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死在我怀里——南书百城
时间:2018-11-09 10:34:17

    她应该像只没有粮食越冬的可怜田鼠一样,偷偷把轮椅收起来,然后灰溜溜地跑路。
    然而不等她收起轮椅,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她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看见那位疑似残疾的新同学,一脸嫌弃地伸长手臂。
    ……将伞举在了她的头顶。
    ***
    姜竹沥欣慰极了。
    新同学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未泯灭人性。
    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位病弱美少年,不能让别人欺负他。
    然而第二天,“病弱美少年”就踹翻了他们数学课代表的课桌。
    她走到教室门口听见喧闹声,进去就看见段白焰把科代表的脑袋按在黑板上。后者哎哎喊疼,而他揪着他的耳朵,面无表情地沉声问:“你再说一遍,谁是残疾人?”
    姜竹沥:“……”
    她震惊地愣了好久,想到昨天那个轮椅,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
    太好了,头还在。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姜竹沥活了十六年,直到遇见段白焰,才知道什么叫作精。
    他过敏体质,得的是内源性哮喘,不仅不能碰刺激性的食物、不能进行体育运动,连雷电季节都要小心翼翼。
    可他偏不。
    雨下得越大,他越要往外跑。
    姜竹沥苦恼极了:“你知道学校为什么取消体育课吗?因为这个季节真的很危险,走在路上电闪雷鸣,一不小心就天有不测风云了……你看到我们学校那棵小歪脖子树了吗?就是前几天被劈倒的。所以像其他同学一样,安静如鸡地待在教室内做作业多好呀,像你这样天天往外跑,万一你也被……”
    他低着头翻照片,半晌,一声冷笑:“你管我?”
    姜竹沥:“……”
    说得对,她怎么管得住祖宗TvT
    没办法,姜竹沥只能一路跟着他。
    他举着相机拍花,她就举着伞看他;他举着相机拍雨,她就举着伞挡雨。
    段白焰烦透了,皱着眉头,想把这条尾巴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别跟着我。”
    他发起火来有多可怕,她早在数学课代表那儿领教过。
    所以姜竹沥不敢硬刚,只能委屈巴巴地缩成球:“……哦。”
    他面无表情,转身走进雨里。
    细雨潺潺,连串的水珠打下来,在伞面上开出细小的白花。姜竹沥傻兮兮地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确定他是认真的,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在闹别扭。
    她确实给他造成困扰了。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不会觉得熊恪是个困扰?
    她不明白,想来想去不死心,还是决定去找本人问清楚。
    中午校内很清冷,叶子打着旋儿往下掉。场地湿漉漉的,她绕着田径场走一圈,最后在足球场旁边找到他。
    少年坐在长椅上,黑色的T恤被雨水打湿,隐隐约约透出背部撑起的蝴蝶骨。他只身一人,背影高大清冷,身旁放着校服和单反防水包。
    手里似乎拿着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仰头碰一碰。
    姜竹沥微怔,以为看错了。偷偷凑过去,辨清他手上的饮料罐,瞬间瞪大眼:“天呐!”
    段白焰被吓一跳,手猛烈地一抖,啤酒泡沫猝不及防地流到手上。
    “……”
    靠。
    他不爽地抬起头。
    对上一双干净的鹿眼。
    “你怎么能喝这种东西!”姜竹沥急红了脸,“你在自杀吗!”
    段白焰差点儿捏爆手里的铝罐。
    他闭上眼,做一个深呼吸。
    然后“啪”地一声,烦躁地放下啤酒罐。
    他动作很用力,泡沫溢出杯缘。
    姜竹沥被吓得一缩。
    可还是不服气,小小声地控诉:“你……你根本不是因为我打扰到你了,你就是想偷偷喝酒,怕被我发现!怕我告老师!”
    段白焰简直要被气笑:“我为什么要怕老师?”
    姜竹沥:“……”
    也是哦。
    “还有,”他不耐烦地抬眼,“喝酒怎么了,我偷你家酒窖了?”
    “不是……”姜竹沥怂得结结巴巴,“那个,那个对身体不好啊……”
    他冷嗤:“就你刚刚那表情。”
    “……?”
    “仿佛看见我在吃屎。”
    “……”
    “你不要……不要再靠过来……”
    段白焰垂着眼,吻上她的耳垂。
    姜竹沥背部发麻,退无可退。
    坦白地说,她害怕这样的段白焰。
    四年前是,四年后也是。
    像某种攻击性十足,却又胜券在握的动物。
    外界传他清冷禁欲,那段恋爱却让她穿透假象,看到了更加完整的他。他孤独,冷情,拥有天赋般的觉察能力,在恋爱里,最擅长逼人妥协。
    就像现在。
    她敢当众泼林鹤一杯水,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
    “段白焰……”咄咄逼人的他让她难以呼吸,姜竹沥觉得委屈,声音却仍然发软,“分手是你提的,让我别、别再回来,也是你说的……”
    声控灯骤然亮起。
    他慢慢伸进她袖口的手指一顿。
    “现在,现在你又……”
    “……我明明什么都不欠你啊混蛋!”
