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焰的脸色在一瞬间冷下去。
他迈动长腿,靠近过来:“竹沥。”
姜竹沥无意识地抖了抖。
段白焰叫人名时总是很有压迫感,长期居于上位,天生的气场,容易给人压力。
她放下手机,也向他打招呼:“午安。”
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段白焰有些气闷。
他总觉得,她和他说话,不像她和陈塘说话那样自然。
这可真是太让人嫉妒了。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回剧组。”他抿唇,沉默半晌,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我不在的时间里,请二位切勿生情。”
陈塘笑了。
他有些挑衅地反问:“我俩生不生情,关你什么事?”
段白焰抬头,目光交汇,他眼底翻滚出幽暗的情绪。
陈塘毫不畏怯,大大方方对视回去。
坦白地说,他就是想怼他。
早在波士顿时,他就很好奇,小师妹的前男友到底是个什么生物,天天血虐她,她还对他念念不忘。
结果见到真人,发现他中二又愚蠢。
要不是姜竹沥不配合,他甚至想跟她假装情侣,气死段白焰。
眼见两个人要打起来,姜竹沥连忙解释:“陈塘只是我的师兄。”
段白焰立刻偃旗息鼓,安静地看着她。
她至少还愿意解释。
他每天都这么自我洗脑。
那就说明,她肯定还是在意他的。
“那你……”一旦离段白焰近了,姜竹沥就开始无措,“你路上小心。”
他垂眼看了她很久,低声问:“不抱一下吗?”
声音竟有些可怜。
“我……”光天化日,姜竹沥脸上浮现出一闪而过的挣扎。
段白焰叹气。
“不逼你。”
他低下头,恶作剧般地蹭蹭她的手。
姜竹沥默不作声,觉得差一点点,只差危险的一点点。
她就又要低头妥协了。
***
段白焰回剧组,昼夜颠倒地在片场拍戏。
他工作时很认真,不介意将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全部投入。可是一旦逮住空闲,就疯狂地想见姜竹沥。
综艺拍摄期间,她的手机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自己手上。而且她早早删了自己的微信……
他决定曲线救国,打个电话给周进,问问他,他那边的情况。
“咦,竹沥这几天都不在我这里啊,”周进奇怪,“她没告诉你吗?”
段白焰微怔,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他压低声音:“她在哪?”
“她父亲病了,这几天都在医院。”周进敏锐地嗅到不对,刻意将语气放缓,“她那天走得也很急,可能是太着急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别想太多。”
段白焰挂断电话,陷入沉默。
她没有跟他说……
也许不止,从重逢开始,她就很少在他面前谈及自己。
段白焰心情复杂。
良久。
“熊恪,备车去医院。”
***
除了科室和车牌号,熊恪甚至帮段白焰打听到了姜竹沥爸爸的病和疗程。
像十七八岁一样,他喜欢并期待这对年轻时就走到一起的恋人:
“加油呀小少爷。”
他苦笑。
走到门口,正要敲门,听见里面传出陈塘的声音:“你想好了吗?”
姜竹沥没有说话。
段白焰屏住呼吸,垂下的隐形长耳朵,在这时又开始迎风招展。
“竹沥。”陈塘叹气,“你还记得我在波士顿时,对你说过的话吗?我保留当初的意见,你和段白焰不合适。”
“我并不是以一个咨询师,一个情感博主,或者以一个前辈的视角来看你们。”他说,“单纯作为你的朋友,我才更想劝你远离他……你值得更好的人。”
热血往脑子里冲,段白焰眼中燃起风暴,猛地抬手拍向门。
第38章 学习恋爱
然而下一秒。
“可是……师兄。”姜竹沥声音低低地从屋内传出, 说得有些艰难,“我只是觉得,如果他在努力,我却一直原地踏步,那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段白焰一愣, 手停在门把上。
“他什么时候努力了?死缠烂打和穷追不舍就叫努力吗?”在这两个人的恋情里, 陈塘一直都开着上帝视角。他体谅姜竹沥, 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你们纠缠不清这么多年,你还没有看透他?他是焦虑型的恋人又怎么样?你对他的体谅还不够吗?像他这种自私又自以为是的人, 凭什么总是要你包容?”
段白焰站在门口, 手悬在门把上,沉默成一棵树。
不知道为什么, 他突然失去了推门而入的力气。
“我……”姜竹沥想替他辩解。
却被陈塘打断:“你们分开四年,重逢之后他能想到的表达喜欢的方式依然是非法的,幼稚得像个小学生。他连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丝毫没有成长,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在努力?”
“他有改变的!”姜竹沥倔强地反击,“他……至少表达欲比过去强啊!”
“哦, 我懂。差别就是以前不会说喜欢你,现在会挂到嘴上了。可除此之外呢?”陈塘嘴角染上嘲讽,“除此之外, 你们两个现在的状态依然是教科书式死亡情侣, 当初老师怎么说?焦虑型和回避型最难有未来, 你是太有自信,觉得自己肯定是那个奇迹女孩吗?”
“可老师也说过,人的性格不会一成不变啊!”
“四年了,姜竹沥,你清醒一点行不行!四年了他都没能变成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正常人,说不定他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你还指望他怎么脱胎换骨?”陈塘气急败坏,几乎要跟她吵起来,“你是吃的苦头不够多,还是小黑屋没待够?跟他那样的stalker在一起,你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吗?!”
