了很久,她觉得这个问题仿佛无解,那就只好采取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钩爪枪来,看也不看就对着空中降锁链射了出去,不知道钩爪扣在了什么地方,她下坠的速度骤然一减,然后停顿,像个钟摆似得在空中摇来晃去。
着实不是什么舒服姿势。
但是下一刻,她抬手在空中开了一道金光四射的空间门,然后松开了抓住钩爪枪的家手,任由自己掉进了空间门里。
那就是梦魇所在的角落,他的躲藏几乎无处不在,可是找到他并没有什么用处,你还得打败他,可是艾斯若打不过他,于是她在看见梦魇身影的那一刻就扑了上去,一把撅住了他的手腕。
周遭场景不知道第几次变换,可是梦魇生气的发现,那只抓住他的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他呵然笑了一声,一道蓝色的光闪过,那只手没有断,可是艾斯若的肩膀上多了一道血痕。
她用另一只手,握着自己那把匕首,还给梦魇一道,可惜划偏了,只是在他耳背之后轻轻带了一下,甚至不见出血,她惋惜的摇摇头。
“愚蠢。”梦魇评价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吗?”
“至少你不能再把我拉进梦里。”艾斯若说。
梦境时而逼真时而虚幻,或者说已经不能称之为梦境,因为入梦者从头到尾都睡清醒的,所以更像是一个幻境。
他们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艾斯若刚好心底舒一口气,抬头却发现梦魇对着自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她心里一惊。
猛然之间想到,梦里的她当然清醒着,可是其实现实中的她依旧在沉睡……也就是说,她现在依旧在梦中!
而她一抬头,梦魇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梦里她身处圣殿,而在现实之中,她同样身处圣殿,一想到沉睡的自己和骤然消失在梦境之中的梦魇,她顿时浑身一片冰凉。
“快醒来快醒来啊!!”她焦急的对自己念叨。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喝:“——躲开!”
艾斯若来不及思考这声音有多熟悉,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立即向前一扑!
似乎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头皮飞过,一股冰冷异常的感觉从刚才那东西擦过的头皮扩散而开,她打了个寒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还没等她爬起来,头顶就如遭重击,意识在一瞬间迷离而走——
她晕过去了。
……
再次睁眼,视界里是一片刺目的白。
白的好像隆冬降下来的第一场雪。
艾斯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雪,大概是因为自己失去意识前那种透心冰冷的感觉?
可是她现在一点也不冷了,不仅不冷,还觉得周身暖融融的,很舒服,于是有点不想动。
这又是哪个梦里?她想。
然后她的视线渐渐清明,一偏头,先是看见了一个冒着泡泡的吊针瓶。
然后是一截透明输液软管,她的目光顺着输液软管下移,最后定格在自己搁在床边的手背上。
原来自己是在医院。
这个念头刚转完,她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你醒了?”
艾斯若偏头过去,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一个金发的女医生。
“我是克里斯汀.帕尔默,你的主治医生。”她说。
艾斯若皱了皱眉,因为她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见她不答话,医生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道:“是斯蒂芬送你来这里的,我恰好是他的朋友,你对自己昏迷之前的事难道没有印象了吗?”
斯蒂芬?
艾斯若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斯特兰奇博士的名字,她摇了摇头,意图把自己摇的清醒一点。
“别动。”医生温柔的按住了她,“你有点轻微脑震荡,先不要急着动。”
这个时候,病房门口响起三声扣门响动。
艾斯若了帕尔默医生一同看过去,博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他换掉了斗篷,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脸上有点微笑的表情。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克里斯汀。”他说。
“当然不会,”帕尔默医生笑道,“小姑娘醒来的很快。”
“今天是星期几?”艾斯若忽然问。
“星期六,亲爱的。”
艾斯若依旧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帕尔默医生又和博士说了几句就出去了,博士过来坐在艾斯若的病床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博士习惯性讽刺的抿了抿嘴唇:“要是你想待在梦境里的话只需要闭上眼睛就好。”
艾斯若:“……”
半响,她问:“梦魇最后怎么样了?”
“逃走了,”博士轻描淡写的道,“不好吃了些苦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来搞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艾斯若点着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