    吐字破碎,艰难又挣扎,像溺毙前的最后一次呼救。
    段白焰身体一僵。
    理智回笼般地,他骤然放开她。
    姜竹沥靠门支撑着身体,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发红,茫然无助,仿佛下一刻就要哭起来。
    段白焰收回手,有些无措。
    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他还没缓过神。
    “砰”地一声响,姜竹沥飞快地打开门跑进屋,然后将他拒之门外。
    段白焰沉默着,垂着眼,一言不发,站在紧闭的门前。
    声控灯很快又灭下去。
    ***
    姜竹沥坐在门内,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离开,可她没有来由地感到难过。
    跟段白焰分手那天,是她被手铐锁住的第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里,两个人活成了连体婴儿。
    吃饭的时候,段白焰把她放在腿上;办公的时候,段白焰把她放在隔壁桌;就连洗澡,她都不曾脱离他的视线。
    她郁郁寡欢,偶尔半夜起床喝水,也能看见黑暗里有双眼睛一动不动,在盯着自己看。
    她背上发凉。
    但他实在是愉悦到了极点。
    那几天里,只是看着她的脸,他也会兴奋得颤抖。
    “竹沥。”他一旦心情好,就会伏到她的膝盖,乖顺地蜷成一只没有攻击性的宠物,“我听人说,二十一天就会养成一个习惯,如果我哪天解开了手铐,你会不会不习惯?”
    “不。”
    姜竹沥温顺了太多年,不知道该怎么亮爪子挠他,只能故作冷漠,企图借此让他体会问题的严重性。
    “那更不能解开手铐了。”他呓语,“一解开,你就会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姜竹沥很焦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明白——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脆弱,现在这种做法,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让事情更糟。
    “既然不会离开。”他心安理得,蹭蹭她柔软的掌心,“那就更没有解开的必要了。”
 第40章 你最好看
    姜竹沥看着他, 背后灯火阑珊, 灯光汇成一片海。
    良久,她说:“回去吧。”
    声音低得好像一句绵长的叹息。
    悄然无声地融入夜色,被风吹散。
    ***
    告别了段白焰, 姜竹沥把外带的晚饭送上楼, 照顾明叔叔睡下, 后半夜回了一趟家。
    她动作很轻, 没有吵醒已经睡下的姜妈妈。
    明含去世之后, 姜妈妈大半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像是要把少年时期为了练舞而失去的睡眠时间全都补回来。
    她在柜子里翻医保卡。
    明叔叔不喜欢处理旧东西, 相反, 他总是对旧物怀有特殊感情。
    所以即使她和明含以前的课本早就没什么用, 甚至已经在书柜里堆出小山,他也都还留着。
    于是, 几乎是不可避免地, 她又看到夹在书堆里的、明含的照片。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长着一张与她五分像的脸,鹿眼水光盈盈,穿着舞蹈服, 背后的舞蹈教室暖光充盈, 她朝着镜头笑出小白牙。
    姜竹沥低头看着照片, 有些不想移开目光。
    耳畔的声音穿过时空, 好像听到她在喊——
    “姐姐。”
    她晃了一下神, 不再犹豫, 将照片也装进包里。
    然后默不作声地趁夜离开。
    夜色渐深,冷风习习,远处的山脉如同蛰伏的巨兽,街上车流涌动。
    刚刚走出小区,包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她捡起来,发现是一条好友申请。
    仍然是那个三无小号,不过这回,他发来一个……类似于……
    不高兴的表情?
    傲娇。
    姜竹沥有点想笑。
    点完同意,路口绿灯亮起。
    入了夜,路上行人不多,她走出去没几步,迎面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年轻人,操着一口沿海的口气,斯文地拦住她:“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能不能问问你,省第一医院的眼镜店怎么走?”
    “不远,你从这里顺着往前走,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右拐就能看见。”姜竹沥给他指方向,“眼镜店在医院的东南角。”
    “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对方连连道谢,小跑着走了。
    姜竹沥笑笑,没有来由地,想起自己刚到波士顿的那几年。
    最初出国时,她语言不够流畅,精神状态也差,生活一团糟。那时候总觉得,朋友,家人,爱人,没有一样是可以把握住的,她是一个平凡而无趣、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她困在“别人家孩子”的光环里太久,以至于从没想过,原本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常常觉得自己过于平凡而无用,好像总是在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她寻找了无数种方法,来为“段白焰不喜欢我”和“他放弃了我”找理由。
    两相对比,又愈发怀念明含那种纯粹的温柔。
    世界上最喜欢她的人早就去世了。
    她十分遗憾。
    想了想,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把段白焰挪进黑名单。
    ***
    姜竹沥接了两个推广。
    周进的综艺还没拍完,第二期剩个尾巴。她打算等游乐园这一期拍完之后,再回来做这两个直播。
    去游乐园的路上,她简单地算了一笔账。
    两相抵消,这两个推广差不多刚好够给明叔叔治病和请护工,等《今天我也很甜呀》开始播出,她下次接推广就能适当地提一提价格。
    虽然四舍五入,有一部分工作好像是白干了……
    但只要能自己赚钱,她就很开心。
    回到游乐园的酒店,一群人聚在大厅等她。
    周进关心:“叔叔身体好点儿了吗?”
    “普通骨折,不算太严重。”姜竹沥很感激,“谢谢周老师。”
    “你记得给他多熬点骨头汤,我以前摔断腿,觉得那个汤比药都管用。”陈塘提醒,“你要是没空,我找人替你去送。”
    “谢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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