“陈塘!”姜竹沥眼中瞬间染上怒意,她最讨厌别人把段白焰形容成stalker,“我不希望你对我下定义,也不希望你对我贴标签。”
哪怕情绪起伏,她从来也只会说“我希望”,而不是“你不要”。
陈塘抬起手,做了一个深呼吸,“好,好。”
“对不起。”他解释,“是我不够冷静。”
“你明明很清楚,”他的音调一降,姜竹沥的声音也跟着落下来,她微微垂眼,“在我的防御机制里,所有的‘我那还不是为你好’都是隐形伤害……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种话?”
“因为我在意你。”陈塘懊恼极了,“因为‘姜竹沥’这个人跟我有关系,我怕她上当怕她吃亏,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快乐。”
“可是你刚刚说的话,也伤害到我了。”
陈塘一时语塞。
“……那可能是因为,我这些话实在是憋了太久,压抑不住了。”
姜竹沥低下头。
她沉默了很久,小声说:
“我知道……因为你在意我,所以才会来对我说这些话。但是陈塘,我不希望你用你对段白焰的固有印象,来先入为主地对他判死刑——那样会让我后悔,把我和他以前的事都告诉了你。”
陈塘默了默。
“对不起。”指骨抵住眉心,他的语速和缓下来,微微叹息,“竹沥,是我太着急了。”
接着又耐心地强调:“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现在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但如果你想通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姜竹沥很感激:“谢谢你。”
两个人快快乐乐握手言和。
门口的段白焰:“……”
他十分意外。
中间有几次,他甚至以为两个人会打起来……然而竟然没有。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交流方式,感到十分新奇。像是在听两个希腊智者的论辩,唇枪舌剑,互相攻讦。
可又不是真正意义上不管不顾、互相攻击的吵架……恰恰相反,两个人好像都非常理智,只是在对着同一个事实发表自己的想法,一边争论,又一边自省。
他突然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进门。
正在踌躇,把手一动,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躲到旁边。
“今天谢谢师兄了。”姜竹沥礼貌地朝他道谢,“借用了你的车,还麻烦你特地来医院取。”
“这都是小事,等会儿我替你回一趟家,把明叔叔今晚要用的衣物也带过来。”陈塘脸上笑意舒展,“另外那件事……你如果有别的想法,也欢迎随时来告诉我。但是,我现阶段仍然保留现在的观点。”
她笑起来,两眼弯成新月:“谢谢你,辛苦啦。”
陈塘告别姜竹沥,她回病房照顾明叔叔,他转身往楼梯间走。
手机里叮咚叮咚地弹消息,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埋头往前走。
走出科室没几步,感觉面前落下一道巨大的黑影。
他没多想,往旁边挪了挪。
发现旁边也有同样的阴影。
陈塘:“……”
他蹊跷地抬起头,看到自己面前整整齐齐站着一排黑衣大汉。
打头的人是段白焰,穿一件黑色风衣,五官清俊,身材修长,面色疏淡地望着他。
陈塘:“……”
他嘴角一抽,差点顺手报警:“你这架势,是打算把我杀了灭口?”
段白焰抿着唇沉默。
良久,他低声问:“我们谈一谈,可以吗?”
***
陈塘一直对段白焰没什么好感。
所以坐下来之后,也没给他好脸:“说。”
段白焰没说话。
他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跟一个状似自己情敌的男人,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话。
可他犹豫再三,又实在是很想问他:“我和竹沥分开的这些年……除了我知道的事,是不是还发生过别的?”
“对。”陈塘故意气他,“还发生过我和她的故事。”
段白焰面上不显,手里“啪”地一声捏爆了咖啡糖包。
“我们在波士顿的时候,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做小组作业。”陈塘声线温和,假装自己不是在挑衅,“哦对,她熬通宵睡着,我还把她抱上楼。”
他十分刻意地隐藏了一个重要前提,小组作业的团队里当时一共十三个人,半数都是女孩子。
通宵到第三天,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去,那时他做队长,姜竹沥并不是唯一一个睡着之后,被他抗起来扔上楼的女生。
但段白焰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
他用最后一点点理智,命悬一线地压抑着掐死对方的冲动,克制着维持脸上的波澜不惊:“你很讨厌我。”
“我没有理由喜欢你。”陈塘坦白。
说起来,他最早注意到姜竹沥这个人,还九曲十八弯地与段白焰有关。
那时新学期刚开学不久,老师在课堂上提到依恋关系,他看到一个矮个子的东方女生下课之后去找老师问问题,两个人说着说着,她竟然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那位外国的老先生头发胡子都白了,却好似从没见过这种阵势。他慌里慌张,手足无措地安慰他脆弱的学生,一开始用英文,后来换成蹩脚仓促的中文:“孩子,孩子……那不是你的错,你向前看……”
陈塘站在教室后面,捂着脸笑出声。
那天他跟着她出教室,一路走到公寓楼下。她疑惑地回过头,他笑着向她做自我介绍:“你好,陈塘。”
她列表里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学长。
在陈塘最初的观念里,这姑娘长得这么清秀,自我情绪管理又不怎么好,肯定是家里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